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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自责


  给白鹭喂食是凝凝最喜欢做得一件事。看着漫天的白鹭在她身边飞舞,她会露出生动快乐的笑脸,犹如在一个童话世界里,她成了掌领这些白鹭的仙子。

  星月岛海水的能见度很高,我们常常一起去海滩捡贝壳。有时候还能捡到大海馈赠的另外一些礼物,海蟹,海星,海螺,如果带着铲子,还可以在礁石上挖一些海蛎。

  凝凝虽然生在福建,估计她也很少见天到海里去,和我一起赶海的时候,她很快乐兴奋,提着小桶跟着我,眼里溢着孩子气,看到特别的贝壳,或是少有的东西,她会小声地欢呼。

  有一次海滩上竟然有一只海参,她吃惊地拿起这条海参仔细研究,用手轻轻地抚摸海参背上的肉刺,末了用捡回来的参和蟹回家熬了一锅海鲜粥。

  她没有心理负担时,脸上的神情分外柔软,笑起来,两颊都会有小酒窝,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有四个酒窝的人,竟然不会喝酒。

  余奶奶酿得梅子酒,她喝上一小杯就会不胜酒力,又娇又喜欢耍赖。明明她打牌输了,还偏偏不认账,一次一次要重来,还趁我不注意,偷偷和余奶奶换牌。她醉眼朦胧,以为我没有看到,其实吧,我早就看到她手脚忙乱地抽牌换,不过我也由着她,常日里她压抑自己太苦了,半醉半醒让她高兴也好。

  和凝凝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我的设计风格也有了变化,更为轻快缠绵灵动。

  凝凝是个很认真的女子,虽然我从海润拿回一些做化妆品的原料给她打发时间,但她都极为仔细地串着这些项链,细心地保管这些不值钱的珠子。

  看她如此一丝不苟,我劝她不要这样专注,掉几颗也就掉了,别趴在地上到处找,别说这几颗不怎么样的珠子,就是夜明珠她若喜欢,也可以给她做灯具。

  她听了很惊诧,见我笑嘻嘻地看着她,以为我和她开玩笑,立马也寻我的开心。

  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有好转,放着以前,别说开玩笑,就是露齿笑也是不肯的。

  她尘封的心慢慢有了缝隙,有了阳光的折射,有了雨露的凝结,有了生命的新迹象。

  很高兴看到她的转变,虽然每次地转变是一点一点的,是很缓慢的过程,但是只要方向是正确的,不怕慢,只要坚持,就一定会达到幸福的彼岸。

  自那日她和我玩笑后,我当了真,开始给她设计夜明珠的落地灯。海润是全球都着名的海珠商,我手上囤积的海珠足以让国际市场的海珠价格受到大幅度波动,我给凝凝做灯具,自是挑选了海润最好的,最为珠光宝气的珠子做材料。

  珍珠好与不好,第一点就是看珠子是否有珠光宝气的光泽,然后再看是否珠圆玉润,看有没有瑕疵。最为名贵的海珠不仅有七彩的虹,还能照出观赏人的眼瞳,跟明镜一样。

  给凝凝做落地灯时,我心中充满了愉悦,我幻化着我和凝凝就是那双天鹅,在自由的天空翱翔,在安宁的世界里双栖双飞,如神仙眷侣一般逍遥快乐。

  天高云淡,阳光沙滩,椰风海浪,我和凝凝坐在庭院里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茶几上兰贵人的芬芳不仅沁在鼻尖,喉管,还流淌在庭院的花海里。

  美好的早晨,聆听着来自天堂的呼吸,温柔的海风吹拂着凝凝的乌黑油亮的短发,如花瓣般翻飞。她不时用如凝脂的细指把调皮的发丝拢到耳后,她的模样真是温柔甜美,侧着脸时女人妩媚的气息如典雅的水中花。

  突然想在庭院里种含羞草,羽状的叶子特别害羞,手指头轻轻触摸就会卷起来,如羞涩的凝凝。

  如今除了小女孩,很少有女性在青丝上别上发夹,也或许当今的发型师打理出各种造型的发艺,让发夹失去了作用。可是我从男性的角度,作为珠宝设计师的眼光看,女性别上千姿百态的夹子,更是让她们弥漫着浓浓的女人味道的气息。

  很安静的清晨,我笔下的纸沙沙地响,我在画一双交颈的天鹅,一对相互依偎的爱侣。

  执子之手,与子共着。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执子之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想执凝凝的手,一同看潮涨潮落,一同看夕阳西下,一同携手共度以后的每一天。

  余奶奶躺在院里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替我说着娶妻生子的话。余奶奶意有所指,凝凝顿时慌乱了手脚,细针扎进她的手指,她满脸的凄惶,哀愁随着眼神的低垂泄了一地。

  她很快就回了屋,听天由命地数着凝白的花瓣。我心里明白花瓣不论单双,她都想着走,她想离开我,想躲开这份情,她在逃避我,也在逃避她的感情。

  我心里很焦急,一把握住她的手,连带那支被撕开的花。我不想她离开,不想让她走,不想让她尘封自己,不想让她如苦行僧一样到生命的尽头。

  有时我也在想,程睿寒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还未开盛就萎缩了自己,让她如此的痛苦,不敢回首和面对?

  爱之深,伤得也深,特别是程睿寒这样强势的男人,他的爱恐怕如火焰一样凶猛伤人吧。

  看着凝凝身心俱伤,身心俱疲,让我的心说不出的难受。

  我要带她走,带她到安宁的地方,带她走向新的生命。

  凝凝开始不确定看着我,我给她传递着稳定,阳光,温柔,爱意,安全。

  女人大多缺乏安全感,凝凝也如此,让她接受我,那么我必须给她信心,给她安定。

  我想让凝凝了解我更多,让她知道我不只是阳老师,我还有很多的另一面,我想让她知道我没有想存心故意隐瞒,我想让她看到一个全面的我,免得日后心生猜忌。

  人啊,特别是有感情的男女,最是容易误会和一时意气。林妹妹和宝玉虽说是两小无猜,但恰恰越是心里有着对方,反而越是容易在心里产生误解。

  不是不爱对方,而是对自己,对他或是她,没有信心。

  越是浓烈清纯的爱,越是容易弄得两败俱伤。

  我必须让凝凝感到有安全感,让她感受到我的爱,我的深情。

  这样她才会心灵松弛,信赖我,接受我,相信我。

  设计好的图纸传到威尼斯,威尼斯有全世界最好的玻璃艺人,吹制的玻璃技艺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很自然地当着凝凝的面给我的合作伙伴打电话,凝凝惊异地看着我,我很平静地给她讲我的历史,我的故事。

  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来后,她垂着头回房,她穿着白色袜子的秀足在地板上行走,如一朵朵莲花在盛开。

  凝凝虽然外面穿着老旧的衣服,但她贴身的衣物上,却是认真挑选过得。一个人的生活品质从细小的地方就可以发现,哪怕被环境所迫,但从小从骨子里养成的优雅,也会不含山不露水的,让自己能生活得更好。

  凝凝吸引我的就是她独特的气质,在南珠节万千人中,只一眼就让她在熙熙融融的人流里,刹那花开,满室光华。

  我坐在她的门外,勾画她的身影,不急不燥缓缓解释,她有些难以接受我的其他几面。

  但是没有关系,我不急,我可以等待,等待她接受我,信赖我。

  随后几天,她不大搭理我,我比以往更温柔爱她,不管她怎样隔离我,我都会贴住她,往她身边靠,往她心里走。

  如果她是坚硬的果仁,那么我就做她的牛皮糖,粘着她,包裹着她,甜蜜着她。

  图样传到威尼斯我的合作伙伴那里,我也做着去威尼斯的准备。我去了海润的金库,这个金库蕴藏了我父母和我几十年收罗囤积的天然海珠,这个金库的财富每年递增的升值,到我子女,或是我子女的子女,哪怕十代人,都可以让他们过着王室般优越的生活。

  海润的金库用的是世界上最为先进最强的安防系统,海润的岛民朴实无华,对海润的感情非常深,自觉不自觉地就会维护海润的利益。

  当你打开心门对岛上的民众,把民众看着是海润的一份子,那么他们也就会把海润当成自己家的物业看待。

  这是一个互相给予,互相生存,唇齿相依的一种亲密关系。

  守金库的安保是我父亲在世时就挑选得可靠忠诚之人,他们是海润的老人,也是极其信赖的人。他们到一定年龄,他们的儿子如果没有离开星月,如果继续在海润,就会接替父亲的位置。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龙宫一样辉煌的金库挑选着夜明珠和镶嵌的海珠。

  我一粒粒挑选,一粒粒比较,每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都有着凝凝的眼眸,或欢笑,或忧愁,或雾蒙蒙,或凝结着露珠,或幽静,或安然,或沉沉,或欲语还休。

  我挑了两颗最为珠光宝气,最为完美的夜明珠,又挑了数十粒13分的天然南珠,还有两粒大溪地黑珍珠。

  我背着这些千挑万选的珍珠回沧海明珠,院里晾晒着我房里的雁绒褥垫和洗得干干净净的枕套、双宫茧的桑蚕丝被套,如出海远航海船上的风帆一样飘扬。

  我顿时心里一沉,急忙进屋。凝凝的物品从不乱放,仅有浴巾,水杯,拖鞋,穿珍珠的物件放在公共区域。

  那天我看到她把那些零散的珍珠细心地用绒布口袋包好,细针和莹白的渔网线收拾在檀木缠枝宝相花的盒子里。

  我赶紧到她房子找她,她那个老旧的编织袋从衣柜里取了出来,放在衣柜旁。袋子已经饱满,看来她把物品都已经收拾好,准备辞行。

  她看到我一改这几日的清淡,柔和地对我笑,她笑着凝视我,眼里有着感谢和离别。

  我嗓子猛然干涩,呆呆地看着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见我发呆,静默地看着我,慢慢垂下头,泪珠急速地坠落在榻榻米上。她飞快地用她自己的小白毛巾快速地按着那两滴眼泪,但我已经看到枣红地板上破碎的心。

  我蹲下握她颤抖的手,她抽出手低声地开口:“阳老师,我打算……”

  我不等她说完,捂住她的唇,慌忙说我饿了,要吃饭。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湿润。

  她给我做了很多美味的菜式,看得出来,她忙活了一整天,她还破天荒陪着我喝了两杯梅子酒。

  在梅酒的芬芳下,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不停感谢我对她的照顾,感谢我对她的收留,又不停地夸我是个好人,又热心地让我抓紧时间找女朋友。

  我嘴里的梅子酒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香甜,如海胆一般苦涩。她不停地给我夹菜,一改平日的含蓄内敛,十分热情。

  我吃着海胆蒸蛋,一勺一勺,嘴里的苦和心里的难受混合在一起,缠绕纠结得重重叠叠。

  她见我吃完一只,又取另一只,忙夺了下来,轻声说那只海胆是她的。我从她碟子里取了过来,我知道她心里苦,我不想她舌尖也沾上苦涩。

  余奶奶虽然年岁大了,但心却是明的,她拿了那只海胆,连带装海胆的碟子,一并端去了厨房。

  凝凝失神地看着余奶奶的背影,喃喃地说,她想……

  我立刻递个日月贝到她唇边,她嗫嚅一下接了过去。我心里松口气,只要她再继续往下说,那我就不打算用贝肉堵住她的唇,我会不管不顾用我的唇封闭她想离开我的话。

  我一直都很清醒和理智,一直都克制自己狂热爱恋的心。可这一切的自制,在她要离开我时,如控制不住要飞奔的野马,只想急切地跑到她身边,只想拥她入怀,驻守在她心里。

  这一夜凝凝喝得有些多了,开始她还话语不断,及至后来只是嘤嘤地哭。

  我由着她喝了几杯,她一直地压抑自己,不管多大的苦都默默承受,这会子她借着酒劲宣泄着痛苦,哭过了,她心里会好受些。

  晚餐气氛漾着轻愁和悲伤,屋外大海的浪声一浪接一浪,礁石上传来无数海水的拍击声,‘哗哗’地回响。

  余奶奶在这样的气氛下也喝了两杯,没想饭还未吃完,高血压的旧疾复发,我不停地自责,立马联系合浦医院,连夜送她到合浦。

  凝凝她分外恐慌,如做错事的孩子,摇摇晃晃跟着我。我找出余奶奶的药,给余奶奶喂下,然后温和地牵了她的手到她的屋,给她打开被褥,在她额头轻吻,抚摸着她光滑如缎的短发安抚她:余奶奶发病和她无关,这只是偶然现象,不是她的错。

  她抓我的手,怯生生看我。我把她抱着放在雁绒褥子上,温柔地让她早点睡,我把余奶奶送到合浦医院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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