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走廊里安静的不像话，让姜山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霍霁川就靠在门边上，表情懒散，带着一种深层的疲惫。
良久，他嘴角微勾，俯视着她，“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我知道您很少接整形的患者，但是我对整容有迫切的需求，你看我这么胖，人也长得丑，我的外形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我男朋友也因此背叛了我，身边也有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真的想改变。”姜山语气急切。
霍霁川不为所动，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认为整容就能改变你的现状？”
姜山愣了下，下意识点头。
只要她瘦了美了，她就可以摆脱这些了，郭聿也不会背叛她，她就有信心面对生活。
霍霁川又露出那种笑，笑得人不舒服。
并不是因为他的笑里带着不屑或者讽刺，而是他那一笑，有洞察一切的了然。
他仿佛轻松就能把人看透，让姜山心里那点被隐藏的情绪都被放大，无所遁形。
“整容改变的只是你的外表，不是你那颗自卑的心。”
姜山被他戳到了痛楚，含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我自卑，我的自卑是你无法理解的，像你们这样天生长得好看的人，根本没法理解我们的感受，如果这世界生来平等，我一出生就有好的身材好的样貌，那我也愿意像你们一样，活得光鲜亮丽，自信果决，可我没有！我胖，我丑，我就是想改变这一切，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
眼泪从她那张水肿的脸上滚落，原本就不漂亮的脸这一刻更像是车祸现场。
但霍霁川看过更多可怖的伤口，她这种长相于他来说，也不够特别。
他想的是，好像每次见到她她都在哭？
霍霁川顿了顿，难得多言一句：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整形手术能改变人生，把整形当成逆袭的手段是不可取的。”
霍霁川以为他说的足够明白。
她要是聪明就应该知道适可而止。
他这几个月一直很忙，煤气爆炸事件之后，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过家。
这几天又有几个小孩被烧烫伤，伤情严重，他连轴了好几天，严重缺乏睡眠。
他掏了手帕递过去，揉了揉眉心转身就走。
姜山看着手里的白帕子，竟分心在想，这年头谁还用手帕啊？这是哪来的老古董？
她跟在他后面。
“霍医生，我真的想整形，想变美，想改变我的人生！”
“你想改变是你的事。”
“但我想整形，他们说你是最好的整形医生。”
“那又如何？我是最好的整形医生，不代表我会为你整形。”霍霁川不为所动，径自往前走。
他的冷淡给了姜山当头一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璐忽然从病房里跑出来，拦在霍霁川面前，急道：
“霍医生，27号的家属又在闹了，他们已经欠了4万多的账没结，我今天催他们交费，他们也不愿意，一直推脱说治疗没有效果。”
27号就是餐馆的老板，送来时90%烧伤。
作为煤气爆炸的始作俑者，27号为了省钱，一直没有更换煤气瓶的胶管，导致了这次特大爆炸。
最后，有55人受伤，或重或轻，哪怕伤情不重的患者，也留下了一生的阴影。
昨天新闻做了后续报道，这起事故目前为止死亡2人，不过都是在其他医院治疗时离开的。
霍霁川接诊的几个病人，暂时还没有死的。
27号是伤情最严重的患者。
这一切因他而起，可如今他躺在这，不能接受调查，也不能对伤患说出一句道歉的话。
据说那家餐馆是老字号，老板做人也实诚，吃饭的都是老顾客，很多人在这吃了十几年。
如今，27号正在接受治疗，可家人把钱砸进去，看不到效果。
见他至今没有脱离危险，已经开始找各种理由放弃治疗了。
但中国人的虚伪是不直接的。
那些不想给病人花钱的家属，总有各种理由拒绝治疗。
他们不会直说，但他们会不交钱，责怪医生治疗没有效果，责怪医院坑钱。
他们希望医生提出放弃治疗的想法。
这样他们不必被周围人议论，不会被骂无情无义，也不会被人说就因为舍不得钱就不给治疗。
霍霁川从业以来，对这种事见得多了。
“不用理，叫他们去交钱，如果他们还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好。”杨璐有些犹豫，“这个病号伤情确实很严重，如果家人执意要放弃……”
“就是他们放弃，我们医生也不能放弃，你先去吧！我休息一下。”
杨璐叹息，“霍医生你最近太辛苦了，这次忙完后，一定要休个假。”
“谢谢。”
霍霁川话音刚落，一回头，却见姜山还站在那。
她的体型让人很难忽视。
“你还没走？”
“霍医生，那个餐馆老板还没醒过来吗？”
霍霁川蹙眉，“这跟你无关。”
“我没别的意思，我那天看到他送来抢救了，就是随口问问。”
霍霁川没说话，他推开休息室的门，姜山还要说话，被他挡在外面。
姜山隔着门板，犹豫了很久，又折回。
她知道霍霁川肯定听得见。
“霍医生，我真的想整形，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一直挂你的号。”
霍霁川闭目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次日，霍霁川刚从手术室出来，杨璐上前，“霍医生，程院长找您。”
霍霁川看了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
他去了院长办公室，院长见了他点头道：
“霁川，最近很累吧？我听说你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去了。”
霍霁川应了声，坐在椅子上，神色淡然，倒好像这是他的办公室，院长才是那个被谈话的医生。
院长忍不住笑了笑，“这次爆炸事故，你的处理和反应都很得当，我们医院的烧伤科也受到了很多网友的表扬，你这次确实是为我们医院争光了。”
霍霁川曾在网上发表了一个微博，是关于煤气爆炸、被泼硫酸、烧烫伤以后的基本急救措施，因为正好切合了最近煤气爆炸的主题，而他名气又大，这条微博在网上疯转，很多家长说要给自己的孩子科普。
霍霁川没说话，等他进入主题。
程院长笑笑，“那我就直说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烧伤科的事。”
霍霁川蹙眉，“您请说。”
程院长看向霍霁川。
他跟霍霁川的父亲有交情，算是看着霍霁川长大，而霍霁川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霍霁川自小就优秀，不像他家那孩子，经常惹事。
后来霍霁川去了美国学医，在美国时，他的学术论文就引起过关注。
之后他做了那个著名的猪头变美女的手术，出名网络。
他虽然年轻，却有丰富的临床手术经验，不论是理论还是临床，他的履历都无可挑剔。
国内同龄的男医生，甚至连上台的机会都少，临床手术经验严重不足。
病人不放心让年轻医生做手术，主任级别的医师怕投诉，不敢把手术全权交给年轻医生。
这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越年轻越没有手术机会，没有机会临床就更差。
国内的现状一时间是难以改变的。
当初霍霁川年纪轻轻调到医院来当主任，也曾引发不满。
只不过当年医院刚开烧伤科，烧伤科不是肥差，而他履历出色，也就做了下来。
还好他带着医院的烧伤科上了新的台阶。
只是烧伤科这个科室处境尴尬，稍微有能力的医生都愿意去外科。
很多医院的烧伤科都在拓展其他业务。
程院长斟酌道：“当初我费力保下了烧伤科，你也没让我失望，烧伤科这个科室，大部分医院都在走下坡路，你的坚持我是知道的，但医院也需要盈利。”
霍霁川目光沉沉，一双黑眸毫无波澜，“院长的意思是？”
“你别激动，医院并不打算取消这个科室,相反，医院打算购入近千万元的设备，对烧伤科进行扩建。”
霍霁川没说话，他知道还有下文。
程院长沉吟：“你不是总说国内烧伤科配套设施不行，与欧美相差甚远，需要独立的伤口治疗中心？这次医院会扩建出一个伤口治疗中心出来，与此同时，会扩出整形美容手术室和激光美容室出来，把烧伤科扩为烧伤整形美容科，由你继续领导科室。”
霍霁川眉头轻蹙，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烧伤科拓展出美容整形项目，是一大趋势，从其他医院反馈的数据来看，烧伤科接受整容手术后，整容手术患者高于60%，整容是暴利产业，就拿一个鼻综合手术来说，材料费约等于无，药费也很低廉，靠得纯粹是医生的审美和技术，收费却很高，比起来，烧伤手术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很容易遇到欠费情况，加上恢复周期长患者纠纷也多，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想要拓展相关业务也不难理解。
其实这件事早在他回国之前，程院长就提过，那时候他以专心发展烧伤科为由建议不扩建美容整形项目，这几年国内整容风气盛行，对手术和微整的接受度很高，医院会有这样的变动也在情理之中。
“霁川，拓展整形业务，烧伤科就会变得吃香，我能保下你继续当科室主任已经很不容易，你也知道国内现状，40岁的主任医师都算年轻了，以你的年纪能当科室主任，在全国都算少数。我知道你对烧伤病人有一定的责任感，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出国整形，黑诊所美容院整容盛行，国内整形失败的人太多，你有这项手艺，帮助那些患者重拾希望，不也是另一种救死扶伤？”
程院长虽然在跟他商量，可霍霁川知道，他并没有反对的余地。
程院长笑了笑，“最近我接触了一些整形失败的患者，她们大部分是因为贪便宜或者没有条件，一张脸整的面瘫了，甚至还有因为整容导致下半身瘫痪的，需要你帮助的人很多，或许对你而言只是个小手术，改变的却是她们的一生，你有这样的手艺就不该浪费。”
不知为何，霍霁川的面前忽然浮现出姜山那张脸。
他拒绝为她整形时，她似乎很失望，眼里的光亮暗了许多。
他虽然是医生，却并不能理解这类求美者的心态。
美或者不美，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态，整容不是吃饭洗澡，不是必备的事。
程院长笑笑：“还有一件事，因为你名气大，最近有个整容综艺节目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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