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3.豫东会战 19
踩着滚烫的弹片，徐克勇半伏着腰巡视着已经残破不堪的战线。
由于几番迂回的结果都是损兵折将，因此得到第五师团增援的第一零九师团放弃了惯用的钳形攻势的战法，以步步为营的正面强攻不断冲击着守军的阵线，试图藉此最终迫使中国军队的防线在不堪重负中轰然崩溃。
面对日军的全面进攻，接替李必蕃集群守备南翼杞北战线的第222、第239师死守不退，双方往往围绕某一个小村落添油似的投入整连、整营的队伍，通常一个村落要易手数十次，不将整个村落夷为瓦砾堆，不在村落里流干血，其中的一方绝不会轻易的认输。
相对于已经很惨烈的南翼战场，中段兰东战场则显得更加的血腥。林国芬集群拢总剩下来不足7000余人，已经与同样只剩下万把人的李必蕃集群一样被迫全军后撤整修了。而仅凭着新增调上来的第243师的1.3万人以及在北翼受到重创的第103师冯占海部3000余人，要挡住第十六师团的2个半步兵联队以及从北翼黄沿战场转掉而来的第十一师团4个大队，其付出的代价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一寸山河一寸血，中国军人们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是不惜牺牲生命的。正是有了我死国存的觉悟，外线战场有向血肉磨坊转变的趋势。
“阵地上有什么问题吗？”徐克勇一边穿梭着，一边探问着遇到的下级官兵们。
“营长，给补些手榴弹吧。”
“营长，我这边子弹不多了！”
“营长，来根烟抽吧！”
徐克勇的问话得到了各种各样的回复，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提到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补充过来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到。徐克勇含笑的一一作了回答，但他的心中却在滴血，他明白，战士们也明白，在战况如此吃紧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援兵和补充兵，一切都只能靠眼前这仅有的300多条陕西汉子了。
“营长，团部电话。”满头大汗的通讯兵追踪而来。“团长要跟您通话。”
“团长的电话？”徐克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副营长、营主任参谋已经先后在过去几天的战斗中殉国了，4个连长也倒下去两双，更不要说已经换了两轮的排长、班长了，然而后方根本没有补充的军官送来，营部里唯一剩下跟他搭伙的是一名二级军士长头衔的士兵参谋。士兵参谋、士兵参谋顾名思义是主要管理军士和士兵的，对于参谋业务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因此不得已他要一人身兼数职、阵地指挥部来回的跑。
“给我接团部！”徐克勇飞快的跑回后方的营指挥部，电话机已经挂上了，他摇动曲柄，命令电话班连接通讯。“我是徐克勇，参谋长。”虽然没有直面对方，但徐克勇还是做了立正的动作，仿佛电话那头的人物正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坚持48小时，没有问题，只不过营里的迫击炮分队被日军炮火摧毁。”
根据西北的建制规定，在营一级编制有装备3门八二迫击炮的炮兵分队以及装备6挺七九马克沁机关枪的机关枪分队各一。明面上，西北军的营级火力已经达到国内其他部队旅、团一级的配置标准，但在面对日军可以曲射、平射两用的九二步兵炮时却并不占有绝对的优势，更何况当面日军还不断调用75公厘以上的山野炮和更大口径的重野炮、重榴弹炮加入轰击行列，更是让单个的营不堪重负。
“马克沁也只剩下3挺了。是，不叫苦。”徐克勇大声保证着，他虽然不是炮科出身，但也知道火力只能集中不能分散的道路，更何况全团仅有1500余官兵要防御超过12公里的地域，炮兵的任务已经很重了。“无论如何，一定坚守到撤退命令下达。”
“营长，我去第1连吧。”边上的士兵参谋听到了徐克勇的通话内容，主动站出来分忧。
“也好！”徐克勇点点头，由于连排级干部的大量伤亡，他的营已经缩编为两个连了，其中第1连负责正面阻击日军，第2连作为应急预备队随时投入危险地段，因此士兵参谋其实挑选了一个最危险的任务。“老马，这次就麻烦你代理第1连连长，记住活着撑过48小时。”看着庄严向自己敬礼的士兵参谋，徐克勇也郑重的回礼着。“来人，”等马军士长转身出门之后，徐克勇当即命令着。“通知所有的徒手兵立刻补充武器，另外把营部给我搬到第2连上去！”
可还没等徐克勇走出指挥部的掩体，隆隆的炮声再一次的嘶吼起来，随即震得尘土乱飞，丁零当啷的细小破片和土疙瘩砸到钢盔上，迫使所有人不得不伏倒躲避着看不见的杀手。但是伤亡还是发生了，一个没有来得及猫腰的勤务兵当即被打翻在地，卫生兵扑了上去，看着吐血的战友的瞳孔，再摸摸脉搏，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兄弟，你安心的去吧，等一下老子多替你打死几个鬼子。”徐克勇凑过来握住垂死的战士的手，另一支则覆盖在对方的眼眸上，等感觉到战士的手一松，他顺势抚上对方不肯瞑目的双眼，也顾不得沾到身上的鲜血，静静等着炮火的间隙，等到日军炮声一停，他立刻命令着。“带好地图，电话班准备重新铺线，走，咱们冲出去！”
此刻整整一个中队的鬼子，已经分成三队，一浪接一浪的向守军阵地扑了上来。甫一进入800码，日军掩护的重机关枪组就开始猛烈的向阵地射击着。600码后射程占有的三八大盖也加入了合唱。200码，突前的日军掷弹筒也开始向战壕内发射着。但已经显得单薄许多的工事里，守军们依旧平静的等待着。
日军并没有被守军的假象所迷惑，在过去的几十次战斗中，他们已经接受了足够的教训。只见，猫着腰的日军，散布开来，缓缓而又坚定的向工事逼近着。100码、50码、30码，已经可以听到日军沉重的呼吸声了。瞬间，雨点般的手榴弹砸了出来。
被截断引信的手榴弹在半空就爆炸开来，顿时在将猝不及防几个日军刈倒的同时，将整个战壕笼罩在一片淡黄色的硝烟中。沉重日军视线模糊，守军的掷弹筒也开始对事先观察好的目标开始发射着，尽管400码已经是西北造45公厘榴弹的发射极限，尽管是概略射击、打不打得着纯属运气，但夹杂在手榴弹爆炸声的榴弹破片还是让日军吃了点小苦头，至少有一组伴随步兵前进的轻机关枪彻底哑火了。
不过视线不良是相对的，正当守军步枪手们拼命冲着前方射击之时，日军的皮鞋也已经踏上了战壕的边缘。正在危急时刻，设置在侧翼阵地上的几挺仿捷克式轻机枪开始点名了，在极近距离上射出的机关枪弹几乎在射出枪管的一刹那就在突前的日军身上洞开了几个大口子。
惨叫声并不能阻止双方的战斗，反而更加刺激了彼此肾上腺的分泌。借着守军阻击第一波日军的当口，第二波日军顺势掩杀了过来。随着一个个战士被日军的枪弹打倒，顺着火力的缺口，几十名日军涌了进来。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日军渗入，那么接下来就是白刃交加了。十余名从相邻阵地上增援过来的守军径直跟日军撞在一起，不过在撞击之前，混在步枪手当中的冲锋枪手们已经将手中的子弹宣泄一空。当他们退后更换弹匣的时候，涌入的日军已经只剩下半数了。
但不管是从人数还是从刺杀的技巧来说剩下的日军依旧占据了优势，这也没有办法，毕竟第243师是战后征召的影子师，虽然在补备司令部一级和师一级先后训练过近十个月，但终究不比上或经过多次国民役训练或干脆就是重新征召老兵组成的日军在刺杀方面的专精。眼看得一个个入伍不久的战士纷纷倒在日军的刺刀之下，危机时刻，冲锋枪手们再一次冲了上来。虽然这一次日军有了防备，但是在战壕深处根本辗转腾挪不开，终于凭借着单位火力的密度，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将这股日军全数消灭在工事之内。
然而还不等守军喘一口气，与前两股败军汇合的第三拨日军又冲刷了上来。靠着之前造成了火力空隙，日军从西北军的伤口处再一次捅了进来。这一次，涌入的日军更多，喊杀声迅即布满了整个战线，双方拼死较量着，尸体挨着尸体，血水已经淌满了整个战壕。
“杀！”徐克勇抱着一挺民十六型仿捷克式一马当先的从二线战场上增援上来，他左一个短点射，右一梭长点射，将杀气腾腾的鬼子兵打得哇哇大叫，在他的率领下，二连迅速会同一连肃清了来犯之敌。“快，把重伤员送下去，点检幸存官兵。”
“营长，暂1连还有117个胳膊腿完整的。”马军士长顶着还有弹孔的钢盔走过来报告着，也算是他命大，刚刚的一枚流弹正好从他头顶掠过，除带走了一缕带着头发的头皮外，脑袋其他地方倒也安然无事。
“团长的要求你是知道的，接下来必须精打细算。”徐克勇告诫着，第2连也只剩下130来号人枪。“我再抽2个班留给你，民十五也给你再留两挺，记住了，决不能放一个鬼子过去了！”
说话间，日军新的一轮炮击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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