17.制陶

　　窗外雨淋漓，正是昏睡天。火炕还有昨晚煮饭烧水带来的余温，在这深秋的山林睡在这软和温暖的炕上，实在是人生的幸福。小傅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拉起冲锋衣帽子盖住脸蛋，蹭了蹭衣领，蓦地清醒了。

　　额……衣服上一股子汗味。

　　想想也是汗颜，这段时间总是忙忙碌碌，内衣物和长袖T恤倒是经常洗，可没有厚衣服替换，也没心情和精力洗外套这种大件儿，这一个多月都没洗冲锋衣啦，难怪一股汗臭味。

　　也好，下雨天搞搞内务也不错。这么一想就不再贪睡，小傅起身整理好床铺，下床洗漱。

　　掀开卧室门口的草帘，就见堂屋门开着，透过雨帘能看到姜奕杰坐在屋外草棚下面磨石箭头。这会儿还早，还不到往日吃早饭时间，小傅便披上雨衣装了一盒草木灰，拿着几件衣服出门。“姜哥，进屋去磨吧，你把外套脱了，我去溪边洗一洗。”

　　姜奕杰拍拍手上的石粉站起来，皱起眉头，“下着雨你还到溪边洗衣服，等着感冒吗？”

　　小傅摸了摸鼻子，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有雨衣，而且很快就回来。平时忙忙碌碌的也没这个时间精力啊。”

　　“不行，不许去。”他一着急，难免口气硬了些。意识到自己语气不虞，姜奕杰马上软声道：“先做饭吧。我五点就起来了，现在很饿。”

　　小傅偷偷吐了吐舌头，乖乖应道“好。”

　　两人相跟着进屋，小傅从墙上挂着的竹篓里捡出几块山药和野山芋埋进壁炉的灰烬中，在上面重新生火。姜奕杰放下磨好的箭头，蹲在她身边一根根捡着合适的柴火递过去。

　　他在酝酿着如何道歉。姜奕杰生性冷淡，自从步入少年时代，强烈的自尊心让他非常自律，聪颖的头脑也帮他避免出错，所以他极少向人道歉，自初中以来仅有的几次道歉他始终记忆犹新。即使和女友在一起，他也自认自己是个八十五分以上的男朋友，没有做错什么事，对于女朋友的小脾气几乎没有哄劝或违心道歉，只是靠送东西来缓和矛盾。或许，这也是发小为何能够轻易和女友勾搭上，两人谋划了他的财产还要谋划他的性命的原因。不过，在对待前女友和发小的事情上，他依旧不认为自己错了。他问心无愧。

　　而今他想要道歉，却不是就事论事，在事情上，他依旧认为自己没错，但是态度不太好是真的，不想让小傅觉得不痛快。

　　“对不起。”

　　小傅懵然回头，“啊？”

　　“咳咳，”姜奕杰清了清嗓子，“抱歉，无意凶你。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小傅顿时笑了，“合着你这半天蹲那愁眉苦脸就为这个？姜哥，我还没这么小气。再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不生气？那怎么不说话？”姜奕杰松了口气。

　　“额。。。。你凶起来还是有点点怕人的，一丢丢。”小傅捏了捏手指尖，强调只有“一丢丢”。

　　“姜哥，咱们也是同生共死的患难之交啦，和一家人一样。一家人嘛，说话做事没必要那么客气，对不对？就算你我真有什么地方让对方不虞，也应该相互包容啊，说开了就好，你不要放在心上啦。”小傅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拍拍姜奕杰的肩膀，十分哥俩好的样子。

　　姜奕杰放心之余有点点小失落。

　　人家姑娘真是只把自己当哥们儿啊……

　　他起身去一旁翻捡晾晒的菜干，掩饰自己的心事。一面想一面唾弃自己：姜奕杰啊姜奕杰，你未免也太见异思迁了！虽然你是被背叛的一方，可这么短时间就喜欢上另一个姑娘，你的操守呢？你难道要和你那不负责任的老子一样花花心肠？何况如今是什么样的境地，你是打定主意这姑娘除了你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对象可选了吗？你就保证人家姑娘心里没有别人吗？

　　这么想着骂着，姜奕杰硬把自己那一点子小心思掐灭在萌芽状态。

　　人家姑娘叫自己一声大哥，自己就好好做这个大哥吧。

　　吃过早饭小傅也没有再坚持去洗衣服。她也想明白，脏点臭点不算什么大事，受寒生病可就真大条了，他们的身体毕竟比不上原住民那么结实耐寒。好在饭后雨也停了，两人开始着手制陶器。

　　前两天留好的黏土早已经经过两人三次碾碎筛滤，留下的都是土质细腻的好土。两人也在暖炕时捏了一些陶饼放进壁炉中焖烧，得到三四块质地坚硬的陶片。这却不是用来直接使用的，而是会被再次碾碎成粉末，加入过筛的黏土中以提高黏土的性能，减少陶器烧裂的可能性。

　　“这地方真不愧是J省地界，靠近瓷都，随便挖点泥巴都挺好用。”小傅在大青石上摔打着陶土，赞叹了句。

　　姜奕杰别看是个男人，做起这些精细活儿却比小傅还要擅长。小傅和他一起捏陶碗，他捏好了两个小傅连一个也没搞出来，而且还歪歪扭扭的，所以自动放弃，只揉泥巴搓成条递给姜奕杰，让他来造型。

　　姜奕杰从小虽在福利院长大，可该上学受教育的权利也是有保障的。他素来聪颖灵巧，一直也有些美术天分。后来读大学学了信息技术，却也加入了设计方面的社团，捏个陶碗陶罐着实不算什么难的。

　　一上午他捏好了五个碗，两个陶罐，都放在堂屋远离灶台、壁炉的地方盖着大叶子阴干着，只等第二天干透了好放入炉火中煅烧。

　　下午无事，天又下起雨，姜奕杰看着还留下了一些陶泥，干脆做点娱乐的东西算了。他将泥搓成较粗的条，用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小棋子，趁着泥巴未干，用小木棍在上面写出“帅士炮兵”等象棋棋子，没有颜□□分，只能一方用繁体字一方用简体字。弄好了晾着，准备和明天的罐子一起烧制。

　　姜奕杰的象棋水平还不错，做这小玩意儿也多少有几分私心。若是傅晓瑛会下更好，两人闲来对弈也能打发漫漫长冬；若是她不会，也好，姜奕杰可以教她，这教学相长也是美事。

　　山谷中两人稳步推进着自己的计划，山谷外两座山那边的火狼部落也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冬日储备。火狼回部落休养了不到八天就能够下地行走，腿上和胸前的伤口也大半愈合，只是走起路还微微有些跛。不过他的手臂永远不可能再恢复，按照部落的标准，他要退出战士行列。所以火狼准备这一次带人和姜傅交易后就不再做部落族长，和巫一起主持新族长的选拔。

　　这次交易火狼只准备带四五个人去，每人背大约五十斤肉干，他带了一皮兜盐石和两张鹿皮一张破口的狼皮。叶和雪这几天特别着迷于编织竹笼、草篓，技术突飞猛进，已经编出比小傅送给他们那个筐子更好的草筐，而且还发展了好几个品种。她们挑出最好的几个，让火狼用来装肉干，顺便送给小傅。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六天时，小傅和姜奕杰已经烧了两次陶器，得到了十五只陶碗、六把勺子和五个陶罐。当然还有姜奕杰自制象棋一副。他们留下五个碗和两个陶罐，其他的准备拿去交换。两人知道自己脚程慢，用茅草仔细裹了每一个陶器，再用草绳捆结实，早早出发赴约。

　　他们带上了所有的厚衣服，也带上了帐篷，准备到了那山洞附近先找地方隐蔽地搭上简易庇护所，观察一下。如果火狼部落只带了少量的人诚心诚意来交换，他们就现身；如果察觉到有陷阱，就打道回府，陶器留着自用。

　　只是，如果这个受过他们恩惠的部落都不能守信，那么这片山区就算有其他部落，他们也不敢贸然接触，这样一来，只凭两人的能力生存会更艰难。

　　小傅对此是比较乐观的。她感觉通过一天的接触，叶、雪还有其他几个部落人都还蛮爽气天真。而且看那些受伤残疾的人虽然吃食待遇上稍逊，但身体和衣物并不比其他人差许多，可见这个部落还是以平均制为主流。只要不是那种接近父系社会后期有了比较深等级观念的部落，相信整体部落人都是更为淳朴的。

　　不过对于姜奕杰的谨慎小心，她从来不反对，只是越发好奇姜奕杰之前的境遇。究竟是怎样的生活，让姜奕杰成为一个冷然又处处提防的年轻人呢？而在这好奇之余，她也更加珍惜对方给予自己的信任、关照和“纵容”。就好比那天救火狼，她知道姜奕杰本是不赞同的。

　　两人这次加快脚程，到第二日过午时分就到了山洞附近，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天半。挑了棵大树在离地两米的地方依靠着粗枝搭建平台，他们的动作在多日的锻炼中越发麻利，到了夜里七八点钟，平台搭好，帐篷也撑了起来，里面堆了一堆厚厚的干草。吃了自带的鱼干和烤好的山药干，他们没有生火，裹上所有衣服缩在草堆里躺着休息。

　　天确实比两人刚到这里时候冷多了，上半身倒没什么感觉，小傅只觉得过了十点腿和脚冷得紧。这几天睡暖炕习惯了，真是再受不得这份寒意。她不由得把腿蜷起来，往草堆里再缩一缩。

　　姜奕杰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一瞬，尝试性地缓缓靠近，“别无他意。”他在女孩耳边轻声说着，将她揽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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