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震后余生

　　裂变纪元338年7月28日夜，天雷贯地般的剧震惊醒了全陇水二百余万人。7月29日，晨光熹微，数十艘巡逻舰如同一片密云，停留在葡萄岭和麦山的空中，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坑沉默不语。

　　“主事，警员已连夜测定，这个深坑方圆2.8公里，主要沦陷区域为麦山。据科技处推测，麦山地质较脆弱，故而在地震中率先崩塌。”副主事白慧冠在一边禀报道。

　　这种解释并不能令白冶西满意，当即道：“这一片全是山林，难道只有麦山的地质最特殊？”

　　白冶东时隔十五年回归，就是藏身在这片区域，因为搜寻无果，白启昨日刚下令撤回搜寻队伍，孰料发生了如此大的天灾。巧合？白冶西心中冷笑，他自是不信的。

　　“王丕他人呢？”

　　“科技处的人说王处长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会儿躺着下不来床……”白慧冠低头道，暗骂这老东西真不是东西，一到关键时刻就装痛风发作，让他来抗锅。

　　科技处是陇水唯一一个非三姓人士最多的部门，也是受到监控和管制最多的部门。

　　白冶西脸上倒是瞧不出对王丕的不满，接着道：“科技处就这么一句？”

　　看着他熬得通红的双眼，白慧冠一时无言。他初听到这说法时也觉荒谬，然而科技处已是陇水最博学的部门了，若是不采信他们，靠他自个更想不出靠谱一些的理由来。无法，他只好把科技处给的无法证实的一点说了出来。

　　“科技处说从陇水边境死涧测量的话，四境地壳深近千米，从锥形延伸的角度计算，主城中心处最深可达上百公里。由于大裂变时期，许多液态矿从裂隙中流失，导致部分区域的地下存在空壳。若遇上高强度的地震，这些空壳就可能会塌缩……”

　　至于科技处掰扯的什么结构力学、地壳结构，白慧冠一概不懂，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简单通俗地说出来。

　　“你是说麦山地下存在液态矿流失而形成的空壳？”白冶西皱眉道。

　　不是我说，是科技处，科技处！白慧冠暗自辩解着，嘴上却道：“是存在这种可能性。”

　　“那就是说坑底下依然存在地面？”白冶西继续道。

　　“……”白慧冠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思一动，便猜到了上司的言下之意，犹豫道：“主事，这个坑一看就不浅，其中气息和死涧一模一样，搜救难度恐怕……”

　　他说得委婉，可白冶西听懂了。他意味不明地瞥了白慧冠一眼，道：“你是想说白启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吧？”

　　白慧冠默然，顿了顿又赶紧补充道：“主事，我并非趁机排挤白队长啊，着实是因为这个坑看着和死涧太像了，恐怕没多少人敢下去，哪怕去了，能不能出来也是两说……”

　　白冶西冷哼一声，目光转向身后血迹斑斑还未来得及包扎治疗的白堂，还未开口，便看到又二人从不远处的巡逻舰飞来。

　　蒲家兄妹。

　　二人落到甲板上，在警员的协助下关掉飞行器，脱下来。和白冶东小巧的黑科技不同，他们的飞行器是圆筒状的，足有半人高，粗拙笨重，黑色外壳上用白漆喷了“蒲”字和一串三位数的序号。

　　身为蒲氏族长的哥哥还未开口，小妹蒲怡慌慌张张地奔过来，很不客气地道：“白冶西，找到白队长没？”

　　蒲怡岁数比白冶西整整小了十岁，但二人属同辈，平时就瞧他不顺眼，自从他当上主事之后，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若不是因为白大队长落难，她得帮齐思静问一问，她才懒得和白冶西说话。

　　全陇水，敢直呼主事姓名的也就两个人，一位就是齐家小姐齐思静，不过她素来不理世事，对谁都是一张冷脸，直呼主事名字可以理解。另一位就是眼前的蒲怡蒲小姐了，十八岁，刚成年，性格跳脱，据说最近已经开始处理蒲家事务了。啧，对主事这般态度，事情好做才怪。白慧冠暗自摇头，行礼道：“蒲族长，蒲小姐。”

　　白冶西瞥了蒲怡一眼，没搭理她。转而招呼她身后的兄长道：“颐哥。”

　　蒲氏族长蒲颐，陇水著名的“修士”，作为一名进化者，自小就捣鼓着修仙，三十五年来孜孜不倦，诸事不理。老族长在世时还能管教管教，老族长一走，他愈发仙儿了，蓄发修苒，成天穿着一身仿照祁云派的修士长衫。坊间传闻他见小妹成年，想把身为族长的管事职责全部扔给小姑娘，好心无旁骛地去隔壁祁云求仙问道去。

　　“主事。”蒲颐拱手，行的礼也照搬隔壁祁云，可惜一对桃花眼让仙风道骨的形象大打折扣。

　　“喂！问你呢，找到白队长了吗？”见白冶西不搭理自己，蒲怡怒气冲冲。

　　“小怡，不得无礼。”蒲颐训道，脸上却依然笑眯眯的，“主事，现在情况如何？”

　　白冶西完全无视蒲颐的存在，对他道：“按照科技处的推断，白启应当落入了坑底，我打算派人搜救。”

　　“哦？这坑里溢出的气息和死涧一样，要搜救，难度不小吧？”

　　“那还等什么，快让人下去啊！”蒲怡插嘴道。

　　蒲颐摇摇头道：“小怡，这个坑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有多深，派人下去，先不说能不能找到白队长，他们自己是否能安全回来都未可知。”

　　“那也得救啊！他要是死了，思静姐嫁给谁去！”蒲怡不管不顾，满脑子都是高大帅气英武勇猛的白队长才是齐家大小姐的良配。

　　蒲颐无奈，看向白冶西。

　　白冶西再次把目光转到负伤的白堂身上，问道：“白堂，你的命是白启救的，可愿带队？”

　　谁知白堂目光闪烁，磨蹭了许久才回答道：“主事，我……”

　　死涧为何叫死涧而不是活涧，不就是因为有人去没人回么，鬼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再让他去送死，要迈过这道心坎儿并不容易。

　　瞧着白堂支支吾吾的模样，白冶西心生不悦，没等他开口，蒲怡抢着说话了：“真是个白眼狼啊你，白队长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副队长是吧？你就盼着白队长回不来了好扶正吗？告诉你，没门儿！”

　　白堂老脸通红：“不是的……我愿意带队！”

　　哪怕他上有老下有小，被蒲怡一通抢白逼到这份儿上，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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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期终究没能跳上去，脚下土地坠落的速度太快，哪怕她已拼劲全力催动异能，离地面还是差了一截。无法，她只好保持着将白启横抱的姿势，就地蹲了下来。热流灌注全身，用娇小的身躯护住足有一米八几的白启。

　　失重的感觉涌来，令她想起前世偶然碰到的一次电梯失灵，从高层一路坠落。老朝毫不犹豫地拦腰抱起她，蹲到电梯角落里。事后在她的逼问下，老朝才解释说，电梯坠落的势能太大，如果她站着，着地时就算不被震死，双腿也可能折断，所以把她抱了起来。

　　世事轮回，没想到三百年后的今天，换成了她以这种方式保护别人，只不过这个人不是老朝，虽然有着同一张脸。

　　大地不断坠落，仿佛掉入无底洞一般。举目四顾，远远的有零散的光芒一闪而过，借着微芒，可以看到随着他们一起下坠的还有许许多多零碎的土块。他们所处的这块土地算是最大的，好歹给了一个立足之地。

　　感受着对方热得烫人的体温，白启莫名感觉到一阵心安。说来奇怪，他和对方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几乎能确定是“逃犯”白冶东的同党，但这个面容沉静的女人，此刻用瘦弱的身躯护着他，令他几乎忘却了下一刻就将摔成肉泥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惯性令白启觉得浑身关节似乎都要脱轨了。幸而柳期拖住了他的脑袋，不然等待他的就是颈椎折断而死。

　　“落地了？”白启睁开眼。

　　“不，不对……”柳期冷静地开口，抱着白启猛地跃到一侧。

　　原来在下坠途中，他们所立足的地块撞到了深渊之中的一截凸起，数米厚的土地崩裂成数块，短暂停滞数秒后，又朝深渊坠去。

　　柳期在黑暗中等待了片刻，除了前方不断有土地呼啸着坠落，脚下的凸起并无异常。她才把白启放到地上，松了口气。这时才发觉，周围的空气有一种怪异的凝滞感，呼吸比平常费力许多。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整个人都像泡在果冻中一样，举手投足间十分勉强，只有催动异能时才好一些。

　　“这是死涧？”

　　白启也察觉到了不对，胸中一阵憋闷，自己说话的声音听在耳中，异常地瓷实。

　　柳期闻言反应过来，口鼻之间灌入的气息，可不就是死涧那种充满生机而又令人窒息的感觉么？

　　“你还好吧？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她问道。

　　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可别因为缺氧而死了。

　　“小姐放心，死涧里不缺氧，反而灵气浓郁，利于身体恢复。”白启回答道，扯出一丝笑容，“就是呼吸费力一些。”

　　“那就好。”柳期有些心累，自打她来到陇水，救了这个救那个，搞得自己好像救火队员似的。

　　她观察着四周，连白启的脸在内，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照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自打成为变异种，她的夜视能力极强，哪怕没有一点光源都能清晰视物。

　　“看来死涧里确实古怪，什么都看不清。”她摇头道。

　　白启抬了抬手，然而手脚失去知觉一般，纹丝不动，只好道：“小姐，我腰带上有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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