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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偷香不成反被窃


  泽泉边,我与泽水对峙着。

  我不记得曾经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么一番话:若是某日你不慎撒了个小谎,事后你便需编造一个比一个大的谎言去弥补。

  想是我之前也未曾撒过这般“弥天大谎”,所以不甚理解这句话。

  如今想来,确是如此。

  现下,我须得好好思索一番如何才能将之前的谎言圆回来。

  对面那人依旧紧紧锁着我的双目,面容认真丝毫未有罢休之意。

  我想,这圆谎,恐是很有一些难度。

  他淡定又从容,长指撩着自己的湿发细细捋着。

  我有些腿软。

  撇头瞧了眼小兰花,她默默立在我身旁,目光波动迟疑,想是也未想到解决之法了。

  我突然深感,这可能是一场自我化形以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叹息……

  恍惚想起我那岌岌可危的神格,我决定还是继续选择垂死挣扎,道:“泽水莫不是在说笑吧,你水神,此番容貌便是比上天帝、东极帝君,那也是不遑多让的,如何需习这养容保颜之法?莫不是我们的水神大人今夜偶感无趣,忽然想深入了解一番女子间的闺中之趣?”

  我心中默默祈祷佛祖庇佑,但愿这厮觉此无趣,早早离去罢。

  然,佛祖此时怕是还在忙于讲经说法,并未感受到我心中的愿景。

  因为,前方那人……不止未曾离去,还紧紧走上前来,近到我快要感受到他湿透的身子携着的寒意。

  他倾身,面贴着面看着我,呼吸轻柔且略带潮湿,微微眯眼,笑道:“哦?在适意心中,竟对本神如此高看?”

  您这关注的地方……是否有些许不对?

  莫不是这位水神大人……喜爱被人夸赞容貌?

  一阵恶寒,泽水啊泽水,你化形的时候恐不是化错的性别?你莫不应当是化成娇滴可人的云中仙子?

  无怪乎想同我们讨要养颜之法,原来这位泽水上神的心中,竟是想做一位面容绝佳的仙子啊!

  满腹感叹,我上下打量了他这身翩朗的仙君之姿,对自己今夜“偷香窃玉”的行为略感羞愧,此番想窥他“身姿”之事,若是放在一位娇滴滴的仙子身上,那可真真是罪大恶极!

  我和小兰花,今夜竟险些污了一位“仙子”的清誉!

  满怀同情,我拍了拍他肩头,啪啪发出两声清脆水声,尴尬的放下沾了一手水渍的爪子,道:“泽水确然是我见过天上地下的第一美男……美、美人!你且放心自己的容貌,在适意心中,必然是无出其右的!”

  看他嘴角咧的愈发开了,笑意浓郁,我腹诽,他果然如此在意自己容貌的美丑。

  “唉。”我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实话同你讲了罢,其实、其实我并不会什么养容保颜之术,今日与水灵前来也不是来讨论如何护肤养颜的。”

  “花神!”身旁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兰花吃惊大喊。

  我撇头示意她且先莫慌。

  且放宽心罢,我这个上神也没必要让你个小小兰花背上这种不齿的事情来。

  如此,本神便一力承担罢。

  顶多、顶多神格略有受损,然神之寿命漫长,千万年后,我便又是一位正直端雅的花神!

  转头恰好望见泽水有些莫名的神色,我尴尬地咳嗽一声,干脆撇开头闭上眼,道:“此事确是本神一人之过,贪、贪慕……不对,好奇泽水‘身姿’翩朗至几何,便邀水灵一同尾随而来,想略瞻一瞻仰泽水入浴之景罢了。”

  一番视死如归的说辞后,静谧良久,只听他“呵”地一声笑,便无下文。

  我心中很是不安,不知他此笑何意。

  莫不是真是不齿本神作为,想同我断绝情谊关系?

  脑内纷杂无序,担忧着泽水是否想与我割袍断义,再不相见。

  思及此,我力图挽回局面,真诚地睁大双眼望着他,道:“然,此番我俩并未瞧见什么。诚然我作为上神,神格有失,但泽水现如今贞、贞操还尚在,未损颜面……此事,不若就此掀过罢。”

  我觉得,我此生都不再会有什么时候能如同今夜一般,怀着如此沉重且诚挚的悔过之心了。

  我甚至觉得,此时我的眼中都约莫有泪光闪烁。

  不然,为何对面的泽水望着我的双眼中,笑意是那般明显?必然是他深深感受到我的悔过之情,觉的欣慰罢。

  他眼角笑意愈加浓稠,勾起嘴角,喉咙发着一声声沉闷的笑声。

  许久……似是笑够了,他剑指一抬,捏了个法诀,烘干了自己身上的衣袍和发丝。

  然后上前一步,似是有些兴味,撩起我胸前的一缕发丝,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细细捻着。

  同时垂眸看向我,道:“所以,适意这番意思,可是想……观我入浴?”

  “嗯。”我羞涩低头,轻声回应。

  “呵。”他还在笑。

  “适意可知我原身为何?”他忽然问我。

  嗯?我有些一头雾水,不解为何这话题一下扯开了。

  “你原身,不是天帝遗落在谷中的一瓢弱水么?”

  曾经我每每想起泽水原身,都有些感叹。

  天帝此人,真是个神奇的物种,可挡天道的婆娑钟、几近灭族的凤凰木,不仅随手便可拈来,就连天河的弱水都随身携带一瓢。

  想必他那袖内乾坤定然是玲琅满目了,只是不知他是用何物装的那瓢弱水,居然不甚小心遗落在花神谷中。

  “那,适意可知此泉何名?”泽水忽然打断我的回忆,抬手指向泽泉,继续问道。

  “泽泉。”我不假思索。

  “咳咳。”此时,他眼神好似有些飘忽,“那……适意可知我为何名。”

  泽水莫不是傻了罢,相处多年,我如何不知他姓名?不就是泽水二字吗?

  不过,我怎么感觉从他眼中看出了些许心虚?

  难不成我眼花了?

  “你莫不是受凉了,有些神智不清?”我惴惴不安地问他。

  “好罢。你果然还是不通一窍,我最后且问你,你可知谷中花草木植遍地,我当年却是在何处吸纳水灵之气修炼化形的?”他说罢,后退些许距离,离我有些远。

  泽水化形?水灵之气?

  花神谷中只有草木、且只有能温养草木的木灵之气,哪有什么水灵之气?泽水莫不是在说笑?

  我抬眼看他,此刻他离我甚远,脚跟都挨上了泽泉的边界。

  泽泉?泉水?水灵之气?

  “你当年被天帝遗落之处便是这泽泉?”我惊讶地询问于他。

  却见他撇头抿起双唇,好似还吸了吸鼻子,嗫喏道:“大约,是罢。”

  我:“……”

  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我忽然想到,若是他当年一直生活在泽泉……

  而我同泽水初次相见,是在上任花神之位、定居于花神谷的一百年后。

  那这一百年间……他住在何处?

  我看向他身后在夜色下荧蓝荧蓝的泉水,感觉喉头的老血快要喷涌而出。

  “你那些年一直常居于泽泉?”

  “是。”

  “那……”我怀着一丝侥幸,“那我沐濯之时……”

  “我在泉中修炼。”

  我:“……”

  就问问,这世间还会有谁?

  偷“香”未果,反被偷?

  我。

  原来此番并不是我偷窥泽水“身姿”未果被抓,而是本神早在初初入谷之时便没了贞操!

  怪不得、怪不得!

  泽水、泽泉原是“一家”啊!皆嵌了个泽字!我怎从未察觉!

  我目呲欲裂盯着那厮,将他拆吞入腹的想法愈盛!

  然,他此时像是愣了一下,转瞬便不复方才的心虚,丝毫不慌地继续撩拨我的怒气,揶揄道:“你莫动怒,我未曾望见过什么,且……适意你应是并未有什么值得被人望见。而今我与你两两相抵,便再无甚事端了罢。”

  鬼才同你两两相抵!

  这如何能两两相抵!我又从未撞见过你沐濯!

  鬼才信你未曾望见什么,若未曾望见,你如何知我在沐濯!

  并未有什么值得被人望见?本神是胸小了还是臀不够翘了?如何没有值得被望的物什?

  我怒气升腾,全然未曾察觉自己在胡思想些什么。

  扬手一道神光,携着万钧之力,袭向泽水那厮!

  轰咚一声巨响,泽泉水面炸起,水花四溅,淋了我与小兰花一身泉水,身心俱凉。

  我定睛看向前方,寻着泽水。

  然,那处只残余着些他的神力,人却不知所踪。

  他逃了。

  我气急。

  不顾小兰花阻拦,全谷搜索他的藏身之地。

  神力动荡,整个花神谷今夜鸡飞狗跳,惊的荧蓝小虫满谷纷飞。

  “花神……花神……且缓缓……”小兰花不曾气馁,一直跟在身后。

  饶谷搜寻了两圈,丝毫不见泽水那厮踪影。

  我渐渐冷静下来。

  反思。

  虽说,我今夜“偷香”目的不纯,但我仅抱有欣赏之意,且此行若是成功,必然不会再行这般不齿之举。

  但!泽水那厮,竟整整一百年间,居于泽泉。

  一想到我曾一百年毫无所觉,于他眼下洗浴沐濯,便觉羞耻。

  若不是今日得知,仍旧还蒙在鼓里。

  可气!可恨!

  且谁能证明,他那时是否确如他所言,皆回避了?

  内心正愤愤咒骂那厮,天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

  罢了,如今也寻不到他的藏身之处,且小兰花不若我神力这般深厚,湿着衣衫无法抵挡寒风,确实不妥。

  看着她追上我后一边抖着湿衣、一边轻喘着的侧影,我有些自责:“冷否?我们先回去罢。”

  领着小兰花回到殿中,换下湿衣,各自回屋。

  ……

  躺上床,我揪紧了薄被,咬牙切齿:泽水,你可莫要被我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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