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独灵魂

　　在那条登山之路上，梅寻没有遇到光怪陆离的情况，却仿佛做了一个梦，陌生的场景，熟悉的街道，那一刻，他仿佛愣住了，连脚下的登山之路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前世今生，过去种种，一种窒息的压迫感，让他捂着心口痛不堪言，竟是眼角湿润。

　　好像又回到了那时那地，二十啷当岁，在最不该奢望的年纪遇到最想守护一生的人，那张无比熟悉又慢慢变得模糊陌生的脸庞，若隐若现，在心底深处，在脑海不散。

　　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哪怕如此，依然默默陪在身边，那些一起就着白开水啃馒头却仍然笑容满面的画面，那个勇敢地、敢站在自己身前向所有人骄傲大声地说着自己是世界上最棒的美丽身影……

　　幼稚，懦弱，辜负，终于，梅寻还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性格的偏激，弄丢了她，彻底的失去。

　　他多想时间重回，再来一次。

　　对不起，我错了。

　　这六个字，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也还来不及说出口……

　　忽忽十七年，这已是心中最深藏的痛。

　　直到那一天，他醒悟，一切本不该如此，不管千山万水，不管多难多远，这一生，这一路，若没有了她，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要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就去青阳山。"

　　那个声音如此说，在脑海里，似沉睡的人，偶尔醒来，指点迷津。

　　一具皮囊，如有两个灵魂。

　　梅寻再也没有畏惧，也不会再如刚刚新生般那样恐惧，夜夜瑟瑟发抖。连最珍贵的都已失去，如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还有什么好怕的。

　　青阳山，登山之路。

　　光影重合，如梦似幻。一切化为起始，石阶盘绕，云雾遮绕，天路一般，看不见尽头。

　　筋疲力尽，也比不过心力交瘁后窒息的痛感。

　　"执念成魔，并非好事。但，与这天地争机缘，在这大道求长生，又如何不是一种入魔般的执念！"

　　那声音嗤笑阵阵，梅寻却已是目光坚韧。

　　那张脸庞浮现，模糊，慢慢消散，但心底，早已是深深烙上了印迹。

　　"最好去那小女娃所在的青鸾峰，在她身上，我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山门前，梅寻衣衫褴褛，目光炙炙，那声音有些迟疑，片刻，又陷入了沉睡。

　　清风笃竹两人为众人发下统一制式的黄色长衫外门弟子服饰，为各人登录名字信息，再发下独属的木牒，至此，十几个少年男女，总算是正式成为了玄天正宗的外门弟子。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我玄天五峰，自青阳祖师悟天书三卷而立足，各峰修习不同，却皆向大道，接下来，便看你等天资天赋决定，该去哪峰修行。"

　　清风一朗声，笃竹一翻手，竟是凭空在他二人面前，出现一张几案，案上摆了许些物件。

　　一柄灵光流转的碧绿小剑，一面朴素至极的八卦铜镜，一只活蹦乱跳的三脚蟾蜍，一方铭刻玄文的古鼎，以及一块不知什么材质像极了琥珀、通体晶莹的菱形石头。

　　真是神仙手段！

　　本来二人空空如也的身前，只是一翻手突然便出现了这些东西，一众少年眼中炙热之色更浓，明显带着兴奋及羡慕。

　　只有梅寻眼角动了动，注意到那笃竹腰间一个像是香囊一样的袋子，方才灵光一闪。

　　这便是＇他＇曾提起过的储物袋吧，十七年的时光，对这个世界，梅寻已经了解到了许多讯息，这其中，一大半源自脑海里，那个相随十数载的声音。

　　＇他＇是谁？无从得知。

　　从最开始的恐惧忌惮，到最后的无可奈何，梅寻慢慢的也觉得麻木了。

　　只是每次涉及到这个问题，好像连＇他＇自己也是迷茫混沌，这种感受如此清晰，两个共生的灵魂，梅寻能感受到＇他＇的一些简单情绪，＇他＇也能洞悉梅寻的一些心念，偏偏，主宰这副身躯的，是梅寻，而且大多数时间，＇他＇仿佛是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是拥有独立意志的一个灵魂，梅寻很清楚这一点。

　　是夺舍，还是共生？

　　前世看过太多小说，梅寻一度认真探寻过这个问题。

　　自己毫无疑问，是莫名其妙穿越了，就在那次争吵之后。可是＇他＇呢，却是在梅寻穿越后的三年才＇苏醒＇的，梅寻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梅寻可以确定的只有，＇他＇绝不是这副皮囊的本来主人。

　　那渊博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凡人都已视为传闻的修真世界的熟悉！

　　或者，是因为一些神秘的原因，本来已经夺舍成功的＇他＇，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了＇他＇夺舍的不完整性，丧失了很多很多原本的记忆，而＇完整＇的自己显然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这才导致了这副皮囊如今属于自己支配，占据主导，但是＇他＇的夺舍又并没有彻底失败，反而造成了这种不知道是两个灵魂融合，还是共生的局面？

　　一度，梅寻被这样巨大的恐惧所支配，终日惶惶，这种猜测，谁能敢说不接近事实真相？

　　如果，有一天强大的＇他＇恢复了记忆，不再长时间沉睡，在这样一个世界，恐怕有的是手段吞噬掉自己的意志，那时，如何与他对抗，那时，又能否好运，再穿越回去。

　　梅寻一度极其想死，却不知，死后又魂归何处，反正没有她，好像一切都没有了意思，那个无怨无悔却还被自己伤害的人……

　　而每次，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梅寻又极度痛苦，他又十分怕死，怕的，是还没有再见她一面，还没有对她说出真正的心里话，还没有跟她说对不起，就这么死了，怎么甘心，怎能甘心……

　　一时之气，满口气话，就这么，把她伤了。

　　然而，这世界又哪里有后悔药吃……

　　就是在某一次内心无比煎熬痛苦之际，忍不住想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告诉梅寻，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修仙，回去！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哪怕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希望！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无日无夜的挣扎！

　　为了所谓的天资天赋，从七岁起，偷偷逃出富贵人家生养之地，在＇他＇的指导下，梅寻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遇到了多少艰难困阻，在荒山大泽寻找所谓的天材地宝，改变这副身躯本来的不足，再到如今＇恰巧＇被玄天正宗看中，挑选后进行入门试炼！

　　梅寻不是没想过，＇他＇可能另有所图，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梅寻又怎么甘心放弃！

　　只是梅寻有时也十分困惑，既然＇他＇如此强大，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一种修行的功法，传授自己一些神通，反而费尽心力的满荒山野地的乱窜，去寻找天材地宝改变体质，又要自己进入青阳山玄天正宗修行？

　　对此，＇他＇偶尔的清醒时，梅寻曾询问过。

　　＇他＇却好像又茫然无措，陷入沉思，梅寻偶尔能感受到一点情绪，那是一种陌生，好像对这个世界熟悉又陌生的思量，但对青阳山，冥冥间，梅寻能感受到一种吸引，是对＇他＇的吸引，在遇见那名女子时，＇他＇明显情绪莫名波动。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你每日都在修行，还需要什么功法，时候到了，自有神通……"

　　只是一种呼吸吐纳的方式，不管行走坐卧，多年来早已成为习惯，然后便是大块吃肉，一顿饭能吃常人三倍的量，偏偏，梅寻还是常人般瘦弱，只是身体底子，不知好了常人多少倍而不自知，寻到天才地宝就用各种方法＇吃掉＇，这便是＇他＇所谓的修行。

　　或者，＇他＇本来已经是个残缺的灵魂，记得一些事，记得一些信息，记忆早已不全，哪还有什么神通功法，不然又怎会让自己来青阳山，青阳山，又与＇他＇有怎样的关系？又或者，功法是有的，只是出于一些目的，不能让梅寻修炼。

　　以最大恶意揣摩人心，这是一个穿越者该有的素养。

　　但不管怎样，尽管种种困惑，但只要有希望，梅寻就只能埋头继续，哪怕前面明知是个坑，也只能义无反顾往下跳！

　　梅寻不知道的是，源自上古的念头，那所谓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已经是多么遥远的概念，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又何须什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一呼一吸间，就是大道，喝酒吃肉，便是修行，所谓＇神通＇，又岂是此界修士可以比拟？

　　"下一个，梅寻。"

　　清风的声音，打断梅寻的思绪，排在梅寻前面的人，都已经进行了所谓的看各人天资天赋，决定该去往哪峰修行的测验。

　　终于轮到他了。

　　"手放到测灵石上。"笃竹一指那块通体晶莹剔透像极了琥珀的石头道。

　　梅寻没有迟疑，右手闻言放在其上。

　　触手温润如玉，点点清凉。

　　顿时，一点光彩流转，梅寻感觉手心一热，清风一挑眉，笃竹轻咦一声。

　　只见那所谓的测灵石灵光一亮，那透明石头中竟然突兀燃烧出一朵小火苗，映得整块石头火红一片，还不止，不过片刻，那小火苗就像被滚油刺激，熊熊燃烧，不过眨眼，便仿佛要把那石头一起燃烧起来一般！赤到极致的火焰，整个布满石头，到最后竟是烧成了紫色，又紫中泛黑，到了极致！

　　偏偏，梅寻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那手心的石头，还是那般温凉如玉。

　　梅寻也只是有些诧异而已。

　　"纯粹火灵根？"

　　"乖乖，多少届没见到这么夸张的灵根了，而且还是纯粹的火灵根……"

　　清风跟笃竹看向梅寻的目光，有点不同了，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心声——

　　这小子怕是前途无量啊，希望与剑灵无缘吧，不然这么好的资质去了藏剑峰，五师姐不得扒了我俩的皮？

　　只要不是剑灵认可，他有一颗剑心，有成为剑修的潜质，一切都好说，好说……

　　清风笃竹又对视摇摇头，这么好的纯粹灵根，真要是能成剑修，中途不夭折，那青阳山不出百年，又是要多出一位大修士的，只是……好是好事，那藏剑峰不是更压咱们青鸾峰更压其他三峰的势头了么，唉，真是矛盾啊……

　　梅寻愣着，"接下来呢二位师兄？"方才出神之际，却也没有在意排在自己前边那些人测验的流程。

　　清风笃竹这才回神，竟是有些嫉妒又期待以及期望的复杂目光，看着梅寻，清风意味深长地笑道:"知心剑，御灵蟾，乾坤镜，神炼鼎，挨着摸摸吧梅师弟……"

　　梅寻应了声，不懂规矩便听招呼，总是不会错的，就要把手放到那把碧绿小剑知心剑上，笃竹忍不住道:"知心剑最后再测，最后再测！"

　　梅寻怔了怔，却是笃竹讪笑一下，清风望他一眼，略显无奈的笑，"都一样，那就最后测吧。"

　　梅寻只好点点头，把手放到那只蟾蜍跟前，只是还没放它脑袋上，它就狡黠一跳，躲得远远，一双灵性的眼珠滴流转，瞪着梅寻咕咕两声，恶狠狠的模样。

　　"杀性？"

　　又对视一眼，清风轻念两字，笃竹摇摇头，"可也真是怪……"

　　必是多事之人啊！

　　清风笃竹表情奇怪，这还是首次见到御灵蟾如此反应，无缘便也罢了，偏生……

　　"下一件。"清风看了眼相貌平平无奇的梅寻，道。

　　这小子真是……

　　梅寻只是照做，把手又放到那八卦镜上。

　　没有反应……

　　清风笃竹倒松口气，又怕出什么怪像，看来，也是个榆木脑袋，阵宗的修行，可不是灵根好就能得到认可的，无缘。

　　"下一件。"

　　梅寻依旧照做，把手放到神炼鼎上。

　　这回倒是有了反应，那朴素古鼎鼎上镌刻的铭文一亮，又转瞬而逝。

　　有进炼宗的资格，纯粹火灵根，没有也难啊！

　　清风笃竹倒是有心里准备，反正要不是那几位师兄师姐来亲自要人，这小子不愿去，那谁也没法抢人来，五师姐可也不是好惹的，嘿嘿……

　　俩人又对视一眼，有些忐忑，"最后一件……"笃竹缓缓道。

　　梅寻依旧，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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