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欲将往东海
“神君方才用的是什么水?竟如此神奇！”秦翩若搭话。
姬轻城倒也想问，栾华神君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拿着纱布稍稍浸水，便能将那多年老锈轻易抹去，若这水能批量生产，好好包装，届时推上集市，定然稳赚不赔！
倒也别提批量生产，就是神君手上这一小瓶，好好造势一番总也能高价卖出，小老百姓们买不起，总有钱多好猎奇的达官贵人们喜欢呀！
若是有了银两，吃遍沣州都不愁了吧！
姬轻城心下做起了美梦，该如何造势宣传呢？她眯着眼瞥那纱布，突地一想，若真只是那水神奇，神君又何必特地捡起那带着血的纱布充当抹布？直接拿块锦帕，不还更干净一些！
难道真正起作用的是人血？还是说……只是秦晰的血才行？
她又默默打量秦晰，不知若与他盘算分成，自己还有没有赚钱的可能……
“不过是十重天采的普通晨露。”栾华捏着玉瓶，那玉瓶瓶身晶莹剔透，翠绿无瑕。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笑意更深，片刻后，他缓缓将瓶子收回怀里。
十重天的晨露吗？那也并不普通了。
“原来如此！”秦翩若点着头，“这便是渰云镜了吗？到底是仙家圣物，这般精妙绝伦，终究是人间凡品难以比拟的！”秦翩若凑到近前，睁大眼睛，一手拿着帕子轻轻遮着惊异的小嘴，一手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翩若能见到如此神物，当真是三生有幸！”
“它并不是仙家圣物。”栾华头也不抬，低着嗓音，“不过是一位神女的心爱之物罢了。”
那就是比仙家之物更加珍贵了。
梅湑道：“渰云镜如今也拿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姬轻城也耐心等着答案，渰云镜到手，秦翩若也早已恢复健康，再在彧王府待下去并无意义，接下来就该启程，用这渰云镜，去寻找真正能让她来世有着落的大象镜了吧，可大象镜该如何寻找呢？
“去东海。”栾华言简意赅。
“为何是东海？”姬轻城问，自渰云镜拿到手后栾华神君便没做出丝毫疑似利用其探测事物的举动，仿佛一早便知那大象镜定然会在东海似的，倒让她觉得神君花费心力换来的渰云镜却是当了摆设。
回想自己遇到神君以来，似乎一切都被他牵着鼻子带着走，冥冥之中只觉神君早便掐指一算，料到自己那日命悬一线，特地来救自己，料到自己会为了来世继续有求于他，料到秦晰为救秦翩若会取那渰云镜，料到大象镜遗落东海……
奈何神君所为件件施恩于她，纵使心中怪异，姬轻城也只心道：“这恩情不知何日能报。”
“我寻觅了几万年，这才得出的答案。”栾华笑着，淡然自若。
原来，所谓遍寻不得，是历经数万年的遍寻不得。
姬轻城怔怔地瞧着栾华，原来一切不是未雨绸缪，不是简单掐指一算，只是神君早便遭受过那大雨，淋过冷雨后有了经验，如今自然轻车熟路罢了。
“何日启程？”秦晰问道。
“嗯……我想……不急。”栾华道，说话间又掏出那把扇子，一手甩开。
“诸位要走了吗？”秦翩若执起姬轻城的手，难舍难分道，“不过初识，翩若便觉与轻城一见如故，神君既然说不急，那不如在此多待几日，也好让翩若有机会好好招待一番，如何？”
姬轻城礼貌地笑笑。
梅湑向来是个急性子，若是问她，她定然觉得启程之日越早越好，可在神君面前却总开不了口。此时心中急躁却也只在一旁轻轻地用脚摩擦着地面。
“还有一事……”栾华顿了顿，站起看向秦晰。
“嗯？”秦晰道。
栾华笑着，嘴角却透着一丝涩然：“那日我说过，渰云镜重机缘。若非有缘之人，谁都驱使不动，连我也是。”
屋里没人坐着，姬轻城也不好意思一人干坐，于是讪讪起立。
栾华接着道：“与渰云镜有缘之人，”他直视秦晰双眼，“是你。”
“哦？”秦晰回视栾华，气势竟丝毫不弱。
姬轻城听他们说着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渰云镜上。
此时渰云镜微芒减弱，幽光柔和，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倒像书上描绘的星星一般，她心下称奇，难不成昨日还疑心是由萤火组成的浩瀚银河，其实竟都是一面又一面会闪光的镜子组成的不成！
如此多的镜子挂在天上，若有人靠近，岂不满眼都是自己的脸，那画面，啧啧，着实震撼！
虽是胡思乱想，但那画面呈现在脑中，也不失有趣，姬轻城忍住嘴角的笑意，心下正忘形，手也鬼使神差般伸了出来。栾华神君与秦晰在说什么她早便没心思听了，模模糊糊只觉有些许声音钻进耳朵来，又从另一只耳朵穿了出去——
“你可愿与我们一同前去东海？”
“什么？晰哥哥也要去吗？”
“理由。”
“吾方才已言，要用渰云镜，需要你。”
“理由。”
“本君可允你一个条件。”
“……”
“你若不去，定会后悔。”
“晰哥哥……”
“好。”
“那渰云镜，便先交给你保管吧。”
栾华笑意黯然，将渰云镜递了出去。
姬轻城磨蹭了半天，才刚刚捏到渰云镜一角，那好不容易抓到的渰云镜便被栾华递了出去，她一怔，抓着的手没来得及收回，跟着渰云镜一起滞在空中。
仿佛刚发现姬轻城的手，栾华也始料未及地怔了怔。
她……她不是要偷渰云镜啊……姬轻城尴尬极了，一屋子的眼睛都定在她身上，她恨不得自己立刻蒸发，变成一朵流云，哧溜一声钻出窗子！
“我……”姬轻城欲言语些什么以挽回自己的面子，脑子飞速运转片刻却只堪堪冒出这一个字来，不如，就这样放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她心下飞速摇头，不行，不行，一定要说点什么才好！
姬轻城脑中演起了大剧，只觉度秒如年，可实际上屋内谁也没把这一举动当回事，原本要接过的秦晰动作行云流水，伸手便拿过渰云镜。
栾华收回手。姬轻城的手倒还在空中滞了滞。
她指尖微颤，眼波一动，朝秦晰望去，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
终于，姬轻城讪讪收回手，抿了抿唇，倒也不打算说些什么了，只瞧着秦晰将渰云镜收进怀里，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每动一下都似在撩拨琴弦，生生在她心弦碰撞，再抬眼，少年五官如画，剑眉微挑，盛气凌人。
真不像个人间的少年郎。
意识到姬轻城的注视，秦晰微微一笑，她一愣神便促狭收眼，讪讪扯动嘴角礼貌回应，一时间只觉耳根子烧得灼热。
“晰哥哥真要随他们去东海？”秦翩若糯糯道。
“嗯。”秦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忘招呼众人，“都坐。”
姬轻城恍惚坐下，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秦翩若倒跟到秦晰跟前急急道：“翩若可否一同前去？”
“你……”秦晰犹豫。
“晰哥哥！你就应了翩若吧，翩若一人守在沣州，也着实无趣得紧，翩若也想看一看海嘛！”
“……”
“玉清也定然是与晰哥哥一同前去的吧，晰哥哥！即便是为了安全也应当把翩若带在身边，不是吗？”
“好吧。”
“太好了！谢谢晰哥哥！”
那边秦晰总算答应，这边姬轻城才刚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开口却是问道：“神君可知当年渰云镜于何处现世？”
经过方才那一瞬的失神，此刻于她而言，寻找大象镜，已经不比探究渰云镜重要了。
“轻城所问倒也是翩若好奇的，”得了秦晰应允，秦翩若此时难掩喜色，“神物出世之地，想来也定是人杰地灵之处，翩若见识浅薄，倒真想见识见识。”
“你想去？”栾华问姬轻城。
姬轻城敛眉颔首，目光灼灼，令人不忍相拒。
栾华沉默了，许久才笑道：“不过是边陲小镇，既无秀丽风光，也无繁华人烟，去那作甚？”
“既是神物，必有传奇，我，想去听一听。”
她目光如炬，倒是真心想探寻那渰云镜，无论那些故事称不称得上是传奇。
“逸州涟洏镇，距东海不远。”说话的是秦晰。
“那我们便顺路去涟洏镇看一看吧。”栾华笑着，眸中看不出一丝波澜。他摇着扇子靠近姬轻城，“可好？”
“多谢。”姬轻城向后退了退。
栾华并不恼，反而一打响指，又凭空变出一个纸包来：“午膳时间已过，距晚膳却还有一段时间，我这有些茶花饼，先拿去垫垫肚子吧。”这回还未等银迢抗议他便另准备了一包递给银迢：“自然少不了你的！”
银迢扁了扁嘴：“这还差不多！”他一把抓过，喜不自禁。
姬轻城一愣，自己的肚子早饿扁了！她大方接过茶花饼，心中也不禁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被活活饿死的，否则神君为何动不动就给自己塞吃食……
不知为何秦晰冷下脸来，秦翩若瞧见，脸色一白，她看了看天色，立刻懊恼道：“啊！果然已是午后！是翩若招待不周……”她微嗔地跺脚，“翩若只顾自己无心饮食，却忘了招待客人！”
她恼怒地对外喊了一声：“翠依！”
看翠依快步小跑而进，她又道：“怎不提醒我已过饭点！”
“小姐……奴婢早前……”翠依低垂的脑袋微微一抬，身子猛地一颤，诺诺道，“是奴婢的错！但求小姐责罚！”
“是我的疏忽，你不必如此，”秦翩若走上前将她扶起，“早前我给晰哥哥备下的吃食可热好了？”
将眼前一幕看在眼里，姬轻城咽下饼，心道：“秦翩若心下装的，真真只有秦晰一人。”
客人中唯一需要进食的其实只有姬轻城一人，她此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倒也不怪翩若，毕竟日头正浓时，她自己也正流连于桃林之中，即便差人来请也怕是找不到她吧。
“早便热好了，厨房现在正准备晚膳呢。要先把那些端出来吗？”
“不必。”秦晰摆摆手。
秦翩若回头，委屈道：“晰哥哥……”
“留着晚膳一起吃吧。”秦晰头也不抬，一手扶着额角，面露倦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
也是。姬轻城颇为赞同。此时若吃了东西，晚膳时却吃不下，再晚些时候，可又要饿肚子了。
“是。”翠依退下。
“晰哥哥可是累了？”
“嗯。”秦晰站起，是要回房休息了，他道：“先行一步，诸位随意。”
“好。”栾华应道。
秦晰迈出门去，顿在门口，深深往里看了一眼，那冰蓝的少女正往嘴里塞那茶花饼，面色淡淡，眸中却闪着亮光，碎屑沾在嘴边也浑然不察，好像每次见她开心之时，嘴里总是缺不了吃食。
不知厨房里的桃花够不够，该去采一些了。
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秦晰大步迈开，拐过回廊。
“神君……”梅湑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何时出发？”
“轻城打算什么时候走呢？”栾华将问题抛给姬轻城。
正咬着饼的姬轻城一愣，默默咽下嘴里的东西，道：“望能尽早。”
梅湑松了口气，生怕一向随意的姬轻城此刻也是随意。
“那我们便修整三日，三日后出发。可好？”
“好。”
“三日够吧？”栾华看向尚在屋内的秦翩若。
秦翩若一怔，连忙道：“够的！够的！自然是够的！”
“既然无事，那我也先回去小憩片刻吧。”栾华起身道。
众人行礼，送栾华出去，便也纷纷散去。
神族竟也需要睡眠的吗？姬轻城倒颇为好奇，毕竟阿湑就不需要。可阿湑虽不需要睡眠，却是个实在的修炼狂。十七年来，阿湑不是出门寻医问药便是待在结界中修炼，有时她也好奇，照她这样修炼，修为究竟已经达到何种境地？
她依稀记得阿湑随口说过：“想我梅湑当年，乃妖界奇才！五百岁就以千年修为打遍妖界青年无敌手，最终却在魔界受了挫。”
害她受挫的，正是姬轻城那未曾见过的母亲。
姬轻城目送回屋继续修炼的梅湑，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现下却是要去哪呢？
不如……她叫住一位侍女：“可否带我去府外的暖蓁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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