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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石门镇英雄相会(下)


  听罢石定的一番讲述,任回点点头,道,“看你也是个为朋友不辞辛劳奔走,甘舍性命的英雄,上官琦能交得你,也是他的幸运,而且,我们几个人也是你带人救出来的,这份大恩,我们也都已铭记于胸,他日必当相报。”便很郑重地向石定深施一礼。

  石定忙伸手扶住,道,“这可使不得,这件事从开始谋划的时候,石定便知内情,却不予劝阻,还助其一臂,到现在既闹出人命大案,又害官差身陷困境,皆有石定之罪,以功抵罪恐都不成,哪里还敢言恩,任狱史千万莫折杀草民了。”

  任回大笑,道,“恩即是恩,过即是过,恩是私情,过则是违触了公理,两者不可相混,有过则改不为晚,有罪当弥不为迟。”

  携了石定的手腕一起在桌旁落座,倒上了茶水,又继续说些花池山中的事情。

  两人正说间,忽有喧哗声自外面传来,似有不少人在大声吆喝。

  恰好有店伙计进来送水,任回便问外面什么事,店伙计回说,刚来了一伙人来投宿,住在外院,也是行路饥渴,要了许多酒菜都聚在一间屋里吃喝,大概是喝得高兴,那些人就笑闹起来,声音也就大了些。

  任回闻知是行客喝酒,便不以为意,关上屋门,继续与石定谈说。

  又说了一会话,外面的喧哗声忽大了起来,不一时,便听有人急敲屋门,任回忙起身拉开门,见是店伙计一脸焦急在站在门外,见着任回就指着外院道,“不得了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位大个子客人和外院的客人打起来了。”

  任回听了一惊,忙同石定奔往前院去。

  此时天色已黑,前院的客房大都长了灯,房里的客人并没有关门闭窗,而站在门口或撑在窗口向庭院里观瞧,沿着客房游廊挂了几盏气死风灯,将庭院照映得颇是明亮。

  庭院当中,正有两人蹿纵往来缠斗在一起,其中身形高大的是麹歆,另一个虽矮了半个头,但也是雄壮俊拔,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这二人,一个靠势大力猛,向对手挤压,一个靠矫健迅捷,游走缠斗,一时间两人打得尘飞土扬,引得廊沿的灯火鬼影般乱摇。

  任回本是怕麹歆身有箭伤,恐有不支,见麹歆并未落下风,心中稍缓,转眼去看廊下围观的众人,见一侧有约十余人正攥拳挥臂地鼓劲,料是场上那年轻人的同伴,在这些人的正中,立着一中年汉子,样貌堂堂,魁梧雄健,正全神贯注地观瞧场上打斗的二人。

  又斗了一时,麹歆便转而处于下风了,对方往往会绕至麹歆左侧进攻,而麹歆的箭伤正在左肩背,左臂伸展不便,也不敢硬格对方的来拳,因此越打越窘迫,稍缓间,便中对方一拳,好在麹歆特异强壮,挨了一拳只后退了数步,并没倒地。

  对方见一拳得中,趁麹歆退步未止时,疾追上前又施二拳。

  任回心道不好,急纵至前,伸手要去拦格那一拳,便听有人喝道,“停手——”

  拳发出箭,闻声即止,拳止时人即退跃出丈外。

  任回循声望去,喝声正是那位中年汉子发出的。

  中年汉子提步走进场中,正见任回也纵到麹歆身旁,就打量了任回一番,一拱手道,“是在下的人鲁莽,一时压不住性子,得罪两位了,请两位海涵。”

  麹歆撇身立到任回身前,昂然道,“输赢还未分,停手做甚?你叫他来,终要比较出个高低上下来。”

  中年汉子微躬一礼,道,“这位壮士,我看你身上恐是有伤,带伤比拼,一则是显不出你的真本事来,二则,他即使胜也胜之不武,武艺比较,当持公允才是,这不公的比较徒费气力却毫无意义,我知壮力臂有神力,只是独臂难支,若有意较技,可待伤好时,你们再痛快的比一场,岂不是磊落踏实?”

  “可是,”麹歆指着退在一旁的年轻人道,“他打的我这一拳,却是白挨了吗?”

  那年轻人拱手道,“这位大哥有伤在身,在下实没看出,只道是左臂力弱,故而强攻,趁人之危得手,在下实是惭愧,如大哥忿恨,在下甘受一拳无妨。”

  麹歆是个直硬汉子,看年轻人拱手不动,明是要甘受他的打,反倒过意不去,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刚才也是你不知底细,吃了我一推,咱们这就算是扯平了。”

  说罢就退了两步,站到任回身后了。

  任回此时也向中年汉子施礼,道,“我这同伴性情直爽,有得罪足下之处,亦望能予包容。”

  中年汉子笑道,“在下刚才也看了多时,这位壮士好武艺,好力气,好性情,习武的人技痒切磋本是常事,何来的得罪?”

  任回也望向那年轻人,道,“这位少年俊杰也是武艺超凡,勇力过人,更可贵的是坦荡磊落,实令人钦佩。”

  中年汉子见任回也是仪态不俗,就有心结交,道,“相见即是有缘,既然与足下偶遇,可否请得足下及二位同伴一同饮上一杯?”

  任回正也有此意,就一拱手道,“幸甚,只是有所讨扰了。”

  中年汉子大悦,向屋内引手道,“切莫客气,请——”

  任回便迈步向前,忽腿上一痛,原来是刚才发急,纵身跨步时扯动腿上的伤口,此时再动方觉出痛来,不禁打了个趔趄,中年汉子身形也快,疾至近前,携了任回一把。

  “可是也有伤在身?”中年汉子问。

  任回略有些尴尬地一笑,道,“不妨事,腿上的一点皮肉小伤。”

  房舍里并了两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酒食,因吃过一阵子了,颇有些狼藉。

  中年汉子叫伙计再添酒菜,任回待要客气,却被中年汉子按坐下来,道,“腿上有伤不可久立,你我坐下来说话。”

  随同中年汉子的十几个也都热情地将麹歆和石定让到座上,一时,这间本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极为拥挤了。

  中年汉子先向任回请教姓名,任回道,“在下西县任回。”

  “任姓可是西县、上邽两地的大姓族啊,上邽县衙府录事任臧曾因公务与我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公务匆匆恨不能久谈,虽只寥寥数语,亦知他是位性情豪迈的俊杰,他在本族的地位可称是领袖,不知任兄可否识得?”

  任回笑道,“正是在下族兄,我与他关系最密,前些日还去过他那里。”

  中年汉子一喜,道,“听任臧言,他有一族弟在西县做狱史,也是一位族内的领袖,莫非就是足下?”

  “正是在下。”

  “哎呀——”中年汉子忙起身一揖,道,“是在下失敬了。”

  任回正要起身还礼,中年汉子忙伸手按住,自也坐下,道,“任兄腿上有伤,不要起来。”

  任回只好座中还礼,便讨教对方的姓名。

  中年汉子道,“在下李特,家住略阳郡。”

  “略阳李特?”任回一愣,上下打量了对面这人一番,道,“令尊可是东羌猎将李将军?”

  “正是家父。”

  任回忙起身,郑重地一揖,道,“不想兄长竟是名播陇右的李玄休,今日得见,实是任回之幸。”

  李特忙将任回拉回座上,道,“你我兄弟何需如此多礼,李特不过是蒙家严的萌护,可谈不上什么名播陇右啊。”

  任回道,“兄长大名,陇右人谁个不知?自秃发树机能叛乱,略阳城下七杰退敌开始,兄长之名就不绝于耳,特别是两年前,在扶风郡剿灭悍匪程老三,更使雍秦两州人人称赞,为井市街巷津津乐道。”

  李特大笑,道,“相传之事,实也有,误也有,其中不乏以讹传讹以至越传越广的事,这剿灭程老三之功可不在我,其实全在一人身上——”用手一指身侧站立的一年轻人,“就是他,严柽。”

  任回转眼看向严柽,又要起身,被李特按住。

  “兄弟腿上有伤,不要起来了。”

  任回只好于座中向严柽拱拱手道,“失敬,失敬。”

  严柽也还了礼,面带一丝苦涩,道,“是李大哥过谦,若非是李大哥设伏围剿,严柽恐也被那程老三暗算了,若非李大哥赠刀,严柽未必能敌得了那程老三,若说有些功劳,应归于我那一众族弟,可惜……”

  说到此,就止住不说了。

  李特见任回颇是期待,就说,“同他一起出来的有八位族弟,有三位被程老三害了性命,在之后的剿贼中,又有两位族弟受重伤,一位未能挺过来,另一位虽是转醒,可惜身体已残,只好送回家乡了,还有一族弟也回家不出了,如今——”李特引手分别指了指另两个年轻人道,“跟随来的是他的十三弟和十五弟,他们是以众兄弟之力,尽除了程老三之患,只可惜,他们当时身在绿林,既不能向朝庭报功,又不能在绿林里宣扬,只好默默无闻,那功劳尽都挂在了我们这些官府衙役的身上了,每念及此甚觉有愧。”

  任回听得严柽的故事颇是凄惨,不禁肃容,分别向严十三和严十五也拱了拱手。

  目光一转,任回瞧向了刚才与麹歆竞斗的年轻人,李特瞧见,就道,“这位是夕斌。”

  任回点点头,“我猜便是他,也已是久闻大名了,今见果是雄俊不凡。”

  “哦——,你就是夕斌啊,”麹歆大声道,“早就听说过你了,这里都传你人勇刀快,亏的今天咱动的是拳脚,若是动了刀,咱可能就被你大卸八块了。”

  屋中众人都了笑起来。

  任回指着麹歆向众人介绍道,“此位叫麹歆。”

  众人便很礼貌地拱手,口中道,“久仰。”

  麹歆使劲摆了摆手,道,“别久仰了,提咱的名没人知道,咱其实就是一赶车的,在石门镇里提起来,也许还有几个人知道。”

  李特就又将毛旦、杜新及其他随行差役向任回介绍了一番,任回也将石定向众人介绍了。

  麹歆一把抓住毛旦的胳膊,道,“刚才是咱的不是,你别见怪啊,你若是还觉得痛不解气,来,就抓我,用多大劲都行,抓多久都行。”

  毛旦抖了抖胳膊,咧着嘴道,“行行行,抓你是可以,只是求你先放了我,我这胳膊可受不得你抓。”

  众人见状又都笑起来。

  任回道,“麹歆,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夕斌动上了手?”

  麹歆转眼去瞧夕斌,见退倚在门旁的夕斌只是冲他一笑,知他是个不爱多话的人,就伸臂搭住毛旦的肩头,与毛旦一起,将刚才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当时麹歆正在房内照看石雷,石雷困乏想要睡觉,便在此时,听到外面有大声喧哗声,吵得无法放睡,惹得麹歆性恼,就带好房门,径往前院来。

  此时的前院,毛旦正与严十三赌酒,毛旦输了却放赖不肯喝,转身跑出屋来到庭院,严十三哪肯放过,提着酒壶就追出来,要给毛旦灌进嘴里,毛旦就绕着庭院跑,乘着酒兴,两个人大呼小叫。

  李特怕他们在外面吵了店里的客人,就让夕斌去唤两人回来,夕斌应声出了屋,正要去唤二人,却见从内院气势汹汹撞出一大汉。

  麹歆奔到前院时,正见毛旦和严十三嬉闹得最凶时,就喝道,“你这两个黑夜不歇嘴的叫驴,穷叫个甚?”

  毛旦和严十三都是一愣,即而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骂自己,哪里肯罢休,毛旦脾气更大,又借着酒劲,上来就撕扯麹歆,他本以为麹歆不过是个身高体大的乡下汉,只一身笨力,不知擒拿技巧,哪知用尽了浑身的劲撕扯也没扯动,反被麹歆一手抓住脖颈,卡得喘不上气,拼命用手去扳丝毫也扳不动,一时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严十三发起急来,也上来扳麹歆的胳膊,仍是徒劳,正要喊人时,夕斌已快步赶至近前。

  夕斌喝喊了声“撒手”,就伸手抓住麹歆的手腕,用力反掰。

  麹歆也觉出夕斌力大,恐两手较上劲,真的掐坏了毛旦的脖颈,立刻松了手,反手一拧,就挣开了夕斌的手,紧随着去抓夕斌的手腕,夕斌当然不想被对方抓住,挥掌去切麹歆的手腕,麹歆也不缩手,迎上一格,将夕斌的一掌荡开,顺势手向前推,正推在夕斌的前胸,夕斌只觉似遭了疾流巨浪的一撞,身子站立不住,疾向后退,退出七八步仍立不住身,幸见后有一棵廊柱,忙伸出一腿向后顶出去,腿蹬实廊柱,才将身子稳住,这才知对方力气了得。

  吃过这一推,夕斌斗强的性子也被挑起来了,他更不是一个肯轻易输给对手的人,于是奋勇向前,与麹歆斗在一起,之后,便是众人所看到的一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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