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夜香
娘娘，快走……阿落！阿落……
肆虐的火苗无情地黑暗之中蔓延，一个娇小的人影瞬间坠入火海……
“阿落！”郊外的小屋里，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从床上惊醒，她微喘着气，虽然是入秋微凉的天气，但她额上渗着细细汗珠，两眼惊恐地瞪直，看来她刚才做了个非常可怕的梦。
“阿落……”外间，一名老者的声音响起，用关心的口吻问着，“阿落，没事吧？”
屋内被唤作“阿落”的女子，此时才从回过神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应着“我没事，舅舅。”看着窗户纸上呈现出灰暗的颜色，阿落知道她和舅舅干活的时辰又到了，便说道：“舅舅，我马上就好。”
“早饭在炉子上热着，赶紧吃了，我去准备牛车。”
阿落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缓下来，到床边的脸盆里，泼了自己两把冷水，擦干后赶紧换上衣服出门。这时的天还没亮，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就连鸡鸣都没有，可阿落和舅舅就是要在鸡鸣前把自己的活干完，否则走在街上，其他人丢白眼也就罢了，要是惹得那家贵人不高兴，别人可是要骂，甚至是动手了。刚才的老者正往牛车上装放可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大木桶。阿落想要去帮忙，却被老者阻止了。
“刚起床，别弄脏了衣服。”
阿落只能在心里叹气，她知道舅舅疼她，但干这种活——倒夜香吗，每天不知道要把多少桶这样的污物装进木桶，然后运出城外，拉到山间去，挖坑填埋，再到河边，亲手将木桶洗干净，哪有不脏，哪有不臭的。她只能转身入厨房吃早饭，所谓的早饭，是好说了，其实就是一锅白稀粥，再配上一小碟热了又热存放几天的咸菜。可锅里的粥永远都是粘稠的，阿落知道，那是舅舅早早就把粥汤勺去自己喝了，剩下的米粒自然是想留给阿落的。每到这时，阿落总要假装吃饱了，然后告诉舅舅，自己吃不下了，让舅舅把剩下的吃完，舅舅这才有饱肚的机会。
趁着舅舅喝粥，阿落自己把剩下的木桶往牛车上搬。
“小心点。”舅舅一边喝着粥，一边担心地叫着。
阿落笑了笑，以前她是连桶水都抬不动，可现在这个大木桶不算什么，她麻利地将剩下的木桶全部搬上了牛车，等舅舅喝完粥，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舅舅和阿落坐上牛车，甩着鞭子，往城里去了。
“倒夜香！倒夜香！”舅舅一到城里，嘴里就吆喝着，吱呀，第一户人家开门了，出来的人虽然脸上绑着布带，但看眼神就知道他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多么厌恶，他手里提着个木桶，如果他的手够长，估计木桶要被他推到十里之外去。
阿落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就很想笑出来，都是自己拉的，用得着害怕成这样子吗？如果害怕，不如把自己憋死了或者直接饿死算了。
“当啷”舅舅接下了几个铜板，顶着恶臭，才赚下几个苦命钱。
“倒夜香！倒夜香！”舅舅继续吆喝着，要倒的人家听到声音就开门了，不用的千万不要去敲人家们，否则别人会不分天气冷热，直接往阿落和舅舅身上泼水，生怕沾染了半点晦气。
“岑伯，你总算来了！”牛车停在一家门房气派的人家前，房梁上的牌匾被大红灯笼照得分外耀眼，匾上的金灿灿的大字——安平王府，让阿落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岑伯。”开门的仆人紧张地问着阿落的舅舅，“能不能让你的外甥女帮忙一下。”
岑伯疑惑，仆人连忙解释，“王爷刚刚喝醉了，他把红姨娘房中的恭桶打翻了，整个正厅都乱七八糟的，姨娘房中就只有月儿一个婢女，我们身为男仆，这个时辰又不太好进房……如果天明了，王爷醒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又要受气了。”
“不是还有其他婢女吗？”阿落冷不丁说着，她是极不愿进王府里去。
这……仆人欲言又止，他又转向岑伯，“岑伯，这样，如果你外甥女把姨娘房间打扫干净，我就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岑伯有些心动，但他还是尊重阿落的意见，“阿落，你看……”
阿落看得出岑伯对那一两银子的在乎，也深知那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今天，明天，后天都能吃上一顿有肉的油饭了。
可是……咬咬牙，“王爷喝醉睡着了？”阿落问着。
仆人入捣蒜般点头。
“二两银子。”阿落挺直了腰板，既然是违背自己的意愿，怎么也得给岑伯赚多点才行。
仆人哑口无言，岑伯更是没想到阿落会就地抬价。
“好！”仆人已经没有对策了，只好答应阿落。
阿落便跟着仆人七拐八拐地绕到一处庭院，一进门，一名婢女便迎面骂了上来，“好你个七哥，让你找人，你找个乞丐来干什么？”
阿落知道乞丐指的是自己，但她没有反驳，她只是来赚钱的，不用与人置气。
七哥为难，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妃娘娘她……别人平时都不管这里的，现在哪会理我们，等一下爷怪罪下来，我们又要夹在中间受气了，乞丐就乞丐，能帮忙清理干净就行了！”看样子，七哥跟前这位女子就是红姨娘房中唯一的婢女月儿了。
阿落算是听出来，红姨娘肯定不受王妃待见，可王爷又宠着她，所以王妃就合着全府挤兑红姨娘，要不然这种时候怎么连个婢女都找不来帮忙。王爷醒了看见如此脏乱恶心的场面，定会责骂，到时只要王妃说是奴才不通报，眼前的七哥和月儿就要吃哑巴亏。难怪阿落坐地起价，七哥也要让着了。
月儿不情愿地带着阿落进到内室，果然，污物洒了满地，连同衣物混在一起，月儿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阿落警惕地朝床那边看去，床帘半掩着，只能看到床尾的被褥，床上的人儿居然不受恶臭的影响，没有一点动静，一只光滑的手臂在床边坠着，虽然烛光暗淡，但手臂上那道月牙形的伤痕还是让阿落触目惊心。
“看什么？快点干活！”月儿小声责骂着。
阿落赶紧回过头，挽起袖子，拿着七哥给的抹布和木桶，蹲在地板山熟练地收拾着。反倒是月儿，拿着抹布，别过头去，眼睛，鼻子，嘴巴都要挤到一块去了。
阿落很快就收拾好了，月儿赶紧点了熏香，驱散内室的臭味。
阿落松了一口气，她想要赶紧离开，可床上的一阵稀嗦，吓得她全身僵直，拿着木桶的手在微微发抖。
“月儿。”床帐里走出来是一个女人，她拉了拉身上的衣物，来到了月儿跟前。
阿落看着女人身后没有任何的动静，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姨娘”月儿赶紧为女人披上衣服。
原来她就是红姨娘，阿落想要转身离开，没想被叫住了。
“她是谁？”红姨娘问着。
月儿赶紧解释是七哥找来的人。
“转过身来，让我瞧瞧。”红姨娘吩咐着。
阿落真的不想和王府里人有任何纠葛，她就直直地站着，她觉得这个红姨娘真烦人，自己干完活就走呗，何必问这么多，再说，她好怕会吵醒床帐里的另一个人。
“听见没有……”月儿正想强行将阿落转身，床帐里却传来了咳嗽声，阿落一惊，拔腿就跑。红姨娘和月儿这会儿哪管得上她，都向着床帐走去。
阿落像落败的公鸡逃出了庭院，七哥还以为她被月儿责骂了，阿落也不和他多说，直接要了钱，让七哥赶紧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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