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父子分歧
“我不去，我今天就要请慕容先生给我评评理。”
被呵斥的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跟王瑞安长得很像，都十分地有神采，不过他的颧骨和王瑞安就不一样了，只是微微饱满而已。
据闻这样的面相性格上虽然强势，但头脑却会比较冷静，喜欢在事业上做强做大。
这一点，目前倒是和面相有点相符合的。
“你个臭小子！”王瑞安脾气上来，立刻四下环顾找合适的工具想要揍儿子。
另一个五官普通平实但却有一个高阔方正额头的青年见状，赶紧提前抢走王瑞安目光锁住的一把大长尺藏到身后，同时温言提醒道：“爸，家里有客人呢？鹏飞今年都二十四了，您别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一边说一边赶紧给估计排行第三的王鹏飞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别跟自己的父亲犟。
王鹏飞看起来心里也是憋着气的，不过还是听了青年的话，先冲慕容志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走出了房间。
“四十二也都还是我儿子，难道我还揍不得了？”见小儿子避开了，王瑞安犹不解气地哼哼地一句。
“得了吧你，就知道在儿子面前耍横。”王春花白了他一眼，拎起桌上的热水壶摇了摇，见里头还有大半壶，便重新放下，伸手去拿搪瓷杯。
“不用沏了，你去提桶干净的井水过来，我自己来给慕容先生泡茶。”王瑞安指使老伴道，“再拿点糕点来，别忘了最主要是绿豆糕，慕容先生爱吃这个。”
林悦看着微笑不语的慕容志，眨了眨眼，没想到慕容先生居然是个爱吃甜食的。
王春花应声出去了，一旁那个额头高阔的青年已从柜子里取了一套茶具出来摆在了茶几上。
“慕容先生，这两位是？”这时王瑞安才注意到韩家开和林悦。
“这是我朋友的女儿。”慕容志道，还是没有表明林悦的身份。
林悦也不自报家门，只是笑盈盈地向王瑞安问好。
王瑞安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没有将一个小女孩放在心上，请两人入座后，就麻溜地快速冲洗起茶具来，一边洗一边道：“慕容先生，我前儿个刚得了一包好茶叶，才想着等慕容先生什么时候来了请你尝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放慢了冲洗茶具的速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看我，又忘了慕容先生说过，这泡茶喝茶洗茶具都是修心养性的功夫，全都不能急，不能急……”
慕容志笑问：“王先生今天的心境确实是不太平静啊。”
王瑞安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有这么一个令人操心的小崽子，哪能平静地下来啊，刚才你可能也听到一点了，我那小儿子啊非要买什么机器，说什么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了，不能再老抱着老祖宗的那一套，也应该与时俱进什么的。可是慕容先生你说，这木工本来就是手艺活，得精心琢磨才能出好物件，这要是什么东西都用机器做了，那这做出来的物件它还有‘气’吗？肯定没个五年十年的就要败了。哪像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活，只要用料好，平时用着珍惜点，别糟践了，别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几百年也是兴许有的。”
说着，王瑞安跟慕容志大倒苦水。
人上了年纪，说话就容易重复，不一会，林悦就已经差不多把前因后果都给听明白了。
原来这个王瑞安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跟着他学木工。
小儿子就是刚才那个青年王鹏飞，至于现在在旁边陪同的比王鹏飞略年长几岁的是则是王瑞安的女婿王承平，此外还有一个大儿子王鹏阳。
大儿子王鹏阳老老实实的，也基本上继承了王瑞安的手艺，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可小儿子王鹏飞却是手艺还没学个七八分，脑子就活络过头，整天惦记着要买一批机器来提高效率，勾得原本也老老实实的女婿也都动了心思，这段时间两人正琢磨着是不是索性分家好自己去开新厂了。
“爸，您看您说的都是哪儿的话啊，我和鹏飞几时说过要分家了？我只是觉得鹏飞的建议也不是一点都没道理的，他也没说全部都用机器来替代，只是觉得有些很基础的工序我们用机器来做效率确实能提高许多。其他重要的关键的地方还是由我们自己手工把控，这样咱们也可以接更多的活。”
“我就知道，你的心早就被那小子说动了。”王瑞安哼了一声，语气很差，但表情却不像怼儿子时那种生气，显然对这个女婿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
“爸，小三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家好吗？”王承平温和地道。
“我看他只是嫌钱挣得太少了。”王瑞安还是没好声气地道。
“爸，咱们家现在挣的钱就是太少了。”不等王承平接话，王鹏飞就提着一通水走了进来，语速飞快地道，“如今可不是您以前那个只要饿不死就行的年代，现在外面的世界发展快着呢！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村里吧？好，就算我们这一辈的愿意呆，可难道大哥和姐夫的孩子们，还有我将来的小孩，难道也要继续呆在村里吗？那样他们会被时代淘汰的……”
“打住打住，再说下去，你都要把你将来的孙子曾孙子都拉出来了！”王瑞安又瞪起了大眼睛，如一个怒目瘦金刚一般看起来颇有威势。
王鹏飞嘿嘿一笑：而后很是正经地向慕容志道：“慕容先生，我想问问您，您是否也觉得完全手工制作的家具才算是一件好家具？”
慕容志思忖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头问林悦：“小林老板，你觉得呢？”
王瑞安和王鹏飞还是王承平都未意想到慕容志竟然会把这个问题转给一个小女孩，而且还叫她“小林老板”，不由都面露诧异。
林悦却知道慕容志这是在给她机会，好让她在回头的生意合作上能有更多的资格，便认真地想了想后，才神色端重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从几方面来回答。首先，这纯手工和纯手工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好比王伯伯做出来的家具，我想肯定要把王大哥做出来的要好。”
王瑞安笑着点头，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自得表情。
王鹏飞也笑道：“这是自然的，我爸可是多年的老木匠了，我却学艺不精，天赋又不怎么样，自然是比不上我爸。”
林悦微微一笑，而后继续道：“其次呢，我觉得具体这家具能不能称的上好，还是要看是这物件具体是做什么用途、然后是摆在什么地方，以及主人家对于这件物件的需求是怎样的。比如一个只要便宜实用，既不讲究木料也无所谓雕工精不精更不在意什么传承不传承的寻常百姓，对他来说其实只要牢固并最好能用个十几年的家具就已经算是好家具了。而对于再要求高一些的人，可能就要求摆出来要有些面子，加点雕刻什么的，并且最好能用个二三十年以上甚至四五十年的才是好家具，至于用料，不一定必须是名贵木材，一般只需中等的就行。还有一些很讲究生活品质，希望衣食住行都能跟自己身份地位匹配的，首先便会希望木料品级得是上佳甚至是极佳的，接着才是做工。至于这做工，其中肯定又有一部分人觉得只要能达到他的要求，无所谓是不是纯手工，而另一部分人则觉得必须手工，而且必须要手艺好的工匠来做才不算是辜负了这些好料子。”
见林悦接连举了好几种听着仿佛是头头是道的例子，王瑞安却听的有些头大：“小姑娘，你这话能不能说的简单些。”
王鹏飞道：“哎呀爸，人家是说要是二狗家那样的，只要有条平整牢固的板凳用就觉得可以了，但像我们村支书那样的，就觉得板凳太掉价了，最好得是又有靠背又有雕花的太师椅，等旧了或者不时兴了再换成别的椅子。可若是慕容先生这样的，他可能会希望这椅子是能传家的，所以得由一个好木匠用好料子用心做出来，最好哪怕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这椅子还很有价值的。这您能听懂吧？”
王瑞安刚点了一下头，王鹏飞就接道：“可是爸，您觉得像慕容先生这样的人多呢？还是二狗和村支书这样的人多呢？”
王瑞安瞪眼道：“当然是二狗和村支书这样的人多了，像慕容先生这样又有才华又能看得出东西好坏的人能有几个？”
王鹏飞趁机道：“所以嘛，爸，咱们何必非要给村支书那样的人做只有慕容先生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的纯手工家具呢？难道您不觉得那样是在糟蹋一个好物件吗？”
“呃……”王瑞安有些哑口无言，二后才反应了过来，“好小子，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故意把弯子绕回到你那里去了。”
“爸，我这还真不是绕弯子，人家小林老板就是这个意思，小林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吧？”王鹏飞笑眯眯地看着林悦，不但跟着慕容志称呼，而且那神采明亮的眼睛里，竟似有些把林悦当成知音的感觉，而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
林悦很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际上，在王鹏飞用王瑞安更能理解的话来翻译的时候，她心中已确定了谁才是最适合和自己合作的人了，当下也不谦虚地点头。
“大概是这样，我的意思是，用不用机器，机器怎么用？其实都是取决于你们想把家具卖给谁？你们想要的客户，是二狗这样的人家多一些呢？还是村支书这样的人家多一些？还是慕容先生这样的人多一些。”
王鹏飞抢在父亲面前道：“好料子成本高也不容易得到，所以自然是二狗和村支书了。”
王瑞安却是有些不高兴了：“一个小孩子知道些什么？”
“爸……”王鹏飞有点尴尬地叫了王瑞安一声，给他使眼神，提醒他顾虑着点人家毕竟是客人，而且单看慕容志今天似乎是特地陪着人家来的，还叫人家小林老板，就不该小看了人家。
王瑞安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算是纳了谏言，只是老脸到底有些挂不住。
林悦便微微一笑，道：“王伯伯，其实我们今天来，是因为慕容叔叔说王伯伯手艺非常出色，所以想找您给我们家打家具的。”
听说是上门送生意的，王瑞安脸色稍霁，问道：“你们家要打什么样的家具？”
林悦脑中快速盘算着。
她今天来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打家具，而是为了合伙做生意的，只是既然是做生意，总要人家先把家务事理清，确定好工厂将来的发展方向，才能真正地合作，所以在看到王家眼下的情况后，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能着急，便只能改借口了。
只是现在她自己的房间具体想怎么设计还没有完全定稿，自然不能把全套家具都交给这位老王厂长来做，便道：“暂时是两张一米五宽两米长的床，两张一米二长六十厘米宽的书桌，一张一米五长一米宽的方形餐桌，两个双开门的衣柜，还有十把椅子。至于具体的款式，到时候我们会给您具体的图纸的，今天主要是让慕容叔叔带我们来认认门。”
王瑞安点点头，这不算是笔大买卖，但也不是小买卖，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只问：“你们想用什么木料？”
“不用特别好，能保用个三四十年就好，具体的您看着办，我们相信您肯定能给我们挑最合适的。”
这话显然让王瑞安很舒服，点头道：“时间要求呢？”
林悦道：“大概两个月内能做出来就好，不用很赶，图纸的话……一个星期后应该就能给您送来。”
初步意向达成之后，林悦便没有留在屋中喝茶，而是提出想出去转转。
王鹏飞立刻表示他去陪林悦，两人便一同离开办公室，王承平也表示还有事情要做，跟慕容志告了罪随后就跟了出来，只留慕容志和王瑞安在里头喝茶叙旧。
至于慕容志接下来会跟王瑞安说些什么，林悦并不是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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