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3章 臣遵旨就是

　　而这案牍上，依旧还是从锦州来的捷报，皇帝缓缓抬眸道：“太子在西山如何？”宫里人果然是套路深啊，楚箫本还在预备着回答关于魏忠贤的问题。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魏忠贤只是掩人耳目而已，皇上要问的是太子，只是太子在西山的事，不便当着其他人的面询问罢了，无论任何时候，皇帝陛下依旧是最关心朱厚照的。

　　无论当着朱厚照的面破口大骂，还是一顿狠揍也好，这一点，天下人都明白，所以皇帝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楚箫并不觉得意外，沉吟片刻，楚箫便道：“太子殿下在西山种粮读书，颇有几分诸葛孔明在卧龙山躬耕一般，倒还愉快的很。”

　　皇帝沉默了，半响才道：“朕希望他在西山能学会在东宫学不到的东西，卿家明白朕的意思吧？”听得楚箫直点头称是。

　　只见此时，皇帝倒是失笑道：“朕只有这么个儿子，大明的天下，将来迟早是他的，朕让你做少詹事，目的自是不言自明，你好好的做，朕希望你像教导魏忠贤一般的对太子。”，“……”这……臣妾……。

　　啊不，臣做不到啊，楚箫有点儿懵逼，教导魏忠贤一样……，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未来的明武宗皇帝像个二货一般呆滞的坐在谨身殿里。

　　无数大臣们唇枪舌剑，然后他老半天崩不出一个屁来，楚箫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恼，却还是道：“其实魏忠贤这个人，在臣的门生里，天分很糟糕，学问也很粗浅，臣一直看不上他，陛下，臣说的是实言。”

　　皇帝凝视着楚箫，眉头皱了皱眉。所有人都将魏忠贤当宝，你楚箫倒是厉害，将人家当草芥。

　　可看楚箫如此认真的模样，皇帝竟有点信了，然后，大抵，皇帝心里颇为震撼，这楚箫……。

　　恐怖如斯，见皇帝不言，楚箫便接着道：“不过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忠职守，认真教导太子。”

　　皇帝不禁微微一笑：“你还是没明白朕的话啊，为天子者，首要的，是宣德，所谓德才兼备，德在才先，朕的意思是，朕希望太子能够像魏忠贤那般拥有高贵的操行。”

　　楚箫忍不住道：“陛下，其实臣的德行……比魏忠贤要好，魏忠贤只从臣身上沾了一点点德行，他的德行，比起臣和其他门生而言，不过尔尔。”，“是吗？”皇帝不置可否：“朕也会观人的，真以为朕糊涂的吗？”

　　楚箫心里忍不住吐槽了，陛下这眼力劲，居然还好意思说会观人。

　　我楚箫三观奇正，为国为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时，皇帝目光一冷：“你在腹诽朕，是吗？”

　　吓得楚箫拨浪鼓似的连忙摇头：“没有，臣是个愚忠之人，腹诽君上的心思，连想都不敢想，臣心里只想着陛下鸿恩浩荡，千秋万代的啊。”

　　皇帝露出微笑，只是这笑是似笑非笑，他定定地看着楚箫，却在此时，外头竟有宦官匆匆而来，道：“禀陛下，刘公、谢公、李公，会同兵部尚书马文升，求见圣上。”

　　皇帝不禁一怔，略感惊讶，怎么……又去而复返了？皇帝虽是感到狐疑，倒是不忘又对楚箫道：“记着朕的话，太子在西山若是不老实，你这少詹事也是责无旁贷。”话音落下，才将刘健等人宣进暖阁，刘健为首，几个人进来，都面带微笑。

　　刘健道：“臣等冒昧，只是……刚出去不久，却撞到了通政司的人，听说又是辽东的奏报，还是魏忠贤的奏本，臣等在想，既如此，不妨亲自送予陛下，臣等也想知道这魏忠贤的奏报之中是如何说辞？”

　　看来大家都很期待啊，虽然其他人都在吹捧魏忠贤，可锦州城如何守城的经过，依旧没什么头绪，既然是魏忠贤所报来的，魏忠贤肯定会大书特书一番关于坚守锦州的第一手资料。

　　而今锦州之围已解，无论内阁还是兵部，现在都很愉快，如释重负了呀，公务上的事，也不怕耽搁这一时半刻了，皇帝一听，顿时也来了兴趣，带着笑意接过了奏疏，他徐徐看下去，表情却又古怪起来。

　　眉头深深的皱着，可有时，却又舒展，似乎是逐字逐句，因而看的很慢，良久之后，弘治皇帝一脸震撼，喃喃道：“此子……真君子也……”君……君子？楚箫一听君子二字，心里就哆嗦了。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人物，岳……岳不群……，对于君子，楚箫印象都不太好，比如那个完蛋的刘大夏，不也曾经号称是弘治三君子之一吗？不好！

　　楚箫可没看到他像君子，世上的事，真正坚守道德的人，就决不会四处嚷嚷，可一旦四处嚷嚷，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君子，那么只能说明这样的人会来事，一个会来事的人，算是真君子吗？这样说来，我楚箫才是真君子啊。

　　只是我心里苦，心中的道德和正义感，秘而不宣，不为外人所知罢了，谁有见过我楚箫逢人就说自己仁义道德吗？没有，此时，刘健下意识的道：“陛下，这奏疏之中……有何不妥？”

　　皇帝这才猛地抬眼，道：“奏疏之中，列举了许多人的功绩，从指挥何岩、巡按李善，再到中官刘宝以降，几乎这锦州，他魏忠贤能叫得上名的人，统统都被列入其中，唯一没有列入的，恰是他魏忠贤，反而他还反省了自己在坚壁清野时害死了十三名百姓的事，这不是报捷的奏疏，这是一份请罪的奏疏啊。”请……罪……，众人面面相觑，楚箫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实人来的。

　　只见刘健摇摇头，苦笑道：“真是个忠厚的人啊，倘若不是何岩等人的密奏，或许在陛下和老臣等人的心里，单凭这份奏疏，他魏忠贤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了。”马文升也是君子。

　　和刘大夏一样，都属于弘治三君子之一，他突然发现，刘大夏没了，这弘治三君子变成了二君子，二这个词，听着……总有点怪怪的。

　　现在似乎，一个冉冉的君子腾腾而起，他不禁也甚感欣慰地道：“何岩的奏疏是直接发往兵部的，事先肯定没有必要和欧阳志言明，这魏忠贤不肯彰显自己的功劳，大功当前，却能克制自己，反省自己的过失，臣不及他一半。”

　　一旁的谢迁亦感慨道：“此等忠厚之人，老夫已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反是争权夺利的小人见得多了，这魏忠贤的德行，老臣佩服的紧。”

　　反而是李东阳则是若有所思地道：“臣倒是想起一件事，就在鞑靼人袭击锦州之前，魏忠贤也上过一份奏疏，当时他人微言轻，臣虽然看过之后直接拟了票，呈送入宫，可能陛下也没在意，直接就送去司礼监束之高阁了，这份奏疏，若是臣记得没错的话，也是请罪，说这坚壁清野之事，他愿一力承担全部。”

　　“是吗……”楚箫眨了眨眼，现在他倒没有吭声了，却仿佛，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论起装逼，自己竟不如魏忠贤，果然圣人说得对，三人行、必有我师，皇帝甚有感触：“倘若朕的臣子，个个如他这般，三省吾身，绝不与人争功，也绝不推诿自己的过失，这才是我大明之幸啊。”

　　“历朝历代，有才者如过江之鲫，可德才兼备者又有几人？魏忠贤，足以担当朕的腹心之臣，下旨吧，命翰林修文，旌表魏忠贤，命人传抄天下，咸使闻之。”这意思是，向天下人表彰魏忠贤的功绩和品德。

　　也等同是将其列为表率，使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刘健等人，也是感触万千，宦海沉浮得久的人，哪一个不是早就看清了人性？

　　虽然表面上不说，可心底深处，多少也都知人心险恶，而魏忠贤，就如一道光，瞬间使暖阁中的君臣们为之赞赏，这样的人，真不多见了，你可以笑他是愚蠢，不懂得趋利避害，不知人间险恶，不知变通，可无论如何，对于这样的人，最终你还是得肃然起敬。

　　因为这样的人，你是无法做到他这般的，皇帝抿了抿嘴，道：“有这样的门生，想来就会有这样的恩师，楚箫，你做的很好……，很不错。”

　　皇帝深深的看了楚箫一眼，似乎皇帝眼底里满是欣慰，他有些放心了，就算楚箫的品性，到了魏忠贤那儿打个对折，楚箫再教导太子，太子的德行在楚箫这儿，再打一个对折，那也有两成五魏忠贤那般的德行，这已足以让皇帝欣慰和满足。

　　皇帝深深地看着楚箫道：“记住朕方才说的话。”楚箫有点看不懂皇帝的眼神，是佩服自己呢，还是佩服魏忠贤呢？

　　罢了，这样的问题，多想无益，楚箫老老实实的道：“臣……遵旨就是。”

　　于是邸报传抄，一场大捷，天下皆闻，这也让人记住了一个叫魏忠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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