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出山
八月十四日，秋意渐浓，草木萧萧。在赶往洛阳城的一驾马车里坐着三个人。最年长的名唤蓝甚都，表字华予，年三十六，一袭紫黑色华彩剑衣，剑眉入鬓，丰神俊朗，气色舒缓有度，不似一般世外高人那样不可或近。
蓝甚都手里抓着一只酒壶，时不时饮一口，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偶尔扭头瞧一眼身边的小童，摸摸小童的脑袋，笑着把酒壶抵近小童的鼻头前，瞧着那小童受不住酒气冲鼻皱着脸避开，兀自朗笑。
小童名唤邓学通，是蓝甚都新收的小徒弟，因为一段缘故，被师父带出山见世面。
此中缘故，则与坐在蓝甚都对面的少年有关。
蓝甚都看向少年，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决斗？”
“重阳。”少年姓杨，双名净云，在蓝甚都收徒的前一日跑到浮山隐居请蓝甚都出山到洛阳城调解一段武林纠纷，“‘重阳之后，天无二日’。”
蓝甚都淡淡一笑，点点头，不再多问。
马车停在洛阳白马寺外。
杨敬云此前曾交代过，说：“凌侍郎气盛，但情绪还算稳定，风前辈很不好。白马寺僧口风紧，不会泄露蓝前辈入洛的消息，于蓝前辈行事更为顺便。”
蓝甚都觉得并无不妥，而且他隐居多年，与白马寺方丈圆慧禅师暌违已久，正好趁这次机会拜候一番。
“蓝前辈隐居日久，不知外面人事变化。”杨敬云听到蓝甚都仍称呼圆慧为方丈，笑着解释道，“圆慧禅师早在两年前便辞去方丈之职了，万事不关心，在寺里安养天年。”
蓝甚都点点头，问道：“如今寺里是谁来住持？”
杨敬云道：“法正禅师。”
“哦？”蓝甚都本以为白马寺新任主持还是圆字辈的高僧，闻言颇感意外，“在我隐居之前，未闻寺里有此人物。”
杨敬云微笑道：“法正禅师是在蓝前辈归隐后才皈依佛门的。”
蓝甚都更加好奇，问道：“是怎样一个人？”
杨敬云得意道：“百年来佛法武功第一，除了宁仙子和蓝前辈之外世上唯一能够称得上是大天才的人物。”
蓝甚都此前听说白马寺最有天才的人是法心，闻言笑了笑，赞许道：“嗯，后生可畏，好得很。”
杨敬云粲然一笑，好像是他得到赞许一般，向蓝甚都简述寺内人事变动的情况，“圆慧禅师于两年前卸任，寺僧共推法正禅师为住持，不过那时法正禅师还在闭关，寺中事务交由四位长老代理，金刚达摩两院首座辅佐。如今法正禅师出关，要择吉日举行礼佛仪式。”
蓝甚都点点头，由杨敬云引领，进入白马寺，随之再由寺僧接引，见了代理寺中事务的圆心、圆觉、圆知、圆空四位长老，随后虔心沉意，去探望圆慧禅师。
蓝甚都在归隐之前曾到寺里探望过圆慧，那时的圆慧已年逾古稀，此时再见，眼前老者毛发雪白，精神颇佳，仰躺在一张竹椅上打望天色。
圆心上前在圆慧耳边说话，圆慧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嗓音有些沙哑，说道：“扶我起来。”看了看蓝甚都，又看看杨敬云，问道：“哪个是阎摩小子？”
蓝甚都上前作揖，道：“长老，弟子便是。”
一旁杨敬云托言要带邓学通去看住宿的禅房，告辞了。
蓝甚都则留在圆慧身边听讲旧事。
圆慧朗朗地笑着，说到法正，十分欣然地提起他少年时听闻的人事，“老衲年幼时听说三四十年前有个天才人物，后来知道他是镇妖四脉天选之子，我记得他姓谢，好风流的一个人物。到如今已有百多年了，才又出了一个宁丫头，一个法正。”
蓝甚都对此颇为好奇，又不好多问，想着这事，见到法正，微微愕然。
法正著一身微雪金边僧衣，面目皎然如画，嘴角微抿，便是神仙勾勒，双手合十，自有佛家法华，朗声道：“贫僧法正，见过蓝前辈。”
在此之前，蓝甚都想象中的法正一直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人。
“禅师年纪轻轻，天才卓荦，难得。”蓝甚都不隐藏心中所感受到的惊艳。
法正微微一颔首，应道：“蓝前辈过誉了。我佛如来传法，不拘于人事。”
蓝甚都点点头，“敝人此番入洛，除了排解纷争，还有一事。”
法正道：“不知是何事？”
蓝甚都颇为恭谨道：“天下有镇妖四脉，其一便是洛阳佛脉，不知此寺中哪位高僧专精佛印之术？”
在法正落发为僧之前，白马寺有达摩金刚两位首座和法心法明俩人精通佛脉封印之术，在法正皈依之时，寺中第一天才法心已去了锦城，剩下诸僧，法明为第一。
法正先提了前面几人，“贫僧亦粗通一二，不知蓝前辈问此所为何事？”
蓝甚都已从杨敬云口中了解不少典故，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引题，“犬子月圆儿近日来酣睡不醒，敝人束手无策，杨少侠亦曾帮忙诊视，都无道理，或恐是妖物作祟，禅师以为如何？”
法正问道：“可还有其他症状吗？”
蓝甚都摇摇头，“脉象好，气色也好，都如一般睡眠，只是不醒。”
法正略略沉吟，“凡妖类为害，不论有心无心，以结果论，必置人于死地。若似蓝前辈所述这般应非妖祸，不过……”
蓝甚都脸色微微一变，急道：“禅师直说无妨。”
法正道：“妖有万千，妖法妖力参差不齐，贫僧须亲眼观视，方能定夺。”
蓝甚都松了一口气，干净利落道，“既是如此，待敝人先去处理旁骛，及后便劳驾禅师跟敝人走一趟。”
“蓝前辈。”法正叫住动身之人，“处理不来，又如何？”
蓝甚都所说的旁骛即是那段武林纠纷，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打消疑虑，相信素来潇洒磊落的小弟不至于变得那么不济，截然应道：“不会。”
别过法正，蓝甚都问寺僧要学通，寺僧便引蓝甚都到安排好的禅房，旁边一个小僧上前说道：“杨少侠带着小檀越到城里去了。”
蓝甚都点点头，看时候尚早，在禅房里稍微乔装遮掩，要了一匹马，不消半个时辰已到城里。城里一片闹热，客商走卒，达官小贩，吆吆喝喝，与数年前的街衢相仿，隐隐又生出一股陌生之感。此中缘故，不过“物是人非”四字。
蓝甚都抓着一壶酒，悠悠地走街串巷，没有碰到杨敬云和邓学通，却在一个幽静的过桥小巷里遇到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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