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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双重打击


  女儿这里已然尘埃落定,考好考差谁也左右不了,只等静待张榜公布的那一天。等待法院调查、等待丈夫回家、等待考试结果......“等待!”对于奚雨菲来说,已成常态,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累赘,倒是可以把考试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心里反而少了一档子事儿。

  忙活完家里的事情,厂子里的事情就成了大事!

  奚雨菲不敢耽误工作,等到她再次走进轴承厂时,厂子里已经大变样儿!一个现代化、机械化的服装加工厂,矗立眼前。

  走进服装厂,仓库里堆放着成卷的布匹,目测至少有几千卷儿,各种材质、各色各样的原材料,将一千多平米的仓库,填的满满当当。

  车间里,一排排崭新的缝纫机、锁边机、印染机......井然有序的安放在车间各处;房顶上悬挂的笨重大灯已被拆除,几十个自屋顶垂吊下来的白炽灯管,开始担负起照明重任;晶光透亮的玻璃取代了窗户上的塑料布,和煦的阳光从大块儿玻璃窗透过,照射进车间里,眼前一片敞亮,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心胸也开朗了......

  种种迹象告诉大家,这个曾经的重工业制造工厂,完成了华丽转身。现在,经过重金打造已经脱胎换骨,变为人类美丽事业的发源地。

  变化太大,奚雨菲不适应,大家伙都不适应,但是诸多的不适应,并没有影响众人心情,工人们对新工厂充满了期待,天天期盼着服装厂早点儿开工,自己早点儿上岗!

  然而,好事多磨!

  自从安装完设备,重新把各个车间装修亮化以后,广东人就离开了工厂,除了偶尔驶入几辆卡车,往仓库里卸点儿布匹外,服装厂的大门再无外人进出,老轴承厂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这段时间,代理厂长老杜也失去了踪影,所有车间均被上了锁。无处可去,但又不愿离开的工人们,只好每天聚在传达室,或者坐在厂区宣传栏前面的空地上打牌、聊天.....无奈的消磨时间,焦急等待着复工消息。

  半个月以后,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头天晚上,厂区宣传栏中还空空如也,待到大家第二天早上醒来,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大字报。工人们兴高采烈的奔到大字报前,瞅了一下题目就傻了眼!

  大字报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XXX服装厂关于进一步减少岗位设置的通知》。原来,大字报上刊登的不是复工消息,而是第二批厂内待业名单。这个待业名单范围更广,三十岁(含三十岁)以上的干部、工人全部厂内待业,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按照服装厂岗位需要,结合个人技术特点重新分配工作。

  这个突然的、毫无妥协的、简单粗暴的遣散通知,无异于晴天霹雳,对于这群上有老、下有小的产业工人来讲,待业就意味着失去了生活来源,就意味着可能会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过着一种忍饥挨饿的日子!

  经过短暂发懵,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极具煽动性的喊话:“强盗,强盗!不公平,不公平!谁也没权利抢走我们的工作!”

  “对,找他们去.....”

  “这是我们厂子,不能让外人抢走......”

  “.......”

  一句话,立刻引燃众人的愤怒,抗议声、声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工人们立刻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想为自己争取合法的权利、应得的利益。

  喊了一阵、闹了一阵,等到大家伙发泄完胸中的愤怒,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却又傻了眼!原因在于,面对眼前的不公正,竟然不知如何下手。

  原来,大字报上宣布的待业人员中,第一个就是代理厂长老杜,紧随其后的有原厂长张田、沈国保等等。

  轴承厂第一次宣布待业人员时,厂领导都在岗,不幸离岗的工人们,还能以厂领导处事不公、厚此薄彼为由,逮住厂长、副厂长骂个狗血喷头,借以撒撒气、泄泄愤......

  看看现在,所有的厂领导都成了待业人员,大部分干部、职工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存在对立面儿,就失去了斗争的目标。

  没有敌人,大家伙立刻变成了无头苍蝇,只能围着大字报大吵大嚷,哭天抢地......第二天,工人们面对紧锁的工厂大门,和一夜之间全部更换的保卫人员,更是一筹莫展。

  可是,总不能坐以待毙!毕竟吃饭穿衣是个现实问题,来不得半点儿闪失,一刻也不能迟误。

  经过多日合计、商量,在原厂领导班子的带领下,工人们象征性的在工厂门口闹了几次,到县政府集体上了几次访。

  结果还不错,经过几个回合的拉锯、谈判,县里答应和厂里共同负担待业人员的工资,连同第一批厂内待业人员,工资统统从53元涨到了110元。至于,复工、重新分配工作等等要求,都被一一驳回,工人们再想迈入原轴承厂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恐怕今生难以实现了.....

  经过此役,大家看出再闹下去也没什么用。于是,喝了场散伙酒,互道珍重后,一拍两散,各奔东西找活路去了。

  自此,这个曾经的利税大户,最终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淹没在市场经济改革的洪流中,成为一代产业工人共同的美好记忆......

  奚雨菲和其他工友一样,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工厂.....

  磨难未来之时,奚雨菲希望不要来,磨难无法避免之时,她祈求不要来的那么快......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降临在这个不幸的家庭头上。女主人欲哭无泪,也无可奈何,她心里明白,这点微薄的收入,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一家人。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听组织话,听了半辈子,服从组织安排,服从了半辈子。这下,组织撒手了、不管了,让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重新谋活路,谈何容易!

  况且,现在领到手的这110元工资,也是暂时的,指不定那天,连这点儿喝口凉水的钱都会失去......这,让奚雨菲更加恐慌。

  “钱!钱!钱.......”奚雨菲脑子里不停想着这个字,想一次,就感到压力大一层。

  不断增加的思想负担,无情的碾压着她的精神,就在推开自家门的一瞬间,她感觉肉体几近崩溃,“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厨房门口,昏了过去半晌才醒。

  好在这一次醒得快,奚雨菲再次晕倒这件事,瞒过了去同学家帮忙的儿子,也瞒过了外出看榜的女儿。

  这天,姬升华终于等来了高考结果。

  知道今天高考成绩发榜,姬升华特意起了个大早,兴冲冲蹬上自行车,冲向学校。

  可是,真正站在学校门口,看见影壁墙上的大红光荣榜,姬升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么多熟悉的名字从她眼前扫过,最熟悉的、最渴望的三个字——姬升华,却没有出现。带着愈发焦急的心情,上上下下看了三遍,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她泄气了,现实告诉姬升华,她——落榜了!

  然而,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并没给姬升华带来多少不快,反而搬开了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那一刻,她感到如释重负。

  于是,姬升华深呼几口空气,悄悄钻出人群,快步离开学校,站在马路边上,远远看着几个要好的同学,站在大红光荣榜前相互道贺,她在心里也为同学们送上了祝福......

  看榜的人越聚越多,熟识的面孔越来越多,姬升华知道自己该走了,再待下去只有遗憾和羞耻。因而,她默默地骑上自行车,快速离开了学校。

  回家路上,姬升华一边为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感到难受、难过,一边又为不用再担心学费的事情,感到轻松、释然。同时,她还一边为不能走出这个小县城,感到前途渺茫,一边又为减少了全家生活负担,感到了些许欣慰。

  姬升华双脚机械的蹬着自行车,脑子里被东一出儿、西一出儿的想法塞得满满当当,可心里却愈加空落落的。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嗓子眼儿被异物卡住,干张嘴,发不出声音。她想大笑几声,可谁知,眼泪却止不住的冲出眼眶,迎风飘散......

  以前,姬升华总感觉学校到家这段路很长,不知为何,同样的路程,今天却变短了。她感觉自己还没得到充分宣泄,还没准备好面对家人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姬升华跳下自行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拧了一把鼻涕,犹犹豫豫伸手去推大门,手指刚刚触碰大门的一刹那,仿佛触电一般,急忙又缩了回来。然后,她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站在原地,呆望着面前破旧的院门,心中五味杂陈,沉了一会儿,重新推上自行车,顺着围墙走到了小院儿后面。

  院子后面是片树林,原来是姬老二家菜地。

  自从国道不远万里拉扯着姬老二共同致富以后,来往这一带的陌生人成倍增多,原先菜园子里种的哪一点儿白菜、萝卜,就成了过往行人的福利。于是乎,路人们今天顺颗白菜、明天拔颗萝卜,搞的姬老二不胜其扰。

  期间,姬老二住在窝棚里,守着菜地里撵过几次,无奈效果了了,主要因为偷菜的贼太多,他自己守不住、也撵不过来。

  时间一长,姬老二自己先就丧失了信心。回到家,跟老婆合计了合计,发现就是把满菜园子的白菜、萝卜都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与其费工费力的又种又养,末了还搭上一个壮劳力去保护这些不值钱的蔬菜,还不如通通拔掉,种点儿没人要的东西来的划算。

  说干就干,姬老二卖掉菜园子里的白菜、萝卜,又凑了点儿钱,从外乡拉来几十棵梧桐树苗。

  说是树苗,其实也有小孩手腕粗细。将这些树苗栽到菜地里,他算真正省了心,开始一个多月还过来浇浇水,顺便看看成活情况,再后来就没来过。无人涉足,这里就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直到奚雨菲一家搬过来为止。

  梧桐树算是经济树种,适应环境能力强、不挑食、长得快,几年功夫就长得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足有男劳力大腿般粗细。

  原来的菜园子,变身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林。

  奚雨菲一家搬来后,夏天经常到树林里避暑。宽大的梧桐树叶把炙热的太阳光撕成了碎片,落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热度,倒是斑驳的阳光就像碎玻璃一样闪闪发光,给人以惬意的享受。坐在树荫下,微风吹过,倒也凉快!

  现在,姬升华又推着自行车走进这片小树林。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没人!听听动静——没声!只有头顶上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这样的环境,正是姬升华想要的,也是她急需的。

  身处这种隐蔽的地方,姬升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找到了发泄痛苦的出口,释放压力的渠道。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什么世俗的眼光、前途的担忧、父母的期盼等等,全都滚蛋吧!此刻,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让声音解放自己桎梏的心,让泪水洗刷掉自己所有的烦闷。

  想到这里,姬升华一把丢掉手里的自行车,“啊—啊——”大喊几声,紧接着“呜、呜.......”失声痛哭,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爸爸、爸爸.....”她哭喊着冲到一棵大树前,将树干紧紧抱住!

  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触动了这棵梧桐树的情感,树干极力摇摆,树枝噼啪作响,巨大的树冠低下头,顺风飘落的几片树叶,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就像母亲慈爱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躯体,一片两片、一下两下,三片四片、三下四下.......

  渐渐的,姬升华哭累了,声音越来越小,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濒临崩溃的身体,重压之下膝盖逐渐弯曲,依靠着树干缓缓下滑,最后瘫坐在地面上。她顺势双手紧搂膝盖,身体慢慢蜷缩在一起,像一个瘪了气的皮球,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须臾,姬升华终于止住了哭泣,睁开眼,眼帘中一层薄薄水幕,将她的瞳孔包裹严实,透过这层晶莹剔透的水幕,她的目光直愣愣落在不远处。

  那里,躺着姬升华刚刚撒手不管的自行车。

  恍惚间,姬升华看见原本伏地不起的车子,正被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扶起,男人一边扶,一边说:“升华,要勇敢一些,别怕!爸爸帮你扶着呢,你就尽管练,一定不会摔倒!”弯腰扶正自行车,男人抬起头,看着姬升华,又招呼道:“过来孩子,再练一会儿,相信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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