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南宫策

　　天一阁门口，一个须发花白还瘸了一条腿的老头子忽然叫住了小猎，小猎这些天在学院里扫地，虽然不能进入七阁之内，但只靠着听到的那些消息，渐渐的也把学院里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这老人人称百书公，年近两百岁，在学院里辈分奇高无比，就连当今院长君千羽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喊一声“老书公”。据说百书公年轻时也是个俊秀绝伦的人物，后来因为与人交手时受了伤，修为一降再降，最后不得已，只能来守这天一阁，一守就是一百多年。

　　百书公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若有哪个弟子借的书不合他的意思，他便要吹胡子瞪眼，轻则斥骂一顿，重则直接把人踢出去，学院里的弟子们，但凡经常来借书的，哪一个没被他收拾过？就连那拥有“云中龙”异象的学院大师兄上官剑华，早些年也经常被骂的灰头土脸，不得已换了本修炼心法，才算罢休。

　　小猎自忖跟这个老前辈没什么交集，满脸疑惑的上前道：“百书公，你叫我吗？”

　　百书公果然吹了吹胡子，冷哼道：“这里就你一个，不叫你叫谁？你就是姜小猎，是不是？”

　　小猎点头。

　　“哼！跟你师父一个傻样！你进来！”

　　小猎老老实实跟了进去。

　　天一阁分上中下三层，其中第一层面积最大，藏书最多，也最杂，迎面一排排一人多高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是以黑底金字的封皮包装，十分精良，平时若有哪个弟子不小心把书弄坏了，会被百书公满学院“追杀”，连七阁阁主都拦不住。

　　阁内充斥着浓郁的纸墨气息，也就是所谓的书香味，越是不识字的人，越是贪恋这种味道，小猎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满阁的心法秘籍，心想若是我把这些书全都看了，那该是多么大的幸福。

　　百书公没有注意到小猎的一脸痴憨，他从角落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小本子，递给小猎：“小子，这本书你拿回去给你师父，说不定是他想要的东西。”

　　小猎接过一看，只见书的封面上画了一幅画，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巨人，赤裸着上身，双手抓着一座小山，浑身筋肉暴突，好像要将那座山给整个拔起来一样，气势极为雄壮。画的边上还有三个字，应该是书名，但小猎不认得，他把书小心收进怀里，正想带回去给师父，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这片浩瀚书海，忽然有点不想离开。

　　百书公以为他都走了，拿起两本被弟子们随意乱放的书籍，骂骂咧咧的放回到原处，再回到门口时，见这小子还在，瞪眼道：“你小子还在这傻站着干啥？！”

　　小猎打定了主意，挠着头笑了笑：“百书公，你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打扫这里一定很麻烦吧？我每天反正要把学院都扫一遍，要不我顺便帮你把这里也打扫了？”

　　百书公倒是有些意外，他守天一阁一百多年了，最是了解这些年轻弟子们的心性，个个心高气傲的，像这种杂事，若不是师父下了命令，哪一个肯屈尊去做？前些年陆知闲也是觉得百书公腿脚不方便，就派了几个弟子过来帮忙，结果这几个臭小子根本不上心，打扫时毛手毛脚的，弄坏了好几本书，最后被百书公拿着扫帚赶了出去，再也不敢来了。从那以后，百书公就坚持每天拖着瘸腿慢慢打扫，总好过让那些熊小子们瞎折腾。

　　不过啊，岁月不饶人，这些年百书公虽然骂人的气势不减当年，但是手脚确实越来越慢了，特别是那只瘸腿，若是那天下了雨，就会疼的走不了路，以前还能咬着牙坚持，现在……越来越难了。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方才把书收起来的时候，还挺小心的，是个懂得爱惜书的人。

　　“行是行，不过回头你得跟你师父说一声。”百书公点头了。

　　“多谢百书公！我这就跟我师父说去！”小猎一脸兴奋的跑了。

　　“你一个帮忙的，说什么谢谢……傻小子一个……”百书公嘟囔了两声，继续忙去了。

　　后来小猎没有找到萧秋泓，因为他没办法进入真武阁，而且这个人一般也很难找到，只能偶尔“遇到”，毕竟他太闲了，闲的没有什么固定的去处。随后回到住处，小猎把那本画有巨人拔山的书交给牧野时，牧野只是瞥了一眼，便放在一边了，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在听到小猎要去天一阁帮忙时，他才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问道：“老书公居然愿意让你帮忙？”

　　小猎点了点头。

　　“这倒有些稀奇，不过你小子可小心些，要是万一弄坏了那本书，小心腿被打断。”

　　小猎一下子有些腿软，很气馁的问道：“只要弄坏了一本书，他就要打断我的腿？”

　　牧野毫无疑问的点头：“没错，弄坏一本一条腿，两本两条腿，三本……”师父给徒弟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小猎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的是没事找事，就因为喜欢那片书海的氛围，就屁颠屁颠的坑里跳，傻不傻？然而，事到如今，也不敢反悔了，小猎硬着头皮回到天一阁，把整个一楼小心翼翼的打扫了一遍，还好，没弄坏哪本书，三条腿都保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猎仍然没有遇到萧秋泓，他每天早上爬起来，先跑到林子里，偷偷把七步莲华心经练一遍，再把大衍演星诀练一遍，然后回屋做饭。吃完饭牧野会钻进屋里继续研究如何修复经脉，而小猎就得一个人把整个学院打扫一遍，下午的时候，他还得去天一阁打扫，几个前来借书的弟子看他连这里都要打扫，不由讥笑道：“小废物，你厉害啊，管得越来越宽了！啥时候能来我们屋里，也帮我们扫扫地，铺铺床？”

　　小猎深吸一口气，按照雨晴教的方法，把这些人的话当成是猪哼哼，然后一边默念“他们都是猪，他们都是猪”，然后一边就走了。

　　找不到萧秋泓，学习识字的事就只能一拖再拖，这让小猎有些焦躁，最后燕雨晴对他道：“长得帅的男人一般都很忙的，你何必非要去找他呢？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一个瀚海学院，就没别人愿意帮你了。”

　　小猎苦笑，心说这些人只要不看不起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他们哪会肯帮我。

　　不过，这几天小猎还真遇到了那么一个人，好像有那么点希望可以帮他。这人每天下午未时必定会准时出现在天一阁门口，一刻不多，一刻不少，进阁之后，挑三本书，只三本，一本不多，一本不少，阁内有专供弟子静读的几排桌椅，他会坐在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位子，只这一个位子，别的都不坐，若是偶尔被人占了，他便站在窗户下面，一面看书，一面等，即便其他所有的位置都是空的，他也不坐。读书的时候，他极其的安静，除了眼睛和手指，整个人基本不怎么动，如此两个时辰，直到酉时左右，他便会起身将三本书放回原位，转身离开。

　　每天皆是如此，雷打不动。

　　这人小猎也认识，正是留仙城里识破小魔王身份的那个年轻人——南宫策。

　　纵然进了瀚海学院，南宫策仍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偶尔有同阁的师兄弟跟他打招呼，他从来不理，即便是百书公迎面走来，他也是视若无睹。有一次百书公再一次被无视之后，终于发了火，他敲着拐杖大骂：“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爷爷遇到了我，都得喊一声爷爷！你小子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你们云顶城南宫一族的人，都是这么没教养的吗？！”

　　被称作南宫一族的年轻人回头淡淡道：“见过百书公。”说完即转过身，自顾自的开始挑书。

　　这招呼是打了，只是他那从始至终无波无澜的冷漠神情，哪里能看出半点尊敬长辈的意思？百书公勃然大怒，扬起拐杖就要打，可是看到这小子怀里揣着的两本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拐杖放了下来，打伤这小子是小事，可万一要弄坏了那两本书呢？算了！姑且饶他一次！等他下次手里没书了，我打断他两条腿！打的他再也不敢号称什么“云顶无双”！哼！

　　可惜的是，每次只要遇到这小子，他手里必然会有一两本书，这让百书公的打人计划屡屡推迟，恨得他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当初在留仙城，南宫策不肯去救人，小猎还真有点气愤，但现在看来，他这冷漠的性子似乎就是天生的，进入学院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平日除了遇见师父陆知闲，其他人一概视若无睹。同阁的师兄弟们早看不惯他多时了，不少人暗自挖苦：“哼！拽什么拽！云顶南宫，天下无双！好大的名气！可是名气再大，又怎么能大的过瀚海学院？要不然，又怎么会巴巴的派人到这里求道修仙？！”

　　出身于鼎鼎大名的云顶城的南宫策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所以这些话多半传不到他耳朵里，即便偶尔听到了，也不会去在意，除非陆知闲或者哪位学院长老看不过去了，当着面说他两句，他才会淡淡的应上一声，但却浑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种冷漠对于小猎来说却十分受用，最起码，他没有用那种充斥着嘲弄和质疑的眼神看着我，不是吗？

　　小猎知道这种感觉很不靠谱，但他还是打算试上一试，这也是雨晴教给他的，总得做些什么，对不对？

　　要想有求于人，必先施以恩惠，这个道理小猎也懂，所以他没急着说出口，而是耐心的等待时机成熟。有一次南宫策位子被占了，只能站在窗下读书，小猎看是个机会，赶忙搬了个凳子放他边上，可惜啊，他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看书去了，根本没坐的意思。

　　倒是另一边喝茶找不到凳子的百书公大发雷霆，大骂那个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的凳子都敢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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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取第一次的教训之后，小猎换了策略，每次等到南宫策快来的时候，他便提前把位子占住，等他来了时，便施施然站起身扫地去，位子空在那，爱坐不坐。

　　第一次第二次南宫策没有多想，但是到第三次的时候，估计是感觉到了小猎的“图谋不轨”，他抱着书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躲在书架后面的小猎的殷切的期盼下，终于坐了下来。

　　事成了。

　　半个月后，趁着一次南宫策换书的空闲，小猎拄着扫帚左摇右晃的走过去，装成很熟悉的样子打招呼道：“南宫兄弟，又来看书了？”

　　南宫策不理他。

　　小猎不死心的凑上去道：“南宫兄弟，还记得我不？”

　　南宫策大概是算到该来的已经来了，他把书轻轻一放，淡淡道：“姜小猎。”

　　“对对对！就是我！”小猎备受鼓舞，“南宫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不可以？”

　　“什么忙？”

　　小猎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学字，你能不能教我？”

　　修仙一途艰难困苦，瀚海弟子们虽然个个天赋过人，但也都懂得天道酬勤的道理，这读书识字可不是个容易事，学着麻烦，教着也麻烦，正常来讲，怎会有人愿意浪费这大好的时间不去修仙，反过来帮你一个废物小子做这些随便一个乡村先生就能做的事？！

　　小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所以问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但让人意外的是，南宫策只是把书轻轻一合，便点头道：“好。”

　　小猎措手不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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