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既成事实
林晚刚回到毓明宫，就听说少钦要见他。林晚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跟他们家结了什么梁子。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少钦不愿意把妹妹嫁给自己呢？只要尉迟家别强买强卖、逼婚抢亲，到时候皇上要给什么赏赐，我都照接不误，绝对不装清高驳人家面子。可万一皇上真要把宝贝闺女给我，我该怎么办呢……
林晚在去太子书房的路上，设计了几百种跑路方案，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郊国的皇室，他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眼下还要好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么跟人家结仇，然后再提心吊胆地过上被追杀的日子。楚江流是能护得住自己，但是自己绝不能冒险暴露楚江流的身份。现在没漏出马脚，自己尚且需要时时警惕，一旦真的让人发现他是怨灵，世上还会哪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要不然，还是先应下来吧？反正先回黎国再说……
这样想着，林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少钦的书房。少钦问他，礼亲王府比我这毓明宫如何？林晚都快哭出来了，对少钦说，自己真不该去王府里做客的，老老实实在毓明宫里待着多好。少钦一看林晚这副德行，心里暗吃一惊。礼亲王为人风雅，谈吐不凡，纵使性情有些放荡不羁，终究没有大的错处。凡是跟少珩有过一面之缘的，无不对其称赞有加。怎么林晚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似的？
林晚便跟少钦说起少珩为自己和熙和牵红线的事情来。少钦听了以后更加奇怪：尉迟少珩，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年不惜得罪太子和皇后，也要推三阻四的不肯成亲。如今怎么想到给别人当起月老来？林晚说，大概是听说了跟大虞和亲的消息，长乐公主死活不肯去，礼亲王才安排了这么一出吧。
本以为太子肯定会批评王爷行事荒唐，然后抱歉地去跟皇上解释林晚并非合适的驸马人选。没想到少钦听林晚说完，竟然默不作声，似乎在认真地考虑此事。林晚开始慌了：完蛋，这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少钦自有自己的考虑：其实和亲之事，皇上还未能下定决心。况且这皇宫里头，谁都知道长乐公主性子烈，她真敢不计后果地去皇上面前大闹一场。因此宫人的口风都很紧，没人敢在皇宫里走漏风声。可身在王府的少珩是怎么知道的？定是父皇私底下找他商议过了。长乐跟少珩的感情更要好些，皇上去跟他商议也在情理之中。可毕竟自己才是太子，少珩怎么敢无视自己，直接去跟皇上提这门亲事？这宫里的大小事情，还有他尉迟少珩不敢插手的么？
虽然对少珩这样藐视太子的逾矩行为非常不满，但少钦却不得不承认，让长乐下嫁给林晚并不是件坏事。其一，无论少珩怎么嚣张，到底自己才是未来的君主。如果利用公主来拉拢林晚，把他和楚江流留在郊国效力，自己当然乐见其成。其二，父皇独宠长乐，绝不舍得让她去和亲，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孝顺的儿子？其三，以长乐的脾气秉性，就算她肯去和亲，万一到了大虞再闹出什么事来，反而会挑起两国争端。不如派年纪虽小，性情却更为和顺懂事的熙穆去。况且熙穆是皇后所出的嫡女，更是自己的胞妹。派她和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对自己更为有利。
少钦忽然对林晚露出了一个极为真诚的笑容。林晚以一个更真诚的笑容回敬他，并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坟上添了抔土。尉迟家男人们的笑容都有毒，无论看起来多么真诚友善——这是林晚进宫一个月以来学到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事是，千万不要赴尉迟家的邀约。
“哈哈，还是礼亲王思虑周祥。林公子风流蕴藉、冰壶玉尺，长乐公主正是摽梅之年，闺中望月，真是天付良缘啊！”
“这……殿下说笑了，林晚哪里配得上公主呢？”你们家人就是合起伙来诱拐纯情少年入赘的，我算是看出来了。
“能叫我这二弟放在眼里的人实在不多，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就连我这个太子的事，他都未必肯上心。今日他既然愿意主动牵这红线，林公子又何必自谦呢？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林公子潇洒飘逸，绝非俗流。只是朝中诸事缠身，我竟疏忽了长乐的婚事。既然礼亲王为你保媒，长乐也难得有中意之人，本太子当送个顺水人情，明日同他一起去为你提亲。”
为什么没有人尊重一下我的意见……你们家招女婿，只要你们家人愿意就行是吧，女婿的想法不重要是吧……
“殿下，不是林晚不识抬举，只是家父病逝不足半年，林晚身上戴孝，尚不能完婚。若要等林晚戴孝三年归来，岂不耽误公主碧玉年华？况且林晚实在入朝做官，自问与公主实不能相配，还请您和礼亲王为公主另择良婿吧！”
“林公子一再推辞，可是看不上长乐公主？”
“不不，林晚不敢。只是林晚想回乡为父亲守孝，不愿误了公主青春。”
“林公子这话不妥。正是黄金千两容易得，知己一个却难求。既然公子对长乐并无不满，长乐又中意公子，待三年后公子归来完婚又有何妨？”
“太子殿下，我实在是，怕照顾不好长乐公主……”
“林公子是明白人，我愿对公子坦诚相见。我国要与大虞和亲不假，只是和亲公主尚未选定。宫中现在只有两位公主，我知道父皇舍不得长乐。可年纪合适的三公主若不出阁，绝没有送年纪尚轻的四公主去和亲的道理。再说，长乐在宫里被宠惯了，性情多少有些娇蛮，实在不是和亲的最好人选。”
不适合和亲，所以就推给我吗？！
“这……”
“我意已决，林公子不必多言。我知道长乐一向骄矜任性，跟你在一起，是有些委屈你了。但这也是为了我国与大虞的和平，是为了百姓不再受战火荼毒。林公子应下这门亲事，就当作是看在少钦的薄面上，帮我们一个忙。这个人情，少钦绝不会白白欠了公子的。日后公子若有所求，少钦绝不推辞。”
“既然殿下这样说，林晚也再无推拒之理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却不知当不当问。”
“公子但讲无妨。”
“为何郊国要派公主去和亲？难道大虞就没有合适的公主嫁过来吗？”
“这件事么……”
“太子殿下若是不方便说，就当刚才林晚没问吧。”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就是不方便，我对公子也绝不隐瞒。其实去年年初，大虞就有意派公主来我国和亲。但我国诸位皇子都年纪太轻，最适合娶亲的，只有少珩一人。我和母后拟定了一份名录，里面有好几位大虞公主的生辰和画像。当然，我知道以二弟的性情，未必同意和亲，于是也在名录里添了几位我国的忠臣良将之女。本想着，即便最后他没选大虞的公主，我们对大虞也有个交代。只要说年纪合适的皇子已经订亲，然后我们再选公主送去大虞就是了。”
“但是礼亲王没有成亲啊。”
“正是。”少钦眉间微蹙，言语中似有不悦。林晚却觉得，这神情可比那他的笑容真实得多。
“名录送至礼亲王府，少珩看都没看，就将它扔进水塘中去了。”
“这又是为何？”
“礼亲王说自己不愿被当成人偶摆布，也不愿娶个人偶回来一块演偶戏！真是荒唐！只因他不愿迎娶大虞公主，又不愿娶别家小姐，大虞对我国结盟的诚意已经多有怀疑。当年发起战争的那些残党余孽，也想借着此事兴风作浪。但大虞国君顾及大局，不愿打破两国十七年来的安稳局面，主动修书，表示如果我国愿意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之前的事便不再追究。”
好么，敢情是少珩不愿意被当成人偶摆布，就来把我当人偶摆布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王爷！
“竟是这样……”
“礼亲王自幼最得父皇宠爱，闹出这么大事来，父皇也没有怪罪他。我须得给他收场，他自己却像没事一样，天天逍遥自在的很！哎，不提也罢。还好有公子在！林公子的好处，少钦必不敢忘！”
“您言重了，能跟公主结亲，是林晚高攀了。”不，我此刻一点也不想在这里掺和你们的家事国事天下事……
聊至夜深，少钦才放他回去。当林晚终于躺在舒服的床上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发出了由衷的疑问：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林晚委屈巴巴地跟楚江流说了自己的遭遇，楚江流这没有同情心的家伙竟然还对自己开嘲讽了：“你运气不错啊。来别人国家转了一圈，把人家公主都骗到手了。”
“什么？！先生，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明明是他们把我把我骗手了吧！”
“你就别挑三拣四了，难道郊国的公主配不上你？”
“先生，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我没说公主配不上我，但是我不喜欢她啊。唔，也不是说讨厌，她也挺可爱的，但是，这个公主吧……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她生气了，她们家人还不得生吃了我啊！”
“你喜欢那个风尘女子，不喜欢公主？林晚，就算是林仕杰在世，也不会这么自甘堕落。嫁鸡随鸡，她既然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你何必怕她？”
“楚先生！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跟她的身份没关系。再说，我也不是怕公主。我是怕她那几个兄弟……”
“你喜欢谁，跟我也没关系。反正这桩婚事你是逃不了了，怕也没用。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动身离开。”
“我哪知道啊，不过也快了吧。大不了……我们连夜逃出去吧！”
“想得美。我看你还是接受事实，娶了公主，然后早点离开。”
“楚先生！”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那倒没有……”
楚江流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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