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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符明把耳德和机器人拉上车后,思索了一会子,便想详细地问询耳德关于她来这里的所有遭遇,他觉得她之所以能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可没想到,这孩子刚一上车就昏睡过去,他当是累了睡了过去也没管,快到地方了便让机器人叫醒她,可机器人怎么叫也叫不醒,正着急着,摸着她的脸颊有些发烫,才知道是发了高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机器人也不管自己的这副破烂样子,赶紧抱着她下了车,奔着眼前的宅所就去了。

  符明他们三个人将要进入的这个宅所就是月初釉兰指定的修理地。宅院隐在一片红白相间的天星树林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大门,从路的尽头向远处看去,风轻微掠过,树干就摇晃的厉害,天星树的“脊梁”非常柔软,也非常有韧性,所以这样看去还以为刮了一场8级大风呢,就听着这星状树叶和尖细的树干发出簌簌的拍动声,就像是海浪般,开阔、明朗而有节律。

  大落的天星树是极难养活的树种,它生性喜阳,缺乏阳光就不长叶子,久了连枝丫也会自动剥离,根本养不活;若给天星树充足的阳光,它的枝丫会快速生长,可只要经过三两日曝晒后,它的叶子又会被烧成卷儿,小风一吹就全落到地上,天星树掉光了所有叶子还是会死去。所以这里生长着一大片“星海”,是十分纳罕、珍稀的事。

  天星树最美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白天,而是黑夜。到了夜里,天星树林化作浩瀚天空星辰点点,躯干隐身在一片漆黑之中,林子里就发出晶红、晶白色的朦朦光芒,人不论是在远处看过去,或是身临其中,都会把现实所有不快抛诸脑后,变得不实际、天真起来。看一次“星海”,就是坠一层梦境。有一种传说,如果一个人连续十天入神地观“星海”,就会沉入梦境的最底层,化成“星海”里风吹易落的天星叶,再无法为人。

  当然他们几个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色的。符明认真地看了眼宅院门口,那一边的石墙上刻了一行标明主人和宅邸名字的小字:

  安舍司轻(红扣)。

  他总是在科技类报道中看到安舍司轻的事迹,她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安舍司轻,姓安,现如今是一个70岁左右的老太太,老太太一双浅蓝色眼睛、一头干净的白发盘在头上,是个十分精神、利落的人。她是有名的机器人制造师,她在机器人制造行业干了50年有余,几乎和这个行业本身的年龄一样长,起初她只是在一家大型机器人研发公司作为文职工作,但她的家庭背景和学习能力为她了解整个行业和行业核心技术提供了先决条件,她很快得以负责一个机器人研究项目,这个项目取名为:会犯错的机器人。

  听上去非常简单,“犯错”无论是在机器人开发的计划、设计、模拟等等任何阶段都会发生,不过这是人犯错,而不是机器犯错,其实让机器人在技术操作上出错几乎不可能,而一旦出错则被上升为开发人的问题,所以他们必须确定犯错具有机器人的主观意图,于是当时他们一起确定了能推定“机器人犯错”的六个成立条件:第一机器人必须是个十分健全的协助人类的机器人,第二他必须有个错误环境的前提,第三他在这个环境前提里确实做错了,第四他主观上发现了错误,第五他任由错误发生,没有在错误发生前阻止,第六他可以被教育,使得错误大概率不再发生。

  但是研究了一段时间便发现能满足这些条件的答案并不让她满意,六大条件筛选出的机器人行为大多犯的是“原则”错误,就相当于小孩子还没有学习道德、法律,于是会把“偷”当做“拿”,而这种错误是可以通过设计、编写或者通过机器人再学习来掌握,她觉得这不叫“犯错”。

  当然,其他人会认为她钻牛角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偷了摊子上的苹果吃进肚子里,但是大人会教育他“偷”和“拿”的区别,并告诉他做错了。这是第一次犯错,人类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是机器人高度的自律、超强的记忆力使得他们最多只犯第一次错误。

  但是,她就此认为关键不是这第一次,而是第二次、第三次。那个时候她强调“会犯错的机器人”的研究意义,不是证明任何机器人都会犯错误,这没有意义,因为这是共识,否则为什么号称是全能机器人(几十年前一家机器人巨头推出了一款能代替人干任何事情的机器人,他们特别强调“能干任何事”)却出了第六代过后还不到半年又是第七代,她认为这个项目的意义,是发觉机器人贴近人类心理的某种东西。直白的说,她想在机器人上找人类意识,找人性。

  而犯错,特别指第二次、第三次,明知故犯、执迷不悟,才是她要追求的东西。于是她修改了第六个条件,改为他可以被教育,但不一定会改正。再加上第七个条件,他会为自己不改正提出理由。拿人类作比方就是小孩子在知道偷盗不对的前提,第二次偷了苹果吃进了肚子里,大人过来问他为什么,他会说,我饿了。

  这七个条件一出,团队就拿着这个标准对当下的机器人样板进行研究,不久就发现他们找不到这样的机器人,也就是没有一个机器人能完全满足以上七个条件,都无法成为项目的研究对象,但这没有让她变得消沉,反倒逼迫她从研究转向开发。想不到的是,这一开发就用尽她大半生,她一步步深入研究和开发,就让她不断地贴近机器人的世界,后来她自己开公司,再是开拓出“定制机器人”行业,对“个性机器人”的发明创作的成果远胜于任何一个机器人制造师,虽然前几年在媒体采访中的她总流露出遗憾,她认为她不能判断机器人是不是真的会犯错,她想要推翻年轻时候对于“犯错”的机器人的判定标准,她很难在那些漂亮的外壳和美丽的动作上辨析出这是人性还是精心的设计——

  但这无妨机器人制造界夸赞她是机器人的妈妈,有她在,这些机器人就有了血肉,有了人性。这句夸赞虽然有溜须拍马之嫌,但她却已站上圣坛,无法再走下来一步。

  她近些年差不多是半隐退的状态,她住在56区,这个靠近盆落边界的地方,没有多少人与她争抢土地,她扩大了这里的天星树林,天星树扩张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地盘,然后在天星树林的中央建造小小的红扣院子,她与她制造的机器人一起生活,她的生活很有条理也很有趣。听说她偶尔会向她的小机器人们抱怨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那些小机器人有的就劝导她想开点,有的就动手给她捶背按摩,而有的就比较过分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当做没听到,但是她呢,还没一会儿便乐观起来,精神矍铄地安排院子里的洒扫、房屋空房的归置、一日两或四餐的饮食搭配,吃穿用度和迎宾应酬,这些不论哪个都做的恰如其分。

  大多时候,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她更像是个充满人生趣味的少妇,像今天这样,在自己的三楼阳台上俯瞰着自己的红扣小院,穿着短裤的高个子机器人在落了黄叶的草地上做着清理,掖起长裙的优雅机器人正在门厅前跳着舞布置装饰,一些矮胖的小机器人正在一楼的厅堂里练习跳一种流行的逗笑舞,他们把手拍到脚底,又用脚底打自己的脑门,伸着舌头夸张着表情,却总控制不住摔跤,旁边的一对长相十分标致的男女机器人穿着一身晚宴正装练习说话,却又被好几个孩童机器人的吵闹弄得有些上火。

  再过半个月就是红扣院子里的小人节,小人节是这里的传统,因为机器人也被一些报刊昵称为“小人”,所以红扣院的“小人节”便是专门为机器人庆祝的节日。

  届时大落里有名望的机器人制造师还有他们心爱的机器人、安奶奶的朋友、红扣院子里机器人们的朋友都会被邀请,一起加入到这个红扣院子里举办的小小节日里去。在节日到来前,这些“小人”都为了节日冥思苦想、各取所长、安排节目,到了那一天这些“小人”便除了被自己的节目逗乐之外就什么事都不做了,家里的饭菜专门由安奶奶从外面请来的高级厨师们顶上,他们按照机器人的要求制作食物,到了筵席上,所有的人类就连安奶奶都无人侍奉,不得不自取所需,上的吃的喝的,全按机器人的意思分配,那些平常不吃任何东西的小人,也会拿着精心的食物嗅着、尝着、把玩着,多半十分自由有趣。

  安奶奶(她养的这些小人们对她的爱称)高兴地看着她的“孩子们”热心地为节日做起准备,看着院子的所有机器人都忙碌起来,她也忍不住走来走去、下楼帮忙整理这个搭理那个,又给做司仪的男女提出自己的意见,总之,安奶奶认为这一次节日也会像每年一样按照她的计划一丝不苟的进行。

  二楼书房里走出的唤作“怜语”的机器人正抱着一大摞磁盘样式的红色请柬小心翼翼地下着楼梯,看到安奶奶正在与“常全”和“常悠”这两个司仪商讨,便抱着红请柬站在一边等她说完。安奶奶刚停下来转身过来,就听着怜语报告说今年的客人尤其的多,问如何安排就餐事宜,是否要减少客人以及增加预算等问题。

  安奶奶想着兴许今年是第三十个小人节的缘故,想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更多,有很多之前不曾来过的人都在前几个月和她打起了招呼,而这些人多是不好得罪的,况且她这几十年有意宣传推广小人节,巴不得让全大落一起庆祝,又怎么会去拒绝任何来客,于是她大概算了一下这些请帖的数量,觉得筵席光是占了厅子是不够的,得摆出去,她比了比,对怜语说着,从院门,靠采月藤子边上摆餐桌座椅,延伸到厅内,二楼央厅可以用作贵宾厅,专门留给不喜吵闹的客人,就这样与怜语仔细规划着,便让她赶紧先把帖子送出去。

  而怜语听着全记住了,便要了童儿、占儿、鱼儿过来,要他们几个小孩别玩了,并分了请帖给他们,拉着要一起送帖子去,小孩子们积极的很,抱着帖子哄笑着先跑到了门口,刚一推门就迎上了符明等人。

  这正巧撞着怀特要敲门,只看他一只手抱住了耳德,另一只已经破损变形的手臂以着非常奇怪的姿势打算拍门,童儿这个小不点就推开了门,笑呵呵回头看着刚要走出去,看到怀特他们顿时立在当地,连笑容都定格了。

  童儿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占儿首先喊着鱼儿说:“瞧啊,他坏的好厉害!”他一只手搭拉在童儿背上,一只手指着怀特。

  鱼儿看到也一副傻眼的样子,直问:“你们,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儿?”

  院子里怜语已经跟了上来,她一边喊着占儿、鱼儿一边说:“是不是客人?有客人就先迎进来,你们怎么那么没礼貌,真把自己当做无知小孩?”说着也走到了跟前,这才看到这行人。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破损严重的机器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类女孩儿,不过几秒,她偏过脑袋发现站在机器人身边的一个看着有些眼熟就不知在哪里见过的男人。她犹豫了一下,再度看向机器人喊了声:“初渲?”

  “嗯?”符明第一个发出了疑问。

  显然,怀特没有理会符明的反应,只是对着怜语说道:“快让我们进去,她好像烧的很厉害,你们中间不是有医生吗,快给她看看。”

  “我看是你比较需要看医生吧!”怜语皱着眉头,怜惜似地看着他这一身铁皮破坏得不成样子。

  怀特也不管她再啰嗦只是往里进,怜语立马反应来过把请柬放在台阶旁,就起身一边朝里喊着“安奶奶,安奶奶!”,一边护着怀特怀里的女孩子,符明没说话只在后面跟着,那几个小孩也抱着请柬又往院子里跑。

  厅子里的安奶奶听到怜语喊她,还想着这孩子怎么了今天,这么不淡定,忙也向院子走去。没走几步,这才看到了这几个人。

  “你怎么来了?”十分惊讶,这句话是直接与怀特说的。

  听到安奶奶说话声比着平日急促、不安了些,宅子里的大部分机器人都停下了自己手头的活儿,纷纷过来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一两个机器人还担心她身体不济过来搀扶,她忙挥手不用,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语气和缓地说道:“我记性真差呀,月初家刚联系过了,说要送个机器人来维修,原来就是你啊。”

  怀特只是点头,便让着安奶奶赶紧找医生来看看抱在怀里的人。

  安奶奶看到怀特一副着急的样子更觉古怪,但是看了看女孩儿确实昏迷不醒也略微有些着急,便喊了一旁扫叶子的机器人“净清”过来,净清手长腿长身材高大,直接从怀特手里抱起耳德,像抱个婴儿似的,他也不说话直接抱着她就往房子里走,脑袋刚刚蹭过门头,他就把腿矮下小半截,像只长臂猿似的爬上楼去。符明和怀特看着忙要跟上,但怀特被安奶奶拦住了。

  “‘巧儿’知道了,已经在上面候着了,没事的。”安奶奶这么说。

  “我跟去看看。”怀特皱着眉头说。

  “不行!”怜语插了句嘴,然后大声呵斥似地说,“你要先把你自己治好!哪有病人照看病人的!”

  怀特听了怜语这话并不高兴,但也不肯跟着安奶奶走,符明只好劝着怀特说道:“你别担心,人嘛还有我看着呢。你最好赶紧修理一下,月初那边还等着你当面去说情况。”

  怀特听到“月初”两个字愁容尽显,但是还是想要跟着先去看一眼放心,只是问着安奶奶,对他进行修理要多久,复杂程度如何。

  符明感觉怀特是真紧张那女孩儿,觉得这真的十分好笑了,不过想想,如果月初渲还活着,估计也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来回奔走,只是毕竟他不是月初渲,所以看着他这样非常违和。

  于是符明再次与他说道:“你别胡搅蛮缠耽误别人的时间,再说,”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那孩子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估计又要晕过去。她应该是不知道你是——”

  这话说到这份上,怀特也不好再在这里扭捏,便随了安奶奶绕到房子后边,听说那边是安奶奶的工作室,设备十分齐全,符明看着安奶奶单独领了机器人过去,觉得似乎不便跟去便就直接往这边屋里走。

  怜语忙领着他微笑说道:“请,跟我来。”到了客厅里便喊了在角落里书写着什么的机器人说道,“怜思,带着那几个送一下请柬,我这边有客人。”

  只听那人回了个“好”字便合上本子放好后,挡着那几个跟来的小孩,领了他们,朝外面走去。其他机器人该练声的练声,该打扫的打扫,都不耽误。

  符明一眼看去,心里呐叹着这些哪里是机器人,看着比人类还聪慧、漂亮。这个老家伙可真的有能耐,捏了这么些机器人在身边,竟再看不到一个人类了,自己一个人管理这些死物,还办的井井有条,确实厉害,不过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道听着这屋子里的动静,会不会心里发毛?

  符明可不认为人类能够完全信任机器人,也不认为这值得相信。这些东西完全没有生命力,老实说他们还不如地上的蚂蚁,这些东西要是值得相信,那么人类可以先相信这世界上任何动物,相信他们不会伤害自己,相信他们服从自己崇拜自己,这显然不可能。这样心里感慨着,便想起月初渲已经变成了怀特,而月初釉兰也再也没有那份自然,那是不是说这些近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值得信任,他应该远离他们?

  “哦!我想起来了!”只听到怜语上着楼梯突然惊讶的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符明。

  符明正想着事情,看她转头过来,也没做别的反应,只是继续上楼。

  “我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你,我在新闻上——”

  “是的,我是月初釉兰的新婚丈夫,今天上午刚结婚,”符明今天凡是碰到说眼熟他的,多半都是因为这个,他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直播的时候,没错是说要去度蜜月,但是没想到我妻子这边的人,就是刚刚那个女孩,你也看到了,出了状况,而釉兰不太方便——”

  “符明先生!”显然怜语很高兴,但不是因为符明说的这件事,她手舞足蹈地念道,“赶云追月,遁入无形;神鬼丧胆,火绫首低;骄若天鹰,神如符明!”

  符明听到怜语的念词并不接茬,直往上走,走过了怜语,也不接话,到了二楼,就循着迹象向耳德的方向走着,也不要怜语带路。

  怜语倒并不失望,忙赶上来领着路,指着进门第一个开着的房间请了进去,脸上笑嘻嘻的,像捡了个好宝似的。

  符明刚踏进房门,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他并没有来过,从没来过。但无论是进门里的五六个围在一起的茶色小座,还是敞开的朝北的大格子窗,窗上结的一挂挂蓬松飘荡的挽灵花,或是一面摆在窗边靠里侧的乱放的一叠叠书,以及桌上散落的白纸,再看是十分空旷的地板上,铺的一块巨大的海蓝背景色地毯——这种熟悉感觉让他皱起眉头,他粗略地看向地毯上绘着的,森东精灵保护暂时失明的王子光域免遭恶人的毒箭射击的传说故事,而在“故事”之上是一张巨大的床帷,一些机器人,包括之前抱人上来的“长臂猿”净清,正麻利地把帷布绑紧在四角上,露出耳德躺在大床上仍是不醒。

  符明没有看耳德,而是视线掠过她,直接转到床头上方的墙面上,在这白面墙上粗糙地凿刻上去一幅大落的地图,画的方式虽然粗糙,但内容却画的细致,比如在盃落东南边上的船行地,全是船楼,却形态各异,再如盆落,硝烟四起,边界带人与人相互残杀,深林之中三俩人被云雾化作的动物围困,再到无形之地,巨大的天绫形如丝绦,抖擞着全身的羽毛在空中俯瞰群山……

  符明看着这幅地图几乎晃了神,他在月初渲的日记看过类似的图,不过日记上的地图画得更草率更随性,而这一幅更壮阔更严肃,严肃到尖锐的地步。他不能相信这就是月初渲的图画,而只愿意认为这是相似而已,但除此之外,月初渲最喜欢的带有一点哀伤的挽灵花香味正迎着南风吹了进来,南风和花香让符明伤心,不在意是否有旁人,他再次打量屋子,走到书桌前,拿起了那张被钢笔压着的白纸对着光看着,他看到了纸张里影子般的杂质,他想起月初渲以前百无聊赖的时候也曾举着一张白纸透着上午的阳光看着,他心里也嘲笑说那样子真是傻。真是傻,傻到他居然现在能记得,傻到月初渲死了这么久,他才突然发现这样做竟有趣。

  “符明先生——”已经喊他多时,他只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怜语只好把茶杯放到书桌上好让他自取。

  这时净清和其他几个帮忙的机器人出去了,只留了医生模样的巧儿在给耳德注射药剂观察病情,今天精气神尤其好的怜语来招待符明,以及其中一个小座里的忖着脑袋歪着身子坐着的男人,这人留着一头齐耳垂的乌黑短发,眼睛瞧着符明露出一副无法捉摸的神情。

  不一会儿,那男人眼睛便浅闭着,像犯了瞌睡,又像要睡着时身体不稳顺势地抬了抬手指,就顶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房间里的几个人便听到清脆的破碎声,都移了眼看去,发现杯子翻了,杯盖子掉在地上碎了。符明也打断了回忆去看那碎成瓣儿的盖子。

  “安拂!你能安静一点嘛,这里有病人呢!”怜语嚷道,忙过来收拾碎片。

  可是这个被怜语叫做“安拂”的家伙不理她,更不帮忙,反倒斜昵着符明说话:“‘神如符明’的这位,为什么看上去很不舒服呢?”

  怜语忙扔下碎片,起身跑到符明面前,紧张地观察着他:“没有吧,符明先生,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嗯?不舒服?”那边站在床边正打开自己的机械“手臂”取针筒的巧儿不乐意地回应着,“都赶今天?什么日子?”

  “我没事!”被怜语凑近检查着很不喜欢,他偏过去看着那个“安拂”,心想这家伙他又不认识,没事找他的茬儿干什么。

  “巧儿,那是心病,人类不怕实在的器官出什么问题,唯独怕这个心,一旦病了,一辈子都好不了。”安拂笑着面皮说道。

  “心理疾病也有治疗的方法,不能说一辈子。不过,安拂,你这话里的意思你自己解释。”巧儿已经把该注射的注射了,她继续用着设备观测,皱着眉头。

  “你想说什么?”符明只好问道。

  “这怎么好强行去解释呢!只不过,我先问符明先生一句,为什么刚刚怜语喊你符明先生,还说什么骄若天鹰,神若符明,您却连个礼貌的回应都没有?”那人继续笑着说。

  怜语差点以为是自己点了安拂的火,忙做手势表示自己没介意这种事情,但是符明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因为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

  “那可是十分英勇的事情,符明先生!”怜语不断点头称赞,像是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个“很久以前的事”似的。

  符明摆手,顺便转移话题问向巧儿:“巧儿?她怎么样,能不能醒?”

  “谁?这女孩吗?她叫什么名字?”巧儿也还是不看与她说话的人,在床边上一个人忙来忙去。

  “对,若羚。她现在能不能醒?”符明有些急躁地说。

  “若羚啊,居然是没有姓的,还能用这副枯骨撑到现在,说明这人世间长得可爱还是会受上苍青睐的。”巧儿开玩笑说着,脸上没丝毫笑意。

  “我是问你她能不能醒来,不是让你找出她存活的原因,巧儿小姐。”符明觉得很没意思,这个巧儿不但不回答他的问题,还向他发问,这边坐在小座里的那个叫“安拂”的更行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等着挖他的背景的样子,而这个怜语,看上去勉强合格,但是作为一个机器人未免也太容易激动了。总之这几个机器人没有一个正常,那个安舍司轻真是盼自己不能死的更快点吗,造了这些个东西哪能来服侍人,简直是要人去服侍他们,他这个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憋着闷气与他们说话。

  “符明先生,人类是否存活对我们机器人来说可算是意义非凡。”巧儿却这么随口说着,符明听了这话忍着胸口的怒气喝了口茶,正以为自己还要与她这样辩论下去了,但她又开口说道:“这女孩儿,能醒来。但我可不建议你现在让她醒来。”

  “疲劳过度?我不管,我只是有些话要问她,把她叫醒,问完,让她睡多久都可以。”符明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去。

  但巧儿却冷声说道:“我说我不建议你叫她醒来,是因为她跟你说话也会逻辑不清,胡言乱语。”

  “那要几时?”符明很不耐烦地问道。

  “观察个三四天吧。”

  “那么久?她又不是病危——”符明没好气地说。

  “她要是病危,你就先想好词去她的棺材板子上说。这孩子体质太差了,看这状况,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大型事故,体表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却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摧残,而且即使现在昏迷着也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你只消看她的两只手,握的这么紧就了解了。我会给她退烧,但是必须等她的体力、精神任何一项指标有所恢复,否则她跟你说话,也成了伤筋动骨的事情。”

  “那么这几天她怎么吃东西呢?”怜语走到床边怜惜似地碰着耳德的脸颊说。

  “这倒没什么问题,我会调些营养剂过来,还可以喂着她吃点流食。怜语,到时候厨房的事情要你安排了。”她转向怜语认真说道。

  “好哒!没问题!”说着拍了拍符明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不行,她还要回去。你现在紧急处理一下,我待会儿就带她走。”符明不想让耳德留在这里,显然他现在十分想要知道这个女孩儿身上发生的事情,而这些情况又不能与这些人说,这些人很难信任,虽然这房间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好,他不想久留,总担心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女孩儿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他必须要她醒来,他泼冷水也要让她醒过来,但在这里不方便,他要把她立即带走。

  “符明先生,您不用急。月初家之前打了电话,让初渲呆到治好为止。初渲他的伤口不像是今天就能治好,你反正还要再过来,等到初渲好了,你把他们一并接走不是干净得很吗。您放心吧,安奶奶和月初家的长辈关系很好的,你让她,若羚先养在这里,安奶奶不会介意的。若你是要担心若羚的家人介意,你就把现在她正在这红扣院子里疗养的事情告知一声,保准他们就放心啦。要说环境、条件、治疗效果,有几个地方可以和我们这里比。你也要相信巧儿,巧儿可是很厉害的,比很多家庭医师要强很多,你就别麻烦了,留她在这里静养,别折腾啦。”怜语一条条理由说给他听,就是让他没理由带她走。

  符明一时语塞,只好由着他们留下,但自己现在是待不住了,特别是刚坐下来想再看看情况,就又被那个“皮笑”安拂扒了自己的旧伤疤,虽然自己也知道不过是说他倒卖珍奇的发家,借靠月初家势力立足,月初渲在战火中死去,月初釉兰又差点被火烧死,而自己却还是娶了月初釉兰等等,这些要是想搜,以着机器人的计算搜索能力,根本没有不知道的。

  但是,一他很难捉摸这机器人的用意,二这些事情他确实也不想一一提起,他便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了,单叮嘱了怜语,就是在他们都差不多了,就通知月初家来接人。

  符明离开红扣院,忙着自己的心事去了。而耳德又一次被丢在了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回家这件事因为她的病急变得更加遥不可及,眼下更重要的可能还是如何在这个世界拖着自己的病体撑下去,虽是苟延残喘,但总比丢掉性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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