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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依旧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双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冷清的窘迫,各自赏花。但终究是二人同行,齐韶打破沉默道:“你袖子沾上的墨迹大概是洗不去了。”

  “这次还算幸运的,”我抚平被墨水浸染的藤花袖子,自嘲道,“我的衣服似乎都与墨水很有缘,之前在行云堂也打翻过砚台,弄得裙裾上都是墨!”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

  我想起快雪楼一遇,道:“大人最近去过快雪楼吗?”

  “恩,遇见你的隔天就去了一次,将之前借去的一幅画还上,画院正很小心快雪楼的书画,每隔一月查验一次。”

  “我也隔半个月就偷偷还上了,那幅《货郎图》精细,我连着熬了几个晚上才粗略临摹,细处还来不及多看,幸好我没留太久。大人最近还借了什么画儿吗?”

  齐韶低头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道:“冬日景色凋敝,全无绘画之兴,闲暇时我多在习字。”

  我闻之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无聊地填写九九消寒图?”

  “那真是在消磨时光了,”齐韶信手折下一根梅枝子,在雪地上写下一排咏梅诗句,“习字与绘画多有相通之处,听你的之前的话语,你学画多年,那你的书法应当也很不错了。”

  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逍遥意境,如他的心思难以捉摸。

  他颇有挑衅之意,我岂能退避,遂接过他手里的梅枝子,以雪地为纸,亦是以行书写出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我的行书无法与大人相较,”行书风流,女子少有练出彩的,大抵是女子受到束缚,难以随心所欲,我大方承认,但并不干脆认输,“不过若论楷书,或许还是我写得好,不如大人写一段楷书。”

  “我不与你比楷书,女子的梅花小楷我是见识过的,”齐韶摇摇头,“其实就女子而言,你的行书写得不错,不过你挑的这段内容配上你的行书却显得奇怪。”

  南朝歌赋崇尚艳词华章,简文帝以女子口吻来写惜梅叹梅之情,占尽风情,《梅花赋》中形容梅花辞藻的精致华丽也世间无匹,但世人重视诗格,简文帝的诗词毫无皇家气象,格局未免狭隘,缺乏君临天下之风度,故而并不崇尚此赋。

  “大人或是觉得此赋诗品不高,可我以为,谁人道梅花尽是沧桑坚韧,其花之妖娆,并不输与早春碧桃,”我从树下采撷一朵半开的红梅,“大人不是见到了吗?”

  “药女误会了,我并非轻视《梅花赋》,只是私以为此赋当以女子工整小楷书之,而非飘逸行书,”

  习字内容且要分三六九等,我难以信服他诡谲的理由,反诘道:“那大人以为我写什么合适?”

  齐韶忽然挨近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捏着梅枝子的右手,引导我在地上书写。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宛如那日紧紧挨着躲在窗帘之后,不过此时他的熏衣香并不令我晕眩讨厌,混合梅花清幽之香,两种香味相得益彰,令人迷离其中。

  许久,齐韶放开我的手,道:“《梅花赋》太过幽怨,不如诗经此句,春日虽然来得很迟,但终会花木扶疏,莺歌声声,冬日结束,何必为了落去的梅花而苦恼。”

  他握着我的手写出的字稍微扭曲变形,我怔怔的望得出神,不经意又连及自身。我那日躺在雪中,就想要了解,但情丝三千,斩断何尝容易,我正是一直为落去的梅花而苦,就算柳树抽芽,生出嫩叶,近在眼前的春天也不肯相认。

  “这是外头坊间的笑话书,取来与你看,老是看刻板的书,人也会变得不灵光,而且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老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了,”齐韶从袖中抽出一本书递给我,道,“况且这些日子,你一直板着脸,我以为你还是笑着好看些。”

  齐韶眼眸深处闪烁不定,我再是迟钝,也能读出他对我的些许异样。然而我想他与我史官与药女,也只仅止于此。

  我冷着脸道:“谢大人了,不过我好看难看与大人均是无干系的。”

  齐韶微露尴尬,道:“宫里女子都是注重容貌的,我以为药女也一样,恕我冒昧了。”

  “大人该听说过江南一带的病梅,而我不愿做一株夭折的病梅。”随性如我,更不会爱上宫廷奢靡而磨灭人性的生活。

  齐韶玩味的笑容悄然爬上面庞,道:“美则美矣,折了灵性。”

  此外我更有苦衷,苦笑道:“而且如果见过我完整的容貌,大人或许就不会有方才的想法了。”我拆下脖间的真丝围巾,即使围巾上绣着夺目的百碟穿花纹案,齐韶的注意力还是被我胭脂色的胎记吸引过去。

  他仿佛见到绝美玉器中的刺目瑕疵,抑或是绝世画作中精心隐藏的惊人败笔。从他的眼中,读出惯常的怜悯之外,还有犹豫、不甘、痛苦。

  我无意之中瞒他数月,在他眼前始终是最好的模样出现,如今将百日而成的贡缎织锦撕裂与他看,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如果他单纯只是为了我的好皮相。那今日他该彻底绝望了,我与他本就该断绝了。

  我朝他福身,道:“天禄阁宫女阿苑已然康复了,明日起我不用再替她了,小女与大人就此拜别了,以后天涯咫尺,也只当作不识了。”

  齐韶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我用丝巾挡住胎记,匆忙跑出西苑,心中却又有另一种忧愁丛生,如千山负雪,沉重如斯。

  原来,齐韶也只看中我的外貌罢了。

  弃下齐韶,在内药局门前又被陈典药拦下,陈典药拿着榆木三层提盒塞到我手里,吩咐我去将提盒中温热的药奉于承曦堂的墨选侍。

  失却司药庇佑,而宁姐姐在宫中饱受排挤,近日又染病,地位稍不如前。陈典药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显然不会将好差事交给我。

  我故作惊讶反问道:“妃嫔从来不都是传召侍医问诊吗?怎么会让内药局诊病?”

  “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问题,”陈典药不耐烦地将我退出门外,道,“墨选侍很得宠,你千万不能开罪她了。”

  将我推给与内药局失和的墨脂,我与墨脂私底下还有几次唇枪舌战,不知她是否记得我。我心中寻思着这个问题,找到萱安堂时,偏偏那儿的宫女又说墨选侍在宜春苑繁花阁赏花。如此折腾,我更对薛墨脂更不耐烦,明明生病,却还要到处乱跑,估计也不是大病,仅仅故作娇态罢了。

  待我走到宜春苑时,才发觉春天已至,当真应了提盒封盖上镶嵌的那幅燕子报春图,满目姹紫嫣红,柳丝轻?,柔风微醺,鸟雀争鸣,我沿着鹅卵石小道,穿过一片苍翠竹林,曲径通幽处,又见争奇斗艳,一幢临水各建的二层敞开小楼,便是那繁花阁。

  繁花阁内端坐的一宫装女子,身侧垂首立着两个米色衣衫宫女。我放下提盒,垂首向墨脂福身行礼,墨脂做作的笑声肆意响起:“这不是苏药女吗?我们真是有缘了。”

  我心中却是想着,我与她不是冤家不聚头。

  薛墨脂一身水仙色百褶如意月裙,头上三对珊瑚攒珠蝴蝶金钗,明晃晃的似乎还嫌不够耀眼,再配上那对猫眼石耳环。

  她尚且不是一宫主位,照例至多只能用两对银钗,她却毫不在意地越级使用三对金钗,那是嫔主子才允许的装束,真不知是该说她野心不小呢,还是不懂礼仪,抑或圣上的荣宠当真令她目空一切了。

  墨脂先前与内药局有积怨,总以为内药局嫌她卑微而看不起她,如今成为主子,少不得要报复内药局诸人,谁来送药便是被她羞辱。

  她刻意大幅挥动衣袖,似是要向我展示她那袖口上华丽的苏绣牡丹,我只觉得恶心。

  我从提盒中端出那盛在蓝底粉彩折枝宝相花浅碗的药奉于她的侍女,由侍女奉于墨选侍,而我眼底波澜不惊好像让喜欢炫耀的墨选侍觉得颇为意兴阑珊。

  墨选侍只用手触了触碗壁,并不急着喝下,忽然她脸色一变,厉声斥责道:“这么凉的药,让我怎么喝得下去,你们内药局就是这么做事的?”

  我先是被她一惊,但很快归于平静,解释道:“原本药的热度是按照送到萱安堂的时间计算,如今送到繁花阁凉了也是常理,我拿去稍稍温热,选侍稍等就好。”

  “啪”一个巴掌犀利地落下,我才看清是墨选侍身侧的侍女,只见她昂首训诫道:“在选侍面前你怎么不自称奴婢,如此坏了规矩。”

  我从不愿自称奴婢降低身份,在内药局如此,众人习以为常。而如今要我对墨脂这样的女子降格称为奴婢,我实在千千万万个不愿,但忆及上官婕妤昔日所言,情势所迫,我无奈忍下这口气,道:“奴婢口不择言,向选侍赔罪,然今上宽仁,宫中剽悍妇人尽被驱逐,废后张氏即为一例,万望墨选侍自重。”

  今上生母卑微,故而最见不得妃嫔打骂宫女,再是宠薛氏,也不见得能容她肆意妄为。

  墨选侍正在体会我话中深意,我略略福身,拎起提盒转身走了。

  宫中小厨房甚多,我就近借用晏和堂的厨房,很快就将药重新端到墨选侍面前。

  薛氏举碗贴近唇边,我稍稍送了一口气,却忽然见她嘴角维扬,扬手将药汁全泼到我脸上,那碗也应声落地,墨选侍用手指戳住我的眉心,道:“你这安得什么心思,这样烫的药也敢端来!”

  灼热的药汁虽然并未如墨选侍所言那样滚烫,却也让我的面颊倏然觉得针刺般疼痛。墨选侍又赏了我几个巴掌,她还嫌不足,又让侍女对我掌嘴。我刚才的劝诫毫无意义,反而令她更加憎恨我的指手画脚,而我与她积怨已久,如此下场并不奇怪。

  “这么好的春光你不欣赏,在那儿惩治奴婢,太煞风景了。”喑哑女声响起,话音因身体虚弱而略显中气不足,却如琴弦柔韧不绝。

  一女子置身于百花丛中,殊色却压过群芳,只是那眼神泠泠如山间一泓清泉。

  黛紫色掐金堆绣凤尾裙,裙摆上绣有孔雀开屏纹样,那孔雀的羽毛全由金线织成,每节尾羽上都用拇指大小圆润珍珠点缀,只怕这裙上一颗珍珠就要珍贵过墨脂满头珠翠,头上只用一支金步摇挽成反绾髻,缀下三根金链分别串着一颗蓝宝石,泛出幽然冷光。

  所有女子在她身旁,只怕都仅仅在衬托她的光华而已,仿佛她才是花中牡丹,最为淑丽的桃花、杏花也不禁失色,艳压群芳。

  我与墨选侍同时盈盈下拜,道:“明贞夫人万福。”

  如此艳绝女子,宫中人称“姚黄夫人”,一为她爱极牡丹,二为她姿容气度华贵胜过牡丹。先前上官婕妤与我形容,我还不信,此时已然深深折服,她的容貌不令人妒忌,只会让人自卑,因为实在无可挑剔。

  不曾诞育子嗣,却又身居高位,短短一年就晋封至从一品夫人之位,明贞夫人姚氏只怕是我朝第一人了。可惜她久病之后,姿容清减,绮丽华美略略逊色了。

  宫女殷勤地铺上锦垫,又取来依靠的引枕,明贞夫人才在围栏上坐下。她眼神示意宫女替我擦去满脸药汁,手里捧着汤婆子,对墨脂斥道:“圣上仁厚,见不得妃嫔欺辱仆婢,以求后廷和谐,本宫心病疏懒几日,将后宫之权托与陆氏,她也不管束你们。”

  明贞夫人一语双关,颇为不屑,虽言宫里人都知晓墨脂是陆昭容爪牙,但明贞夫人直接责怪陆氏,则太不留情面了。墨脂身边的侍女显然脸色不好,墨脂却对此浑然不觉,诉苦道:“夫人不知,内药局的人总是成心与妾为难,连个药女都刻意作对。”

  明贞夫人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气质高贵得令人难以亲近,她清冷道:“后廷各司其职,妃嫔问病从来都是太医院侍医负责,虽然宣召侍医要请旨意,过程繁琐,但你也不能私底下要内药局帮着调养,有违宫规。”

  墨脂顿时慌了神,惶然跪地求道:“妾曾向皇上请旨,皇上也是答应了的。”

  “哦,本宫却还不晓得,”明贞夫人手指掐下一朵海棠花苞,丹寇指甲愈加明艳,“但你何苦为这点事儿烦扰陛下,不如今日我就下旨替你宣召侍医,太医院右院判沈嘉的医术不错,本宫的身子一向都是由他调养的。”

  如今皇后整日躲在昭阳殿内吃斋念佛,后宫大权由明贞夫人、和妃与陆昭容共同掌管,和妃不是强硬的人,明贞夫人位份高过陆昭容许多,故而宫中不少事情都是明贞夫人决断,当然那是明贞夫人身子好的时候。

  而以墨选侍低微的品阶,根本无需劳动太医院右院判,明贞夫人忽然抬举她,墨脂受宠若惊,忙不迭拜谢。明贞夫人的话落入我耳中的只有沈嘉这个名字,他是沈未病的父亲,好不容易勉强抛开了,我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明贞夫人斜扫我一眼,目光停在我脖颈上的那抹胭脂色胎记上,又倏然转开,吩咐道:“你也下去吧,让沈司药不用费心于此事了。”

  汤药泼在脸上,再加上那几巴掌,待回到内药局时,我的脸已然高高肿起来,陈典药带了一班宫女在门口闲聊,好像是在等着见我的笑话,那些深褐色药汁顺着脖颈落到衣衫内,几缕发丝纠结在一起,我可以想象此刻自己多么狼狈,只想捂住耳朵,避开她们的窃笑声。

  忽然乔希冲过来,拉住我的手快步走进内药局,直到我房间里,关上门翻出药膏轻轻替我涂上,哀怜道:“墨脂那女人就是个疯子,把你折磨成这样。”

  我无力道:“墨选侍的病交由太医院右院判大人了,你记得跟沈司药说。”

  “那女人不知结交了什么好运,我看她简直一无是处,”乔希盖上药盒,道,“不过陈典药也太刻薄了,这么折腾你。”

  因着司药对我格外照顾,妒忌之人甚多,我在内药局的人缘寥落。如今妒忌骤然爆发,我苦笑道:“领事的温典药身体不好,前些日子与沈司药商量着要让出领事典药的职位,这事你也该知道的,陈典药志在必得,少不得要用我来拉拢人心。”

  倏尔心中孤寂如深泡的冷茗,苦涩渗入心底。我信手翻阅齐韶赠我的那本《笑林》,不意其中夹了一张书笺,飘落在地,我俯身捡拾。然而当手指触及那茶色的书笺,我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眼前是一张茶色书笺,散发素淡白梅幽香,书笺右上攀出一支雪梨花,正中只两行行书,“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书笺排版、画意与我那日的书笺竟十分相似,笔迹正是齐韶的。

  我反复默念两句诗,这恐怕才是他给我这本书的缘由,连齐韶都觉察到我的哀伤,沈未病从来都不知道,奈何独殇,人最怕就是一个“独”字,独乐乐,独忧忧……

  我笑得惆怅,原来不只我一个人是痴儿,他竟也怀着与我相似的执念。好在两人不用见面,我也将真实的丑陋展露与他,我并不用烦恼如何回应。

  我手指轻轻摩挲那书笺,恍惚间脑中电光火石,难道这会是……?我扑到黄花梨木大理石铺面圆桌上,拿起素瓷茶盏就往书笺上一泼,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此刻孤独仿佛已经是小事,更令我害怕的是手中的松溪纸。

  松溪十位工匠费三年之力才出一书匣的松溪纸,最为奇特之处,便是书写于松溪纸上的字都可用净水洗去,晒干后可再次使用,如此循环往复,而松溪纸原料中掺杂松针,纸上的纹路隐隐能看出松针的条理。

  父亲为官时书法颇为有名,曾蒙先帝御赐半扎松溪笺,幼时我与哥哥还常拿这松溪笺泼水玩,现在指尖熟悉的触感,令我畏惧,真不知齐韶如何得到如此珍贵的松溪书笺。

  除非他真是那个我最不想遇到的人,我抱膝坐在床头,不禁苦笑,细细推敲,齐韶怎么可能只是一介弘文馆的史官,回想在天禄阁,他翻阅的书籍,记载史料的书籍不过信手翻阅罢了,认真研读的书大多关于政论,而史官何须研究那些。

  命运流转,还是躲不过吗?我不安地半靠在榆木开光条几上,侧首对见妆台上那面忘记合上的檀木架菱花镜,捂着松溪笺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任由那书笺无力飘落。

  忐忑地挨到三月,我的生活一切照旧,无人打搅,只是脸上还残留被墨脂责打的浮肿痕迹,心逐渐放下了。想来陛下也是贪色之徒,我那胎记一定令他失望至极了,所以也便将我这噩梦忘却了。

  三月三上祀节,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此等雅事并不干女子分毫,然而自太宗朝始,为了文端皇后幺女福国公主一句任性的“何为三月三女子无风雅集?”,宠爱公主异常的太宗夫妇便下旨将三月三那日定为那女儿节,久而久之就这么历代相传下来了。

  其实如今的女儿节早已背离当时的初衷,原本贵族女子间举办的雅集聚会应者寥寥,宫中妃嫔们并不热衷,只那悬铃许愿的风俗愈演愈烈,宫内民间三月三那日都能见到树梢上悬着铃铛,随风晃动煞是好听。

  传说那日将铃铛挂在喜爱的花树上,悬挂地越高,铃铛制作得越精美,那愿望便越可能被花神听去,从而实现。不过我对此倒不以为意,这些话听着更像是铃铛作坊里散出来的流言,故而乔希拿着她托相熟的人弄来的一对铃铛,将其中之一给我时,我也不甚激动,只是把铃铛随手放下,埋首继续誊抄药方。

  “今天女儿节,你怎么还做书呆子?”乔希忍不住抱怨我。

  说罢她拽着我就往外拖,我死死抓住桌案,求饶道:“就容我些时间,裴姑姑催着要的,铃铛早晚挂上都一样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悬铃,因为悬铃所求的大都与男女情事有关,我孤身一人,又去求什么?

  “去晚了,花神睡着怎么办?听不到愿望就惨了!”乔希强词夺理,与我纠缠间,她衣带上挂着的青墨色五瓣梅花络子引起我的兴趣,乔希也有了恋慕的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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