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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平江


  脱脱一把年纪跪在冰凉砖石上,皇上在里面莺歌燕舞不闻不问,托克托明知脱脱说不通,仍忍不住叹道:“他早已不是原来的皇上,你又何必这么执着,白白受辱?”

  脱脱颤巍巍起来,跪的时间长,胡子已染上尘埃,额前被瓦楞帽压出一道血印,看起来颇为落魄,只是眼神如心,依旧冰冷坚毅。

  “托克托,把女儿送去平江,找最好的老师,为孛儿只斤培养一名最贤德的皇后,也算我们为朝廷尽最后一次忠。”

  “不。”一贯温文尔雅的托克托拒绝得干脆利落,自从脱脱表现出这个意愿,托克托就想到两人终有一场分歧。

  “留在大都,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退一步讲,送去大宁,如果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你的族人会怎么看?哪怕她的父亲是太师,是曾经的毓德王,只要她不是根脚人,就会沦为奴婢,像牲口一样在市场上售卖。”

  “她的身世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你真的以为她娘一死,大都或者大宁就没有人对她的身世感兴趣吗?”

  脱脱一语中的,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藏着掖着,可秘密总归是秘密,总会有揭开那一天。

  “薛比玉走了这么多年,你早已生无可恋,为什么还留在大都?不就是想有生之年能给她争一个名分么?” 

  到现在,薛比玉三个字还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女儿问起来也不能说。托克托眼中盈盈有泪光,郁结多年的忧闷压在心口,让他无法多说一个字。

  托克托无力地说:“我再想想。”

  两人对坐着,各怀心思,挨到了天亮。

  普颜忽都一早来找两位父亲,见两人闷头坐着,拉着他们撒了一会娇才要求回宫,托克托只得去洗漱好送她回去,脱脱拉着普颜忽都说了一会话直到托克托穿戴整齐回来。

  坤德殿庭院里,牛皮筋捆着的那几个人俱已勒得奄奄一息,其中一个眼白上翻底下一滩便溺,再过一会只怕要出人命。

  “姐姐”普颜忽都朝着伯颜忽都奔过去,伯颜忽都从座上下来一把搂住普颜忽都,心肝肉喊了一阵,一旁的图亚早已泪流满面。

  托克托怎么也想不到,伯颜忽都居然会为了普颜忽都凶狠一回。

  他问:“奇皇后没来找人?吉雅呢?”

  昨天送完信就让她回宫了,她是皇后最得力的婢女,这个时候没道理不陪在皇后身边。

  图亚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来了,奴婢和皇后一直守着,没让她占到便宜,可是,可是…..吉雅姐姐……已经……已经……呜……”

  吉雅送完信,刚到宫门口,不知被何人一掌击中脑心,立时七窍流血,凭着一股意志力爬回坤德殿,没多久就断了气,遗体还在内殿胡床上躺着。

  看到吉雅惨状,托克托心内翻江倒海。

  普颜忽都射了哈麻一箭,与哈麻几近不共戴天,如果不送走普颜忽都,有可能下一个躺着的就是她。或许将普颜忽都送到平江,不失为一种保全之法。

  伯颜忽都万般不舍,不过也是个明白人,要不是忌惮大宁母家,奇皇后怎会让她扣着兴圣宫的人一晚上?这一晚上平安是吉雅拿命换来的。

  凭她的力量已不足以保护这孩子,留在宫里说不定哪一天又掉下来个意外,就像儿子真金和吉雅一样,莫名其妙就没了。

  普颜忽都自小与吉雅一处,感情深厚,扑在遗体上痛哭许久:“吉雅,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将她送到奇皇后鞭长莫及之地,我们也可放手一搏。”托克托维持着语气平稳,实则心如刀割。

  “我知道。今晚就让她留在坤德殿,让我再看顾她一晚。还有一事劳烦叔父,吉雅已走,恳请叔父派个得力之人将她送回家乡好好安葬。”

  “这是自然,请皇后放心。”

  伯颜忽都带着普颜忽都给吉雅净身,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下午丞相府的人来将吉雅遗体送回大宁。

  伯颜忽都哽咽道:“咱们弘吉剌人也只有回到大宁,回到草原才能获得安宁。可是进了皇宫,到死也不一定能回到草原。”

  自幼年离家,伯颜忽都已忘了那一大片葱茏绿色,不说策马奔驰,大概连马背都跨不上了。

  夜色降临,兴圣宫灯火通明,而坤德殿因为吉雅的死和普颜忽都即将离开显得比往常更黑更沉。

  今晚,是普颜忽都在宫里,也是在大都最后一个夜晚。

  宫里的夜,清冷漫长,拦马墙上月亮孤零零东升西降。

  东方露出鱼肚白,坤德殿一片沉寂,门口□□手植的誓俭草上滚圆的露珠砸落,发出轻微脆响,守卫的图亚架不住困倦抱着剑倚在床榻边打盹,伯颜忽都依旧鬓发齐整睡在一旁,一手按着普颜忽都白嫩小手。

  普颜忽都睁开眼,轻轻抽出手,慢慢掀开蓝苎丝条褥,光着脚下了地,弓着身子,蹑手蹑脚绕过床前老旧彩云金龙凤屏障,转到外壁,熟练地打开云纹小双扉,找出一件窄袖袍服穿上。

  她的衣裳鞋帽都是伯颜忽都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用料讲究,裁剪得当,配着欺霜赛雪的皮肤,真真是个标致人儿。

  走出主殿,殿外站着零星几个怯薛军,并不是往常熟悉的脸面。

  连怯薛军都换成了奇皇后的人。

  昨日,义父问她是否愿意南下平江,学习技艺,救万民于水火。

  她虽乐意助义父一臂之力,可一介女子、髫龄小儿何以救万民于水火?

  义父慈爱地说好好学,学成了自然就懂得如何做了。

  她仍是不懂。

  义父说:“只要有在乎的人,就会有勇气和方向。”

  她好像就懂了。

  为了皇后堂姐和姑姑,为了把奇皇后赶回高丽去,让义父和父亲不再彻夜难眠唉声叹气,也为了给吉雅报仇,她决定南下,去到那个陌生的地方。

  转到坤德殿后,有个人站在远处青石台上,晨风吹起衣袂,显出瘦削身材,定睛一看竟是结巴姑姑。

  径直走过去,爬上青石台,普颜忽都道:“姑姑,你怎么站在这?昨日进宫听到你吹的骨哨声,知道你平安无事,昨夜就没溜出来找你。姑姑,你担心我,所以在这里等我,对不对?”

  姑姑点了点头,普颜忽都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不由心疼地送到嘴边哈着气。

  “我正要去清宁宫找你,跟你好好告个别呢。”

  “你。。。你。。。又要出宫去了?”姑姑惊愕,一句话断断续续,一边想一边说,一面急的额头上像是要冒出汗来。

  “ 是啊,我要去平江。很远的地方。”

  “什…什…么…”急于出口,却更加结巴,最后拉着普颜忽都跑进清宁宫,提笔歪歪扭扭写:“何时回来?”

  “不知道。三两年也可能,十年八载也可能,义父说等我学成了、有本事了,自然就有人来接我。”

  姑姑笔下一松,坐在床上,颓然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挂上她的睫毛,面色惨白,任是铁石心肠看了也心疼。

  普颜忽都歉疚地抱了抱她,发现她已在抽泣,哭了一会,重新醮墨写道:“带我走。”

  普颜忽都咬着嘴唇,面露难色。

  “我从未见过宫外的月亮。”

  宣纸晕染的寥寥十个字深深触动了普颜忽都,年纪轻轻却不能享受人世繁华,独守在冷宫,与其凄凄惨惨不如放她到外面去。

  普颜忽都踱着步子思量着。

  姑姑不知何许人,在宫里无人问津,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状态,宫里少了她就像少了一块砖,除了送粮的小太监不会有人察觉;她不在,小太监乐得吃这份空粮,也不会到处说去,即使张扬出去,谁又会费功夫去追查?

  此番一人去平江,要是有姑姑相伴,有个人说话也可寥慰思乡之苦。

  时间仓促,恐无法说服父亲和义父,必须得想个办法,不得已也只能先斩后奏了。

  普颜忽都扒到姑姑耳边小声如此这般,姑姑点了点头,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欢快感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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