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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责备


  “皇上,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淑妃娘娘被人推倒了,浑身是血,腹中的胎儿……”

  隔着重重帘幕,仍可听到淑妃挣扎于产房,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冯太后尖利的咒骂声,极其刺耳的传来:“你们这些奴才,若淑妃母子有半点闪失,统统拖出去砍了!”

  冯太后掐着时辰,见一个大半夜过去,除了一盆一盆的血水从产房里端了出来,仍不见一丝顺产的迹象……她本就是急躁之人,此刻,更是急红了眼,恨不能破门而入就这么撞了进去,亲眼盯着接生的稳婆,确保淑妃腹中的胎儿平安生下来。

  其实淑妃是死是活都不紧要,紧要的是肚里的孩子,这是冯太后盼了又盼,最后的指望。

  她见荣帝一脸沉静,始终缄默着,端坐于正殿静等消息,小皇后沈氏立于他的身旁,玉手搁在荣帝的肩头,握成拳,陪着“着急”,愈觉一腔怒火中烧,若非几次三番按捺住,早就喷薄而出,闹个天翻地覆。

  如果不是小皇后,淑妃怎会摔倒!?

  必是遭了黑手,才动了胎气,这是想都不必去想,便极明白的事,可是空口无凭,她没有证据,眼下又是危急关头,只能等淑妃生产之后,才一并算总帐……

  听得一阵急掀帘幕的声音,接生的稳婆喘气道:“生了,生了,恭喜皇上,贺喜太后娘娘,是一位小皇子,虎头虎脑可讨人喜欢了。”

  “是吗?”冯太后自是欢喜非常,大肆张罗着要赏赐宫人,并召告天下,荣帝闻言亦点头微微一笑,命小皇后去将钦天监送来的名字挑一个选出来替长子起名。

  眼见众人紧绷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下来,却是倩儿面上初露喜色之后,很快便蹙着两道纤细的远山眉,落入荣帝眼中,像是一个极不好的信号,便不安道:“皇婶为何一言不发?”

  “怎么没听见小皇子的哭声?”若是平常,倩儿一定想方设法不搭理荣帝,可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许多,因是局外人,太清楚的知道“哇”的那一下响亮的哭声于新生的婴孩意味着什么。

  “不、不好了,小、小皇子,他、他他――”

  冯太后:“小皇子究竟怎样了!”

  小皇后:“急死人了!!”

  荣帝:“快说!!!”

  御医见宫中三位最尊贵的主子围了过来,饶是吓得战战兢兢,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一出生就断了气,想是淑妃娘娘失血过多,挣扎太久,小皇子他――”

  “不――”

  冯太后在看清抱出的皇子双眼紧闭,已无鼻息,终于全面爆发,她上前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摔在小皇后面上,痛恨道:“是你,根本就是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打着来看淑妃的名义却暗中推倒她。”

  “你害怕她先于你生下皇子,抢了你的皇后之位,”

  那样大的力道,打得小皇后一个趔趄竟是站不稳,待她艰难得抬起头,绯红的面上,落着鲜明的五指印,泪水在眼眶打转,一脸无助的望向荣帝。

  荣帝却冷眼瞧着,并无施以援手的意思,冯太后见荣帝坐视不理,便扑了上去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抡过。

  “皇婶,您可得替本宫作主――”

  倩儿见小皇后委屈地呜呜咽咽,又不敢放声争辩,只是眼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情知她百口莫辩,而荣帝夹在中间,一则是恼怒于小皇子一出生便夭折,另一则他显然对这个小妻子充满了不信任。

  这个时候,她若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小皇后后这罪名极有可能便坐实了,因道:“当时臣妾也在,没瞧出皇后有过失之举,想来当中另有隐情,恳请皇上与太后彻查淑妃摔倒一事。”

  “贞王妃,皇后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可知,这一不小心便是诛连九族的谋逆之罪,”真没想到荣帝不曾急着跳了出来,倒是倩儿拦在头里当炮灰。

  难道她还惦记着荣帝?

  还是架不小皇后的糖衣炮弹?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倩儿在报复……自贞王逝后,她看着像是装腔作势的一再拒宠,其实却一直在暗地里等待时机,为的就是一个一个向他们这些人施予报复。

  先是淑妃的孩子,然后是她,接着就是荣帝……只因他们都亏欠她。

  “臣妾的九族,不是皇亲便是贵戚,若这些人都无所惧,臣妾又有何惧?”倩儿心道,冯太后是她的远房表姐,荣帝又是她宗法上的皇侄,若真将她牵涉其中,她也不是好惹的。

  以不变应万变,是对付变幻漠测局势,最好的办法。

  “皇上,都听清楚了?贞王妃红口白牙,可都扯着跟咱们沾亲带故,一窝里反,一窝里斗。”

  若果真如此,还能留着她吗?只是刹那间,冯太后的眼中便闪过滚滚杀机,转念一想,孩子已经死了,冰冷的躺在襁褓中,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冯家的女孩子多了去,便是淑妃有了闪失,还有别的女孩子,她又何必非得彻底将此事作绝。

  毕竟,那早殇的是荣帝的孩子,皇帝都没表态,她这个作祖母的,又何必操之过急,不如,就这么死咬着不放,她倒是要看看,在一ī mǔ与昔日的旧"qingren"之间,荣帝意欲何为?

  她便步步紧逼道:“请皇上将皇后与贞王妃押入慎刑司,直待水落石出,还淑妃母子一个公道。”

  “朕有几句话,想分头问问皇后与皇婶,还请冯母后回建章宫中静候消息。”

  听得荣帝沉着道来,冯太后这才醒悟过来,又是他惯常的作派,趁着众人闹得不可开交,荣帝已在心中细细筹谋了一遍,一张口便是有条不紊。

  他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与深沉。

  “劳贞王妃移步,”见荣帝贴身伺候的小黄门一甩拂尘作出“请”的架势,倩儿连忙走了出去,偌大的正殿中只留了小皇后一人陈情。

  彼时已近黎明,一弯残月移过重重殿阁沉了下去,雾气弥漫,整座大瀛宫像是一望无垠,如浑沌一般的黑,她紧随着小黄门只觉越走越远,待得开口相询,才发觉已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宫殿,素白的铃兰在风中徐徐绽放,空气里满是清幽的香气。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思念。

  “你太狠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浓郁的花香薰得人晕晕沉沉,如迷醉一般,倩儿扶着头,忽然被人从身后圈住,那样深沉的力道恨不能将她揉碎嵌入他厚实的胸堂,仿佛真的是她太狠心……

  便是不回头,她也知道是荣帝。

  “皇上,请您保持体统,”她未挣扎,也未激烈反抗,只是轻轻一句,却如落了一地的花瓣,残败地打在他的心头,这令荣帝有一种即便他化为一团火,似乎也永远无法再点燃她的绝望。

  “倩儿,朕的儿子死了,还未见天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她先是不作声,他的儿子是生是死,根本就与她无关。可当荣帝灼热的呼息不断从她的颈项火烧火燎的喷薄而过,迅速染红她白皙的面庞,便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是,就是!”像是害怕会变得软弱,她抢在他持续的伤感之前无比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从紧抿的唇角斩钉截铁的清楚说来,终于有了一种近似于报复的*。

  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她所为。

  “若你心里能够好受一点,”荣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话,压抑在心中太久,他越来越说不出口,只因说与不说,于他而言,都是一个结果。

  那便是拒绝。

  “皇上,请你不要将他人的过失嫁祸在臣妾身上,以期巴望着将从前的旧事就此抵消。”

  趁他一怔,紧拥的身子蓦的僵住,她一个转身,从容地离了他的怀抱,冰冷的目光如贯穿一般扫过,倩儿便头也不回的离了他而去。

  那是一种被深深伤害过,便再也无法回头的咫尺天涯,他每一次充满悔恨的靠近,只会令她更冷静地去逃离,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贞王妃,若你不能解释清楚,何以你披风上结着的珍珠,偏在来探淑妃时脱了线掉下来,致使淑妃一脚踩在上头摔倒在地,朕无法保全你。”

  倩儿这才停住脚步,低头一瞧,果见薄薄的玉色披风上系着的丝绦有一头断了线,空荡荡的在胸前晃荡,而另一头上坠着的两粒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却牢牢相结,静悬于衣襟处。

  “这么多年来,还是臣妾最了解皇上,每走一步,不是设局,便是应证。”他刚才从身后抱着她,就是来查看她披风上坠着的珍珠,真是卑鄙无耻。

  她便转过身,扬起松脱的丝绦,毫不妥协道:“那么就请皇上将您所收集的证据摆出来,若确实是臣妾丝绦坠落的珍珠,臣妾自愿去慎刑司。”

  “由此看来,真是要委屈皇婶一段时日了,”他从腰间平金绣的荷包中掏出一粒莹白的珍珠递给倩儿,倩儿一比,又在明亮的光线下以丝绦断了的线头轻轻一穿,果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她努力地想要忆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听的“砰”地一声,却是慎刑司的人早已等候在门外,还有月娘面无表情抱着天佑,她刚伸手叫:“月娘,把孩子给我。”

  月娘却头也不回,就抱着孩子直挺挺的向荣帝走去。

  “把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

  倩儿想要上前拦住月娘将天佑抱回来,却被慎刑司的宫人左右挟持住,一步一步的拖了出去,那种睁眼睛着,却又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在她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无论她如何声撕力竭的呼唤,都无法阻挡荣帝从月娘手中抱过孩子,将他高举过肩,直待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声传来,她才如撕心裂肺一般的明白,若她不肯妥协,她便会像失去贞王一般,永远失去儿子。

  这就是荣帝,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向来决断狠绝,从不手软的冷血男人。

  “皇婶到了慎刑司尽管慢慢回忆,水落石出之前,朕会替皇婶照顾好小世子。”

  “你这么做,我会恨你,恨透你,恨死你。”

  见她终于放下冷漠,一脸悲恸地放声痛哭,荣帝才将天佑平放了下来抱在手中,俨然如慈爱的父亲,向倩儿宣布道:“朕的儿子早殇,就将小世子收为养子,以慰朕心,所以皇婶,真不必太过于担心。”

  还是他惯常的作派,就是*裸的威胁一个人,不论一言一行,还是一举一动,总是师出有名,有极其充分的名目,娓娓道来很是温吞,却像是一只剧毒的蛇,被咬上一小口,便足以致命。

  倩儿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失控道:“荣帝,你不可以动我的儿子,他是贞王唯一的骨血,不可以、不可以!”

  望着她眸中冲天的怨恨,他以指腹轻轻刮了刮天佑*的小脸,道:“你娘脾气不好,咱们都得让着她。”

  天佑“咿咿呀呀”只是似懂非懂,胖乎乎的小手抓着荣帝细长的手指便往口内塞,叭哒、叭哒"yunxi"起来,逗得荣帝笑道:“有奶便是娘,你这小东西比你娘机灵多了。”

  拿她的儿子要挟她,这才是真正掐着她的软肋……这一招,终于等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使用,荣帝并不介意倩儿更怨恨他。

  他愿以她的恨极,再次换来他们相对。

  因为只有他们在一起,就算是如玉石俱焚一般,他至少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一个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她也许会重新爱上他的可能,尽管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牵强,可是他没退路,真的没有退路了。

  淑妃一案,于他而言,形同于螳螂补蝉、黄雀在后,其实查与不查,他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只是需要等一个时机……之所以装模作样的查下去,并不是要急着去动藏在暗处的人,而是为了先将倩儿带回他的身边。

  建章宫内,冯太后因是熬了一宿通宵未眠,围着锦衾才眯了会儿,便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隔着围屏传进来,她一脸烦燥刚要骂宫人,却见淑妃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由宫女架着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

  “姑姑,你要替臣妾作主,就算皇上命慎刑司的人拿了贞王妃下狱,可皇后却置身于事外,皇后才是背后的元凶,不能放过她,我的儿子可不能白死,呜呜呜――”

  冯太后见淑妃脸色极其惨白,双眼无神肿得像核桃,瞧着十分可怜,方起身下榻,搀着她躺了下来,又狠狠地责备了伺候的宫人:“这个时候怎么能让淑妃出来闪风,你们都是死人么?”

  “奴婢们劝不住娘娘。”见宫人们吱吱唔唔低下头,冯头后心道,漫说是她的侄女,从小娇惯大了的,换作是任何人想必也无法接受怀了十月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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