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针锋相对

　　“父亲。”粉雕玉琢的男童板着个脸，叉手抬臂，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看着有些阴沉。独孤旬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径直坐在惯常的位置上。

　　女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而来，行走间，端的是风姿绰约，眉如远山，肤如凝脂，嘴唇绛色半抿，梳着妇人发髻，杏眼微睁，带着些稚气未脱的天真。

　　一阵香风扑来，玲珑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啊，不能揉，不能揉，余光看到陆续上桌的饭菜，玲珑更有动力，也不等女人先开口，她照葫芦画瓢的行了一礼，“母亲。”

　　因着想早点吃到自己爱吃的肉，玲珑行的礼难免有些不太标准，说话也带着些漫不经心，双眼更是频频撇向饭桌。

　　李灵月脸上的笑意微淡，“这哪儿来的孩子，竟胡言乱语起来，本夫人，可只有雪儿一个孩子。”呵，将这来历不明的野种记在她名下，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她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略显瘦弱的孩童，双眼泛着冷光。连真的独孤云逸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区区一个假货？

　　玲珑眨眼，不是很懂对方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啊，对了，爷爷说，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男童闻言，嘴角微扬，略显狭长的双眼上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微浅的双眼泛着细碎的光芒，让人看不透。

　　两人对望，似有火花碰撞，气氛凝滞。

　　“好了，都来吃饭吧。”独孤漠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别的不说，光是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也不算落了独孤家的名声。

　　“是，祖父。”玲珑强忍着扑上去的欲.望，行了一礼，姿势标准，态度恭谦。

　　李灵月看在眼里，心里嗤笑，小小年龄，竟也知道趋炎附势了吗？莫不是她一个女子，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饰，连做做样子的资格都没有？

　　以为有老爷子护着，她就奈何不得？哼，天真。

　　碍于独孤家的老狐狸在场，李灵月不好发作，只能憋着一口气，在独孤旬身边落座。刚坐下，一看菜色，只觉肚里翻滚，怎的都是油腻的菜色？

　　“怎么，菜色不合口味？”独孤旬侧眼，看着身边脸色发白的女人，伸手，握住了李灵月搭在膝盖上的小手，指尖在女人的手背上摩挲，压低了嗓音，“还是说，夫人受累了，没有胃口？”

　　李灵月绷着脸，挣脱了男人的手，带着几分不悦，“夫君，慎言！”她双手缩在衣袖里，指尖收紧。这独孤旬分明是想看她的笑话！

　　独孤旬不甚在意地笑了，洗手擦净，执筷，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口感细腻，犹带着一股橘子香气，不错。

　　玲珑双眼发亮，筷子几乎没停过，这个好吃，啊，这个……烤乳猪，好吃，这个……麻辣肉丁，嗯嗯，好吃，她一心沉浸在肉食中，完全没有顾及摆在自己面前的白饭。

　　眼看着这小丫头要放开肚皮吃，坐在上首的独孤漠状似无意地轻咳了一声，玲珑握着筷子的手一僵，她，她还没吃饱。

　　然而，想到两人之间的约定，玲珑慢悠悠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碗里，肉汁渗进饭里，吃着倒是没有那么难吃了，她恹恹地扒了两口饭，轻轻咀嚼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李灵月双眼探究，看着独孤漠和“独孤云逸”之间的暗波汹涌，捏着玉筷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低垂着眼，恐怕这两人也是面和心不合，莫不是，这小儿，心大了，真想着取而代之？

　　若是如此……她思索着，玉筷轻动，夹了一块清蒸排骨，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双筷子，也夹住了同一块排骨，李灵月抬眼，对上了一双淡漠的双眼。

　　具是夹着一块排骨，偏偏两人各不相让，李灵月捏着玉筷的指尖发白，显然是暗中在较劲。独孤旬抬眼，漫不经意地轻呵，“云逸，你作为小辈，怎的能与长辈相争？”

　　玲珑捏紧玉筷，脆弱的筷子发出“咯滋”刺耳的声音，晶莹剔透的筷身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那是我的！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

　　就算毁了……

　　男童面无表情，双眼泛红，只幽幽地看着与他争夺的女人，李灵月心里一惊，背脊发凉，下意识地松开了筷子，退出了这场排骨之争。

　　满意地将夺来的排骨伸进嘴里，玲珑毫不忌讳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嘴角微勾。

　　想和他抢东西，也要看看有没有命享受。

　　玲珑眨眼，诶，只是一个排骨而已，好吃的还有好多啊。

　　她怎么就和那女人抢起来了？

　　想不通……玲珑嚼了嚼，反正排骨也挺好吃的。

　　牙齿咀嚼着碎骨，发出轻微的声响，男童嘴角微勾，看向她的眼神冰冷而淡漠，李灵月绷直了身体，心里有了个荒唐的想法，莫不是……那死去的独孤云逸，来索命了？

　　独孤旬坐直了身体，望着男童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刚刚那是……杀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首，依然气定神闲的父亲，父亲到底从哪找来的替身？

　　看着李灵月吃了亏，独孤漠心里高兴，但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省得那女娃养成了习惯，届时争强好胜，惹来祸事，他佯装生气，放下了筷子，“云逸，你冲撞长辈，可知错？”

　　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独孤漠偷偷地冲玲珑眨了眨眼睛，玲珑眨眼，啊，这个她知道！爷爷要给她开小灶了，嘿嘿，只有她一个人，肉肉全都是她的，开心。

　　玲珑麻利地站了起来，双手往后甩，长袖微动，她双手抬高，叉手置于胸前半米，呃，然后，然后……要怎么说来着？哦，道歉，爷爷教过的。

　　“云逸知错，还请祖父责罚。”

　　独孤漠板着脸，神情平淡，“既已知错，就罚你……”去小祠堂面壁思过。

　　嗯，让厨房再多准备些饭菜，看这女娃的样子，分明是没吃够，索性，如今在美食面前，还能忍住一二，也不枉他的谆谆教导。

　　“慢着。”李灵月晃过神来，什么亡者归来，不过是装神弄鬼，为了雪儿，别说是鬼魂，就连神明降世，碍着她的路，她也斩杀不误！

　　“你还有何意见不成？”看着不省心的李家毒妇，独孤漠态度冷淡，连表面的和煦都不愿意装下去了。

　　“这孩子不尊长辈，不懂规矩，谈吐粗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顶着独孤漠不善的眼神，李灵月一哽，把最后两个字咽了下去。

　　“我说了，这是独孤家的孩子，旬儿的儿子，已经上了族谱，做不得假。”独孤漠轻蔑地一笑，“现在的独孤家，还是我说了算。”他说是，那就是了。李灵月算什么东西，敢对他指手画脚。

　　听懂了老家伙的言外之意，李灵月气急，缩在衣袖里的双手收紧，面上却是扬起了一个柔柔的微笑，“既是庶子，又有何资格……”

　　“谁说云逸是庶子？”独孤漠抬手，接过奴仆端上来的茶盏，轻抿一口，看着独孤老儿气定神闲的模样，李灵月心里更是焦灼不安，难不成……

　　“云逸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因出生时身体羸弱，送去别庄修养，近些年来，才接回府里。”独孤漠放下茶盏。

　　“云逸和雪儿是龙凤胎，可惜……七岁不同席，姐弟二人，是处不来了。”

　　独孤老儿疯了不成，竟让一个外人顶了嫡子的名头，还上了族谱，就不怕混淆独孤家的血脉？！

　　为了不让雪儿有朝一日得了势，独孤老儿竟找了个外人……只是因为雪儿是女儿身，独孤老儿……竟连一点念头都不给吗？

　　“今个顶撞了生母，是云逸的过错，即是如此，就罚他去小祠堂面壁思过吧。”独孤漠自顾自地做出了判决，他斜睨了呆在原地的孩子一眼，“云逸，还不下去？”

　　玲珑低垂着头，双眼泛红。

　　生母？呵，他没有这样的生母，他……

　　玲珑眨眼，反正她听不懂两人的你来我往，总之，她只知道一个事情，她能下去吃肉啦，这样想着，眉眼间带着几分欢快。

　　李灵月看在眼里，更是坚定了要铲除这个冒名顶替之人，现在，独孤老头儿看得紧，她不好下手，还需从长计议。

　　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玲珑脚步欢快，往门口走去，路过女人的身边，她脚步一顿，双眼泛着微光。李灵月若有所感，侧头，对上了男孩的双眼，冰冷的双眼，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他双眼微弯，慢慢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害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李灵月背脊一僵，脸色发白。

　　独孤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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