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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比不出成绩


  大巴快到省城时,柳婷接到一个电话。

  “柳婷吗?”打进电话的是丁小妹,柳婷新签公司的老板。丁小妹比柳婷高一届,毕业近两年了,她和苏子伦是同届,柳婷的这份工作还是苏子伦介绍的。

  丁小妹突出特点是白净,皮肤是那种嫩白,泛着柔光,个子矮了些,在一大群东北姑娘中却更显娇弱,像个瓷娃娃;爱穿素色衣服,穿着很高很尖的造型鞋,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就像南方的盆景移栽到了北方,让人怜爱。

  既然都是系花又彼此关注,就免不了联络沟通,又有许多学校搞的活动在一起参与,比如系里举办文艺活动,就免不了同台演出。但相比起来,丁小妹和祖梦走得更近些——她们俩的性格都平和稳重,外语又都突出,尤其是美式口语都很地道,是校英语爱好者协会的核心成员,惺惺相惜。

  丁小妹在电话里说,明天她的婚礼,原本是请祖梦给她当伴娘的,还为祖梦专门订制了伴娘服。可祖梦突然有急事,她的准婆婆病得厉害,需要去照顾。丁小妹说,她婆家有个讲究,伴娘非要出自娘家不可。她娘家远在四川,就把咱们学院咱们系当娘家了。你也是系花,就请你给我当伴娘吧。

  这个丁小妹大概结婚忙的昏了头,哪有这么说话的?也可能是外语好,中国话就不会好好说了!系花代表娘家水平,那一开始为啥先请祖梦呢。祖梦去不了了,才想到我柳婷。这不等于说,我柳婷位居第二吗?是AB角的B角吗?全系对我们谁是系花都没定论,偏偏一个老系花就这么随便地排了座次,真是太不负责任!想归想,说归说,柳婷还是愉快地答应了。老板的婚礼自然要参加,给老板当伴娘也说明受重视,是一个较好的开端。

  苏子伦问:“上届系花丁小妹,人家都结婚了。咱们什么时候啊?”

  柳婷说:“等你发个大脾气吧。”

  苏子伦装出生气的样子:“我正在发脾气呢。”

  柳婷说:“今天是没脾气的一天。你快毕业吧,挣大钱。”

  第二天,苏子伦和柳婷参加丁小妹的婚礼。丁小妹要嫁的老公是个海归,大丁小妹十二岁,俩人都属兔,一只公兔和一只小母兔,他们计划再生一只小兔乖乖。丁小妹的新家离学院不远,是个博士后公寓,她老公是个走出去又引回来的人才,听说光一年的科研经费就有100多万,专门搞现代企业家再创业培训。这个海归回来就聘为副教授了,还是这方面的稀缺人才。丁小妹能和他认识、恋爱到结婚,全因丁小妹一口流利的英语。那个海归说了,要在家中营造语言环境,让他们家的小兔乖乖在英语环境中长大,那样说的英语才地道,才水到渠成。外语这道关过了,再让乖乖学习祖国大陆语言,然后再学别的,要把别人家孩子学外语的时间空出来,学习更多的知识,保证他们家乖乖跑在同龄人的前头——看他们美的!

  柳婷听到这些,心里好不泛酸,上一届的系花命运是这样啊!再瞧瞧她以后的两个系花,她和祖梦是谁也比不上了。看眼下的态势,祖梦的男朋友丛怀宾研究生能念完就不错了,更不用说要出国放“羊”再海归了。祖梦一毕业他们就会结婚,一来为节省两个单身的费用,二来为照顾病着的丛母。柳婷和苏子伦比他们也强不了多少,像柳婷妈分析的那样,毕业后就要走上漫漫还债之路。看起来,她们这两个并列的系花真是俩不顶一个。

  婚礼的豪华超过了柳婷的想像。

  婚礼车队就是顶级车聚会,尤为扎眼的,是在头车宾利后面的第二台车,一辆新款的酒红色宝马迷你COUNTRYMAN,车的发动机盖上斜扎着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酒店门口,礼炮声扬威,彩色球高飞,军乐团列队。五星级宾馆的多功能厅里,布置得像宫殿,新娘和新郎幸福状的照片成为布景,大红的主色调极尽夸张之能事,把洞房的热烈都张扬出来。

  丁小妹拉着已换了伴娘装的柳婷解释说,我们本来要旅行结婚,再说,现在公司业务又这么忙。可我老公公非要仪式一下,酒店和日期老早就定了。他说,把近期股票上涨的部分全花掉来办这个仪式,就当股票晚涨了,或者干脆就没涨。我的乖乖,说什么话呀,这么豪华的婚礼,花的只是股票上涨的部分,还只当没涨或晚涨了,看似一句无意的话,暴露出多少信息。丁小妹不仅嫁了个有实力的老公,还有一个实力更强的老公公,一个持有大量股票的老公公。结婚的钱是老公公出的,用的只是股票上涨的盈余,那股票又有多少呢。

  有钱人真怪呀,你要问他有多少钱,他肯定不会说实话,可他偏偏变着法地让你知道,这便是有钱人的猜猜看吧,下面的信息足可以让人继续猜下去。

  司仪是一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大腕级的人物,他宣布双方家长致辞,有请三合实业董事长、新郎的父亲鲁树森先生。看,丁小妹的老公公不仅有股票,还有实业呢。

  热烈的掌声中,一个秃着光亮头顶,挺着将军肚的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麦克风前:

  “今天小儿结婚,迎娶远在南方的儿媳妇,是我们鲁家的喜庆事,各位前来捧场,我非常感谢,略备薄酒素菜,请大家吃好喝好。”

  瞧,说得多低调啊,就讲这么几句,这么豪华的大厅里,摆的可能是薄酒素菜吗?素,也还真素,没有大鱼大肉,全是海鲜和精致的菜肴,盘子很大,摆的不满,像工艺品似的。薄酒也不是薄厚的薄,是博大的博,桌上的酒就有五六种,红酒、白酒、黄酒、米酒、啤酒和各种饮品。

  女方家长讲话更简单,是丁小妹的母亲讲,只说了三四句四川话,谁也没听懂。丁小妹母亲是个矮个黑瘦的女人,很难想像会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柳婷老早就听祖梦讲过,丁小妹来自四川山里人家,离地震过的汶川不远,她上学得先坐小船,再上大船,下了船坐当地的改装车,再上公路的客车,最后坐火车才能到我们这里。

  今天的婚礼,男女双方家长讲话一定也是精心设计的,男方家长绝对是为照顾女方,这是有意识地淡化双方的差距,至少柳婷是意识到了。柳婷有了强烈的感受:原来嫁人是可以改变生活的。这种念头一闪,她又看了苏子伦一眼,嫁给苏子伦也能改变生活呀,像妈妈说的那样,至少要负债十余年。这么一想,她不禁打了个激灵,要是当初把丁小妹当参照物,而不是把祖梦和丛怀宾当成标杆,那她还会和苏子伦处下去吗?横向比和纵向比的关系。她是横着看了,也难怪,周遭的舆论和氛围把她和祖梦捆在一起PK,她们这一组太特殊,没有代表性,比不出成绩。怪不得强手愿意和强手比,强手和强手分在一组,能出成绩呀!

  新郎新娘还要和伴郎伴娘合影。柳婷伴着新娘,想着那个“伴”字,伴是什么,是衬托呀。看穿在自己身上的伴娘服,主色调是颇有朝气的淡绿色,长长地拖到脚尖,像一片绿叶,衬着又换了一身大红装的新娘。红花也得绿叶扶啊,我一个下届的系花,衬着上届的系花,丁小妹是怎样一个美字了得!柳婷勉强的笑容一定让照相的很为难,要不怎么一下子拍了好些张,怕是要选一张效果好的吧?

  照完相后,伴郎又来神儿了,他非要和伴娘也合张影,他用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伴娘若是同意,就达到了目的,伴娘若是不同意,他本来也是开玩笑嘛。他说伴娘你好漂亮啊,是东北的美,新娘的美是西南的美,这么有缘,我不能失去机会。

  丁小妹见来自婆家的小伙子还算有趣,就给柳婷打圆场,说那当然,我们都是系花嘛,幸亏不是一届的,要不,系花说不定是东北的,不是西南的。那伴郎就用目光将俩人反复比了比,说,啊,一个比一个漂亮。这时候,他真不敢说东北漂亮还是西南漂亮,就说一个比一个,一个是谁,另一个又是谁,谁也不得罪。就这么说着,照像的一直等在旁边,不知伴郎伴娘的像照还是不照。

  柳婷觉得把自己和伴郎单独框在一起,确实有些为难。丁小妹看出了柳婷的尴尬,就用嫂子般的语言对伴郎说,你可别打我们系花的主意,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了,就是那边的帅哥。你呀,别想美事啦。说着,她还拍了伴郎一下。

  “再说,你也有女朋友啊?”

  伴郎解释着:“我有好几个女朋友呢,几个不算,只有一个才算。”

  最后是伴郎和两个系花一起照了才算了事。

  丁小妹把柳婷拉过来说,这套伴娘服就送给你了。我刚和祖梦通了电话,这衣服当初按她的身材订做的,你俩的身材都不错,你穿上也很合适,她可是一次也没穿呦,送你留作纪念。柳婷吃惊这样的结果,没想到,当了大半天的伴娘,竟白得了这样一身高档套裙。

  柳婷从婚礼上下来,就奔了一家服装店,她要把伴娘服改一下,剪短拖地的裙摆,再加一个腰身,把礼服改成时装。改装费用了220元,花去了柳婷身上那张百元大票,余下的由苏子伦当场报销。苏子伦等不及时装改出来就赶回电脑城。他急于赚钱,在电脑城一家公司找了份兼职差事。

  柳婷穿上新装,立即觉得自信起来,她从街上人们看过来的眼神里得到印证。

  柳婷想到这身衣服的渊源,本该穿在祖梦身上的服装,穿在了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占了便宜后的歉意,她给祖梦打了电话,电话里祖梦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柳婷问:

  “祖梦,你怎么了,生病了吧。”

  祖梦疲惫地说:“我照顾了一天病人,没睡个安稳觉,也没能去参加丁姐的婚礼,亏你帮了我。怎么样,婚礼可好?”

  柳婷把婚礼的豪华壮观描绘了一番,说一会儿我把照片传给你,那件伴娘服我也改成时装了。

  祖梦看了柳婷手机里拍的婚礼照片,她说:

  “怀宾妈这一病,我恐怕毕业就得结婚。婚后,可以租间房子,三个人住在一起,更便于照顾老婆婆。”

  柳婷同情地对祖梦说:“这么就婚了?这也太难为你了。”

  祖梦叹了口气说:“那咋办,怀宾给项老板设计的机械手到了关键阶段,他整天绘图实验试装,我不能让他分心。”柳婷知道丛怀宾时常在外揽些设计的活,挣些零花钱。

  祖梦接着说:“要不是咱们系孙主任打电话找我,我今晚还不回学校了。孙主任说,明天一早研究咱们系实习的事,我也顺便休息一晚上。”

  听祖梦略带满足的语气,柳婷愈加心酸呢。为祖梦也为自己。

  柳婷伤感地对祖梦说:“祖梦,参加这次婚礼,我得出一个结论:丁姐和我们家庭条件相仿,甚至还不如我们,可她和海归这一结亲,她的经济状况一下子就超过我们二十年——如果我俩真的和丛怀宾、苏子伦结婚的话。”

  见祖梦默默地听着,柳婷继续算她的帐:“就说这房子,丁姐的婚房是148平米的高档住宅,8000一平,总价近120万,而我们就算俩人月工资加一起一万元,一半儿用于买房,一半儿用于生活,一年还房贷6万,就得还20年。房子是这样,那辆‘迷你’怎么也得三四十万吧,其它的更是这样。我们没输在高考这条起跑线上,却输在了结婚这条起跑线上。”

  祖梦惊诧着柳婷的结论,这结论虽然听起来符合事实和逻辑,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她问:

  “你为什么只和丁姐比?”

  “不和系花比,还跟谁比?跟别人比,没可比性啊!”柳婷说完笑了一下,有些凄然和无奈,又像是自嘲:“也是,哪有那么多像样儿的海归啊?有的海归回来也变海待了——待业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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