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尽人事听天命
方瑾瑜笑而不语。
“说嘛！”凌雪更加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分明……是我姐给你打的电话呀！”
“你真想知道？”方瑾瑜一面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一面轻声问。
“嗯！”凌雪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
“因为学姐……她通常不会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方瑾瑜打开车门，“只有撒谎的时候才会。”
凌雪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心里更有些凄凉。她这才明白，自己的姐姐——凌菡，在方瑾瑜的心中是多么重要。他甚至能够分得清她的各种语气，所代表的不同意思。
“怎么了？上车吧。”见凌雪站在原地发愣，方瑾瑜抬眼望了望她。
“没事。”凌雪笑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走吧。”
一路上，两人各自沉默着，气氛有些许尴尬。
凌雪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她突然开始羡慕凌菡了——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一个人，可以看穿自己的心思，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排忧解难？自己的寂寞与难过，有谁能懂？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又有谁能够理解？
这世上，大抵找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吧……凌雪不免觉得泄气。
“唉。”她轻轻地叹一口气。
“怎么了？”方瑾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凌雪扭头面向着他，“突然想到一些……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不用在意。”
“你们怎么分的手？”
方瑾瑜显然是没话找话，这时候提起凌雪的前男友，更是令她觉得难堪。
“性格不合。”凌雪抿抿嘴，“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敷衍？但事实就是如此。他跟我的三观不同，想法不同，脾气……也不同。所以就分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本以为，我跟他的感情很纯粹，后来我发现，是我自己太天真。张爱玲说得对——‘这世上的爱，没有一种不是千疮百孔的’。越是爱一个人，自己就会越发卑微。自己越卑微，对方反而越不会在意。久而久之，生了埋怨，起了争执，毁了当初。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有合不合适。”
“你说的话，我倒有几分不明白。”方瑾瑜双手握着方向盘，微微眯了眯眼睛。
“没必要明白啊！”凌雪打着哈哈，“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总之，我跟他算是和平分手，互相没有什么埋怨，自然也就没什么爱意。”
“毕业以后想做什么？”方瑾瑜似乎在努力寻找着话题，以免冷了场。
“暂时还没想好。”凌雪撇撇嘴，“真羡慕有些人，有着明确的目标，有着自己的理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而不是像我
，没有梦想，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一直以来，我都将凌菡——也就是我姐啦！我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榜样，一步一步地跟在她的身后。如今，她嫁作人妇，我反而开始彷徨，不知道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很没出息吧?”
方瑾瑜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不语。
“真希望，我可以认真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认真地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凌雪接着说，“人这一生，如果可以活得洒脱一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我做不到。”
“看你平时的性格，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那倒不是。”方瑾瑜局促地笑笑，“我以为……你是个洒脱的人，活得自由自在的人。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以前的我，或许是这个样子。”凌雪垂下眼帘，突然有些难过，“自从我爸妈离世以后，我一下子觉得好无助，觉得人生没了念想，没了希望。当然！我这些话，并不是说我叔叔婶子做得不好，相反的，他们对我非常好……但是这种好，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是个没爸没妈的可怜孩子。我时常觉得，自己很多余，是他们一家的累赘。所以我尽力做到最好，我不可以让他们失望！”
听了凌雪的话，方瑾瑜沉默了几秒，而后，轻声说：“我妈妈，在前几年也离开了我。所以我懂你的心情！我爸……如果那个人，还能称得上是我爸爸的话。他在外有另外的妻子，另外的儿子。而我，更是个多余的累赘。”
“对不起……”凌雪有些意外，方瑾瑜竟然对她袒露了心事，“害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方瑾瑜一边开着车，一边缓缓地开口，“事实上，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老去。父母亲人做不到，朋友同学也做不到，爱人孩子，同样做不到。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时期，陪着我们走过那段独一无二的岁月，而后，又会一一退场——当然，提前退场的，也可能是我们自己。”
“嗯……”凌雪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每个人，都在我们的人生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陪我们走过某段特定的时期，但最终，还是会离开。这样想想，我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诉说着各自的近况。凌雪这才发现，两人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两人一路交谈，直到目的地。
……
送走了凌雪与方瑾瑜，家中又只剩下凌菡一家。
刚刚那场闹剧的余波还未退去，凌菡爸爸怒气未消，桌上的饭菜已然凉了，却没人收拾
。
凌菡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开始收拾桌子。
刚一伸手，凌菡爸爸开了口：“你坐下！”
凌菡吓得一激灵，立马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坐到椅子上。
凌菡妈妈起身开始收拾桌子，无心干涉父女俩的谈话。
“对于刚才的事，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凌菡爸爸抬眼看着凌菡，目露凶光。
“爸。我……”凌菡咬了咬嘴唇，所有的话，化为了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没了？”
“没了。”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的！”凌菡爸爸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
“我……”凌菡的眼珠转得飞快，“我不该顶撞您老人家！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更加不该……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吓唬人。”
“还有呢？”
“还……还有啊？”
凌菡偷偷瞄一眼爸爸，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于是赶忙低下头，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你也不用想着应付我！”凌菡爸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叹一口气，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算了！你妈说得对，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但是……”
他突然停顿了。
“爸……”凌菡使劲咬着嘴唇，快要渗出血来，她莫名喜欢这样的痛感，“我今天恐怕是发了疯，才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们对我的爱和关心呢？我只是爱钻牛角尖，又很不懂事，让你们伤心了。你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任性妄为，做了错事却不自知。对不起！您原谅我吧！”
……
父女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间沉默了。千言万语，都写在两人的眼神中。
“囡囡。”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凌菡爸爸又开了口，“你跟爸爸说实话，你觉得姜熠辰怎么样？”
“他？！”凌菡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爸爸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姜熠辰的身上。她稍稍愣了愣，“是个挺不错的人。”
“不错？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嗯……”凌菡倒犯了难，“长得不错，有钱，有能力，待人有礼貌，做事有分寸。还有……呃……”
“够了。”凌菡爸爸打断她的话，“我是想知道，他对你怎么样！你为什么执意嫁给他。”
“他对我？挺……挺好的啊！”兴许是害怕爸妈再为她的事而担忧，凌菡赶忙回答，“您刚才不也见了？您打我的时候，他还替我挡了一巴掌呢！”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凌菡绞尽脑汁，努力搜罗着关于姜熠辰的优点，以及对自己的“体贴”，“他会对我们的
孩子好啊！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
凌菡爸爸皱了皱眉，说：“囡囡啊，有件事，我想……”
“老凌！”凌菡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呵止了他，“洗碗去！让孩子回屋休息一会！她待会还得去医院呢！”
“哦……”
“爸！”凌菡察觉到什么，“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说吧！我睡了一上午了，没关系的。”
“他还不是那些陈腔滥调！”凌菡妈妈抢先开口，“摆家长的威风呢！也不想想，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跟谁摆谱呢？”
说完，瞪了凌菡爸爸一眼：“还不快去洗碗！有些话孩子不爱听，你就不能忍忍？”
“晓得啦，晓得啦！”凌菡爸爸满脸堆着笑，系上围裙走到厨房开始洗碗。
有那么一瞬间，凌菡恍惚觉得回到了过去。面前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好似多年前的某天傍晚，自己放学回到家，看着爸妈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爸妈真的老了。尽管和八年后相比，他们此刻要硬朗得多，但和从前年轻力壮的爸妈相比，他们真的也苍老了许多。
他们的额头，爬上了皱纹；他们的鬓角，添了几丝白发；他们的脊背，开始不再那么挺拔；他们的动作，开始变得笨拙。他们开始戴上了老花镜，电视机的音量也渐渐调高了好几度。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凌菡，爸妈老了。
从前，他们是她的英雄，从前，在她的眼中，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如今，他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开始拒绝接受新事物。原来，爸妈不会永远年轻，原来，爸妈也会觉得害怕……
时光真是残忍。
凌菡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回到过去。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重生”是个技术活，万一……她没能回到过去，而是穿越到了未来，岂不是枉费心机？她只有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只不过，这个时机是什么，她还无从知晓。
“你舍得就这么离开吗？”心底的一个声音，如是问，“你舍得肚子里的孩子吗？舍得爱而不得的姜熠辰吗？你甘心就这么离开吗？”
凌菡猛然一惊，开始犹豫了。
是啊！舍得吗？不舍得。甘心吗？同样也不甘心。
“你愿意为了一个未知数而冒险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又或者，尽自己的努力，去找回属于你的一切？尽人事听天命，也该努力过后，才能认命，难道不是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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