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房间里拉着窗帘，看不出来外面的天是否已经亮了，没人在乎现在是什么时间。开门前，和小寒是被饿醒的，爬起来吃泡面，谁知道陆良锋突然到访，房间里又没有其他可以吃的，就吃了她一半的汤面。

　　面泡好的时候，和小寒礼貌地让陆良锋先动筷子。陆良锋可能是真的饿了，没推辞，用叉子卷着面就是一大坨，呜呜噜噜地塞进嘴里，看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什么丰盛大餐。

　　和小寒心疼地看着被他吃掉的面，又偷偷地瞄了瞄桶里还剩多少，更心疼了。

　　“你吃吧。”陆良锋看她哀怨的眼神，有些想笑怕她恼，没敢笑。郑重地把叉子放下，问她，“你这里还有筷子吗？叉子我用过了。”

　　“没有了。”和小寒指着叉子，“我用这个吧，你又没什么病。”

　　陆良锋有些意外，把叉子递给她。

　　她吃着，他看着，偶尔说上几句话。和小寒捧着桶喝面汤，才几秒钟的时间，陆良锋已经歪着睡着了。他身上还穿着衬衣西装裤，鞋子没脱，脑袋歪在床头上，就这么坐着睡着了，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和小寒擦干净嘴巴不想立刻起来，她抱着腿，微微仰头看着沉睡中的陆良锋，觉得时间好像停止在了这一刻，安静得感觉不到时间滚过的痕迹。内心没有在继续坚持还是放弃之间摇摆不定的挣扎、没有爱而不得的愁苦、没有怎么费尽心思地想对一个人好、没有对以后日子的迷茫、没有不甘和怨恨、没有觉得天塌了，她还是那个可以酷酷地面对生活的和小寒，而不是这几天那个觉得什么都没有了的脆弱的和小寒。

　　明明，也没什么区别的。仍是能照亮一室光亮的灯，只是多了一个睡着的男人。

　　和小寒想，这就是陆良锋和林铎的区别吧。在林铎身边时候，她要想的全部是怎么照顾他为他好，她是忙碌的是顾不得为自己着想的。而在与陆良锋相处的时间里，他把什么都为她做好了，她才会有更多的时间在意自己的情绪，体会到了惊涛骇浪的害怕。

　　和小寒是独立的同样是缺乏安全感的，她之所以呆在林铎身边安全，是因为林铎是需要她的照顾的，她像是有了存在价值，可在陆良锋面前，他霸道的性子，总是一副“你只用安心做我的人就行了”，被人当成弱者、做为一个人的附属物，这种感觉是让她讨厌的。

　　很久后，她的侧脸扁在膝盖上，眼睛仍旧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和小寒帮陆良锋脱鞋子的时候，他醒了，是突然惊醒着坐起来的，反应大得踢到了和小寒的手。

　　陆良锋坐起来，有点茫然又防备地四处看，眼神有点小鹿那种战战兢兢，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和小寒，他静了静，才又噗通一声躺回去，嘴里不清楚地念着，“吓死我了。”

　　“你以为是谁啊？”和小寒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笑。

　　屋里开着灯，陆良锋的手盖在眼睛上，他声音清楚一些，“以为是陌生的女人，脱我的裤子。”

　　“我没脱你的裤子，是碰到了。”和小寒单腿跪在床上，推他，“你醒了就自己起来把鞋子脱了吧。”

　　“等会儿。”陆良锋嘴上这样说，还是坐起来，他没脱鞋子，撑着头，“你睡吧，我再去开一间房。”

　　和小寒站在他旁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有点犹豫，带着点小女人的娇羞，“你可以在这里睡。”

　　陆良锋立刻抬头看她，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和小寒本来说出口正懊恼，又见陆良锋这样的表情，她更加羞愧了，离家出走很多年身为女孩的矜持感后知后觉地来了，她脸颊与耳朵都发烫，脸红扑扑的，“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又呆不了太长时间，新开一间房不是浪费么。”她又说另外一种方案，“你也可以再开一间房。”

　　“既然你留我，我就不走了。”陆良锋站起来，开始解衬衣的扣子，没解释，他明天，不对是今天，可以呆一天。

　　和小寒见他的动作，吓一跳，跳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话都说得不清楚了，“你你干什么啊！”

　　“洗澡啊。”陆良锋小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一些，能捉弄她了，故意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让我住在这里，总不会不让我洗澡吧。”

　　“只是一个晚上不洗，没关系吧。”和小寒觉得陆良锋跟个大火炉一样，能感觉到他身上滋滋冒着的热气。

　　陆良锋已经麻利地脱下衬衣，光/着膀子，“不行，不洗澡我睡不着。”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和小寒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焦急地啃手指甲。

　　水声没了，她立刻往浴室看。

　　没人出来。

　　水声又继续……

　　反复几次，和小寒不知道是不是陆良锋是有节约用水的习惯，还是故意的，或者是自己太紧张太敏感了。最后她恼怒地把这一切归罪于陆良锋，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洗澡，能费多少水，不停的关阀门是几个意思啊。

　　终于，在和小寒快要崩溃之前，陆良锋出来了。

　　这下和小寒是直接崩溃了。

　　“啊。”她一声尖叫，赶快捂住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

　　陆良锋被她尖锐的叫声，吓得两条手臂的鸡皮疙瘩，他穿上浴袍，“你想什么呢，我在里面叫你送衣服，你没听到吗。”

　　和小寒张开手指头，从指缝里看，见他已经套上衣服，正系带子，还算注重仪表。和小寒吞了下口水，“你是不是还要吹头发，我给你拿吹风机吧。”

　　“你别下来了，我自己找。”陆良锋在抽屉里找到了，他站在窗户口那里吹头发。

　　头发短，拨了几下就干了。其实，他平时是不吹头发的，今天好像突然很墨迹，因为不知道这个动作结束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澡，洗过了，头发，吹干了，所有睡前的准备都做好了。

　　陆良锋问，“把灯关了么？”

　　“好。”和小寒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我给你照着，你过来吧。”

　　其实床头是有灯的，她太紧张，忘记开，他被连带着紧张了，忘记提醒她。

　　大灯关掉，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床的方向，有光亮，而和小寒拥着白色的被子，尽心地举着手机，坐在唯一的光亮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注意着他经过的位置，耐心地等待着他。

　　陆良锋觉得，时间就停在现在吧，别往前一刻往后一刻，就现在这样，他甚至要觉得，和小寒是不是喜欢他。

　　陆良锋来找和小寒是一时冲动，是担心她情绪不好，想来看看她；是晚上喝了酒；是被女下属给刺激的，要赶快来见见和小寒才能坚定下立场……某一刻的决定，完全是之前千百种情绪的积累，在那一刻的爆发，他想和小寒了。

　　他希望能陪她走过，人生的这段黑暗。

　　陆良锋走到床边，他背对着和小寒，坐在床边，有点僵硬和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好了吗？”和小寒的声音奇异地轻柔，“我把手电筒关了。”

　　“你关吧。”只有一床被子，还被和小寒紧紧地抱着，陆良锋抬腿上床，拘谨地贴着床边躺着。

　　和小寒抱着被子，贴着另一侧床边。

　　他们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几次，前几次是目的简单，单纯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床，两个人才将就共用一张床，当时两个人又都瞧不上对方，内心就坦荡，只当对方是同性兄弟姐妹。后来他们又躺在一起过两次，但那两次的目的更加清晰明确，直奔主题毫不含糊，没注意太多细节，醒来后又各奔东西。

　　现在，他们这样同样清醒着，同样躺着，彼此的呼吸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更显得大家心里存着想法。

　　和小寒侧身，面朝着外，平时沾床就睡着的人，却一时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后背有个热乎乎的人贴过来，他的手穿过她的腋下，双手在她身前握着，脸贴在她后颈。

　　和小寒绷直了身体，她又恼又羞，“陆良锋，你放开我。”

　　身后的人，没动静。

　　和小寒以为他耍赖，用力掰开他的手，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想要质问他几句，可看到的却是他闭着的眼睛。

　　陆良锋睡着了，他觉得冷，才朝着她凑过来的。

　　和小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小小的失落。

　　她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人倒好，竟然稳稳地睡着了。

　　她是个女的，好吧，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和小寒一时生气，轻轻捏着他的鼻子，问他，“陆良锋，你是猪吗？”

　　陆良锋睡着了。

　　和小寒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她精神很足，既然睡不着她就折腾陆良锋。手捏他的鼻子、挠他的脸，抓他的耳朵、嘴里学着小狗的声音，说是要折腾他，她手上却是轻轻的，并没有想要把他吵醒。

　　想要玩的花样都玩了一遍，和小寒仍是睡不着，就观察他的脸。她很少看到陆良锋这么安静的时候，陆良锋睡着的样子相当的乖巧可爱，完全不若清醒时候的嚣张跋扈，和小寒一时受了蛊惑，她用手指头轻轻地戳他的嘴，“疯狗。”

　　和小寒早就知道陆良锋的绰号，但是她从来没叫过他。一方面，她觉得这两个字真的不是很好听，另一方面，她觉得疯狗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陆良锋的疯狂程度。

　　她正发散思维，突然手指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和小寒惊讶地看到，闭着眼睛的陆良锋张着嘴，嘴巴里咬着她的手指。

　　和小寒以为他醒了，尴尬不已为两个人的位置，推他，“陆良锋，你咬着我的手了。”

　　陆良锋悠悠地睁开眼睛，眼皮子没有完全抬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他醒了就好说了，和小寒先发制人，“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故意咬我的。”

　　“毛毛虫？”陆良锋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得没有一点重量。

　　和小寒反问他，“不是我，是谁？”

　　“是你啊。”陆良锋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他微微扬起嘴角，很满足的样子。

　　和小寒一时怔楞住，沉浸在他嘴角的那抹笑里，觉得自己要溺亡了。

　　陆良锋的头往前，他的身子跟着动，嘴巴准确地对着和小寒的唇。

　　和小寒不知道他是真的清醒着，还是在做梦。

　　“陆良锋，你是不是做梦了？”和小寒的头往后仰，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梦游的毛病。

　　陆良锋闭着眼睛，追着她，再次贴上她的唇，他温和地笑，“是梦，但是美梦。”

　　他可能真的在做梦，而且他梦里真的有她，所以他才会短暂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她，却没能分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的。

　　“陆良锋，你别……”和小寒的嘴被他吞着，她难受地推他。

　　陆良锋低着头，抵在她下巴上，一个大男人弓着腰，喃喃地自言自语，“别说，我知道，你喜欢林铎，你心里没我。这些我都知道，求你，别说给我听。”

　　和小寒的眼窝发酸，多么卑微的陆良锋啊，平时那么强悍的人，现在这样的哀求，越发显得可怜，像在林铎面前的和小寒一样。以前她的世界只有林铎，看到的只有林铎的喜怒哀乐，现在她决定把林铎从心里慢慢地清除出去，蓦然地看到了陆良锋。

　　原来，她伤他这样深。

　　“你别咬我，我疼啊。”和小寒拥抱着他的肩膀，手顺着他脑后的头发，轻轻地摁压着他的头皮，“你要是不咬我，我就不说讨厌你。”

　　陆良锋呼吸渐渐地平缓起来，他睡着了，这次睡得很踏实，依偎在和小寒的怀里。

　　和小寒就保持这个动作，僵硬地抱着陆良锋，内心却不再荒凉、害怕。

　　却有些迷茫，她对陆良锋是喜欢吗？

　　为什么对林铎时候，却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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