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洛清清捏住男子的下颚轻轻一抬，片刻后，忽然瞟向老鸨。
老鸨身形一僵，手里还拿着银票，见此，她忙不迭将银票塞进衣袖中，堆起笑容问道：“这位爷，怎么了？”
洛清清朝老鸨伸手，“卖身契呢？”
老鸨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男子后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卖身契……过几日奴家差人亲自送到您府上行吗？您瞧瞧，这大堂里还有那么多客人呢，这卖身契一时半刻也找不着……”
“明日。”洛清清放下话道：“送到方公子府上。”
老鸨连连点头，“奴家知道了，爷，您慢走！”
洛清清要走，男子随即跟上，走到桌边时，洛清清敲了敲桌面问道：“你不走吗？”
方晓风看洛清清的眼神犹如看杀父仇人，五指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那是……我的……”
“那三千两，明日我还你便是。”洛清清转身示意男子留在原地，她上前拉着方晓风来到偏处劝说他，“前段时日你才招惹了你爹不快，这次要是为你那魂牵梦萦之人赎了身，你是将他安置在府上，还是客栈？”
“自然是府上！”
“既是如此，你就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洛清清气结，斜睨了眼方晓风那蠢样，幽幽道：“你要是我儿子，出去一趟，带回来个男人，说心悦他，你猜猜我会怎么做？”
方晓风迟疑了几秒，语气带着忐忑，“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洛清清轻嗤一笑，重重拍了两下方晓风的肩膀，“与其让断袖之言传出去有辱门风，不如一刀结果了痛快！”
方晓风捂住脖子大惊失色。
洛清清朝台上的老鸨瞧了眼，老鸨余光扫到，丰腴的身体打了个冷颤，连忙撇开视线装作没看到。
洛清清收回视线，给方晓风出了个主意，随后便带着男子先一步离开南风馆。
白天南风馆生意兴隆，偏僻的石桥畔也有不少人，大多是孩童和妇人。妇人蹲在河边洗衣，孩童聚在一起玩耍嬉戏，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却过得自在快乐。
洛清清年纪虽小，许是年幼丧母的关系，她早早便懂了事，从家仆口中，也知晓了不少事，那时听着不太懂，如今想想，倒懂了几分。
“诶，你们瞧，那儿有个俊俏郎。”
洛清清循着声音抬头，瞧见蹲在河边洗衣的几位妇人聚在一起，时不时朝他们看来，随后捂嘴窃笑，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
洛清清回头瞧了眼男子的装束，轻咳一声，刻意压着嗓子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要是赶跑，等抓到你后，我便打断你双腿，可听懂了？！”
男子微微颔首，目送洛清清的身影消失于街角后，他来到岸边，望着水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手指抚过喉结，眉头骤然蹙起。
不一会儿，洛清清拿着一身男装回来，扔给男子让他换上后才带着他回府。
她天天往外跑，家中的奴婢家丁都见怪不怪了，大约在他们心中，早早便知他们的小姐同别的待字闺中的小姐大有不同。他们小姐，不会琴棋书画，不懂针线刺绣，喜爱捉弄人，常爱爬树、钓鱼，四处游玩。
洛清清推开侯府偏门，进去便是侯府的厨房，出了厨房便是侯府的花园，家丁拿着扫帚正清扫着昨夜落下的枯叶，两个小丫鬟正向湖中的鱼儿投喂鱼食。
瞧见院中突然出现两人，家丁先是一愣，在看清楚走在前方人的模样时，连忙低头恭敬喊道：“小姐。”
洛清清摆摆手，带着男子一路回到自己院落。
指了指树下的石桌石凳，洛清清看向男子，“去那坐着，我换身衣服便来。”
男子点头，坐下的同时，他抬头看向洛清清。
洛清清扬眉，小声嘟哝了句“还挺听话的”便推门而入。
半晌后，一身鹅黄色长裙，模样灵动可爱的女子从屋中走出，手中拿着笔墨纸砚。
“我问你问题，你把想说的话写于纸上，若实在不想说亦或是不知道，便摇摇头。”洛清清把毛笔递向男子，忽而勾唇一笑，“但是呢，你要切忌一点，莫要骗我。”
男子接过毛笔，狭长的黑眸中映出眼前女子的模样，微敛神色后，他点点头，沾了些许墨，看着洛清清。
洛清清翘着腿，手指绕着发丝把玩，“名字。”
男子在纸上写下二字：怀恩
洛清清：“为何会入南风馆？”
怀恩摇了摇头。
洛清清抿起嘴唇，想了会儿，竟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
罢了，反正她就是见这人生得俊俏，又是个哑巴，买下来当她的小厮正好。
洛清清并不是没有贴身丫鬟，可她觉得贴身丫鬟伺候不好她，她性子野得像猴，若是遇上些事，那些小丫鬟只会哭哭啼啼，反倒是小厮，说不定还能替她挨顿揍，用处多着呢。
“好了，我暂时没有想知道的了，你饿了吗？我让人去厨房拿点吃的来？”
怀恩在纸上写下：多谢
丫鬟从厨房拿来些糕点茶水便退出了院落，洛清清则拿着本话本，坐在怀恩对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民间话本诸多，有些是依据实事进行改编创作，而有些则完完全全是杜撰出来供人消遣的。
洛清清看完后发现天色不早了，桌上盘子已空，茶也喝光了。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看向怀恩，问道：“你吃饱了吗？”
怀恩原先想摇头，忽然想起洛清清说的那句“莫要骗我”，他便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对上洛清清的视线，再次重重点头。
洛清清哭笑不得，“饿便叫我，我既然买你下来，定然不会亏待你，我还要把你养壮实了，以后替我挨打呢！”
怀恩：“……”
用过晚膳后，洛清清愁了起来。
不愁别的，就是愁今晚该让怀恩睡哪儿。
今日看到怀恩的下人她已经命他们闭上嘴，若收拾出一间客房让怀恩住，爹回来必然会询问，到时瞒也瞒不住。
她也曾带回来些猫猫狗狗，可从来没带回来过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个男子，传了出去，她是真成不知羞耻了……
正当洛清清踌躇不决时，怀恩忽然走向一处角落，席地而坐。
洛清清诧异了下，心道这小厮不仅观察入微还体贴细心，不枉费她被方晓风记恨着还是花三千两将他买了回来。
*
亥时一到，侯府内皆熄了灯。
整个侯府静悄悄的。
月光照进屋内，床上的小女子睡得酣甜，丝毫不知有人悄悄靠近，撩开帷帐，坐在床边，凝视她许久。
借着月光，怀恩将洛清清的模样印入脑海，伸手替她盖好被子，重新放下帷帐，回到角落中闭眼休息。
次日，洛清清得知爹回来了，一早便出了院落，跑去大门。
“爹！”
刚出轿，迎面便扑来一道粉色的身影，洛钊张开双臂抱住闹腾的女儿，满脸笑意，“清清，爹不在的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啊。”洛清清搂着洛钊睁眼说瞎话。
正是她爹不在府中，她才敢女扮男装进南风馆，甚至买了个小倌回来，不过这要是让爹知道了，恐怕她的下场就和方晓风一模一样了……
洛钊笑着带洛清清进府，边关心地问了几句。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洛清清一手拿着肉包，一边喝着粥，吃相粗鲁，洛钊却毫不在意，同样一手拿着肉包，一边喝着粥，父女俩如出一辙。
这几日他同其他大臣都被皇上留在御书房里处理加急公文，御书房那般气氛沉重的地方，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用膳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刚吃了一口便又送来一堆奏折公文，书案上堆不下，便放在地上，他和几位老大臣盘腿坐在地上将那些奏折公文分批归类，好让皇上能及时处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洛钊看到女儿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压在心头的石头忽然消失，他终于能好好地喘口气了。
“爹，你还要走吗？”
洛钊：“怎么？是不是在外闯什么祸了？”
洛清清瘪嘴，“在爹的心里，女儿就是这样的人吗？实际上，不是我闯祸了，是方晓风闯祸了。”
“哦？”
洛清清把方晓风去南风馆被他爹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洛钊，洛钊表情先是有些难以言喻，片刻后又无奈摇头，“南风馆……去哪儿不好偏偏去那种地方。”
“可不！”洛清清气愤填膺，“我都说过他了，可他偏偏不听还非要去，这下可好，惹怒了方伯伯，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家门了。”
洛钊一惊：“赶出家门？！”
洛清清忽地又是一声叹气，“可不，他前些日子还来找我借些银两，我没那么多，就没借，昨日他又来寻我……”
洛钊问道：“他要多少？”
洛清清瘪了瘪小嘴，不情不愿地伸出三根手指，“他要三千两，我都不知他要拿这三千两去作甚。”
话音刚落，洛钊立刻命管家前来，让管家从府内的库房中取三千两给洛清清。
“清清，晓风从小便把你当妹妹护着，你闯祸了，晓风也主动替你担下，如今他有难，你不能做对他不仁不义之事，这三千两你收好，晓风若再来找你，你便给他。”
洛清清将银票收好，感动得抱住洛钊，“谢谢爹……”
“傻孩子……”
想起怀恩，洛清清趁胜追击，开口道：“爹，还有一件事……”
“还有何事？”
洛清清道：“爹，先等等，我去去就回！”
片刻后，洛钊眼睁睁看着女儿领了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大厅里。
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洛钊瞧着这男子蓬头垢面，衣裳也不大合身，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询问道：“清清，这是何人？”
洛清清昂首挺胸，“爹，这是我的小厮！”
“小厮？！”洛钊看向管家，管家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这小厮哪儿来的？”
“额……”洛清清回头瞧了眼怀恩。
失策，她竟忘记编排怀恩的身世了……
啪！
洛钊拍桌而起，双眸瞪大饱含怒火，“洛清清！你堂堂侯府千金，随随便便不知从哪儿带来一个陌生男子当小厮，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了，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说着，洛钊看向怀恩，怒斥道：“立刻把人送回去！”
洛清清一听也怒了，上前一步站在怀恩面前，“送不回去了！”
洛钊怒火攻心，调头朝管家吼道：“管家，把人送出去！”
管家看看洛钊，又看看洛清清，很是为难。
“不许！”
见此，怀恩扯了扯洛清清的衣袖，想让她别和洛钊争执了。谁知，这动作竟被洛钊瞥见，洛钊气得大步走来，一把将洛清清拉到一边，指着怀恩一通怒骂。
无非就是他居心叵测，不知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话才使得乖巧懂事的女儿带他回府甚至做贴身小厮留在身边，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洛钊骂得气喘吁吁，老脸涨红，气急之下伸手就推了怀恩一把，怀恩踉跄着后退了步，洛钊开口就要接着骂，忽然瞥到蓬头垢面下的脸，一口气猛地提了上来，没下去，两眼一翻，竟生生晕了过去。
“爹！”
“老爷！”
屋中，大夫为洛钊诊脉后道：“洛老爷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我开几服安神静心的药方，服用几日便可缓解此症状。”
洛清清狐疑地瞥了眼大夫，“惊吓过度？不是气晕过去的？”
大夫：“……”
管家重重咳嗽了声，引着大夫来到桌边写下药方后，便派人按照药方去抓药。
服了药，一个时辰后，洛钊才醒过来。
“老爷，您醒了，我这就去……”管家正想着去告诉小姐，谁知洛钊一醒来便急急忙忙穿鞋，穿官服，跑出去后又跑回来拉着管家问道：“那个男子现在在哪？！”
“男……”管家顿了顿，“老爷问的是那位陌生男子是吗？已经随小姐回院落了，老奴派了几个家丁盯着他，老爷放心。”
“放心放心……”洛钊顺了口气，“我现在要进宫面圣，在我没回来之前，那男子若是要走，千万要拦着！万不能让他踏出侯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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