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开花
来的人正是姜小猎。
前不久，牧野用药浴之法把小猎泡在药水里整整三天三夜，浪费了许多的珍贵药草，结果却仍然没能治好小猎的经脉，据说七阁阁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不一，其中最为激烈的当属正则阁阁主姜小龙，他直言牧野此举是暴殄天物，耽误了许多院内弟子的修行。
牧野不敢反驳，低声下气说下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姜小龙怒发冲冠，拂袖离去。
药浴之法不仅没有起效，还有十分严重的副作用，小猎在三天的药浴里浑身皮肉尽皆溃烂，牧野本来还担心会不会留下严重的伤疤，谁知道在仅仅休息了两天之后，小猎就开始下床走动了，之后又休息了三天，浑身伤痕恢复如初，新生的肌肤还显得更为白嫩了。
复原速度让人咂舌。
牧野问及原因，虽然独孤错早已警告过他，但小猎犹豫再三，始终觉得瞒着自己的师父不太好，于是就将自己吃的那个金色果子说了出来，牧野听完之后，只是叹了句：“傻人有傻福。”除此之外，倒也没多想，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似这等能够活血生肉的仙果，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小猎伤好之后，牧野不敢耽误时间，很快开始着实准备第二个计划，就是借用阵法之力来修复小猎的经脉。
布阵所需的法器倒不麻烦，七阁阁内或多或少都贮藏有一些法宝，这些法宝或者是学院前辈遗留下来的，或者是院内弟子在外游历时偶然获得的，平时一般都是束之高阁，静待有缘人取之。这些法宝既然能被瀚海弟子们看中，品质自然都不错，用来布置牧野所需的阵法，绰绰有余。
比较麻烦的是，古书之上关于这种能够修复经脉的阵法的记载有些残缺，所以必须得有一个精通阵术的人把这个阵法修复了才行。
阵法之道极其玄奥，放言整个修仙界，真正称得上精通此道的，寥寥无几。瀚海学院既然自称要以“海纳百川”的胸怀包容容天下功法奇术，院内如果没有一个精通阵法的人，也着实说不过去。事实上，在十八年前，学院里熟知此道的，尚得用两只手才能数完，只是在当年的那场内乱中，这些人竟然全部陨落，这才导致偌大的一个瀚海学院竟然无一人通晓阵术。十八年来，瀚海学院早已经从当年的低谷中走了出来，但是在阵法一道，学院里却始终有着严重的断层。
牧野虽然年轻时素有“鬼剑”之称，甚至被上任院长誉为“千年难遇的仙道鬼才”，但他在阵术上面只算是略知皮毛，想要仅凭自己的本事修复这个残缺的阵法，完全不可能。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想到一个人，此人虽是学院中人，但却不在学院之内，他很可能是现在的瀚海学院里，唯一一个称得上精通阵法的人了。
唯有此人，方能修复阵法，治好小猎，但是，也唯有此人，是牧野这辈子最不愿、也最不敢见到的。
那一头华发，每看一眼，都好似万剑诛心。
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天色熹微之时，牧野收拾整齐，亲自带着小猎来到雨霖阁，求见阁主苏滢。他虽然不敢去见那个人，但苏滢可以，而几位阁主当中，也唯有苏滢是他求得动的。
不巧的是，苏滢竟然闭关了，说是神女峰峰主影莲带着徒弟来访，影莲身上旧伤复发，苏滢正在帮她闭关疗伤，七日之内，不能受外人打扰。
牧野不由有些焦急，难道真的要干等七天？八个月的时间只少不多，经不起浪费啊！好在苏滢早有安排，她在闭关之前，曾给姜城说明了那位前辈的住处，让她带小猎师徒去找那位前辈。牧野听后大喜，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见那个人的，于是便催派着小猎来找姜城了。
白石河畔，小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大早就在这里洗衣服的姜城，说明来意后，姜城一口应允，她匆匆忙忙的把衣服洗完，回
屋拿出了自己的法宝，是一柄通体灰白的仙剑，样式十分普通，连个名字都没有。不是苏滢偏心不给她好的法宝用，只是这小丫头对修炼一事一直不太上心，给她再好的法宝，有什么用？姜城自己也乐得如此，若是拿了一柄上品的仙剑，但是修为却一点都没有提升，那不是更要被骂笨蛋了吗？
姜城捏了个剑诀，无名仙剑悬空浮起，平平稳稳。
这是修仙一途最为入门的气炼宝物的本事，姜城再怎么没有天赋，再怎么不认真修炼，过这一关还是轻轻松松的，始终摸不到修仙门槛的小猎一脸艳羡，啧啧道：“姜师妹，看不出来啊，你也有一手啊！”
姜城哭笑不得，她实在没办法在这件小事上自夸，眯眼道：“小猎师兄，上来吧，我带你去那位前辈的住处。”
小猎依言走上仙剑，姜城默念法诀，周身气机流转，带着那无名仙剑徐徐升起，向前飞去。
之前刚上寻仙峰的时候，小猎一行人因为担心闯入学院布置的结界，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爬山，后来进了学院才知道，偌大的一个寻仙峰，怎么可能处处都有结界？除了几个要紧的地方不能乱闯外，其余地方都是可以飞的。当下姜城带着小猎从寻仙峰上空飞过，但见云海之下，整座寻仙峰如海市蜃楼，飘缥缈渺，亭台楼阁，隐隐若现，偶尔有仙鹤白雁一字飞过，果然仙意盎然，洞天福地。
瀚海学院坐拥如此福地，怪不得千年以来，门派气运从未衰落过。
离了寻仙峰，继续往东，飞了约莫盏茶时间，绕过几个孤峰，姜城忽然压下剑头，向下落去。耳边传来阵阵水声，小猎低头细看，原来是个瀑布，瀑布下有一方深潭，潭水边有一座高台，高台上赫然有一颗宛如云盖般的参天大树，透过繁茂的树叶，隐隐可以看到下面似乎有人结庐而居。
小猎讶异不已，想起前几日跟南宫策学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画地为牢？
姜城从苏滢口中得知，这茅庐的主人其实是学院的一位前辈，她不敢无礼，带着小猎落在水潭边上，步行上高台，沿途看到一片菜圃，种着一些寻常可见的蔬菜，菜圃后面有一间半人高的鸡舍，几只老母鸡大概是刚下了蛋，一直咯咯咯的叫着，像在邀功，茅庐边上的大树上卧了只白猫，神态慵懒，看到二人过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埋头大睡了。
这一派风光，浑然是田园农庄。
“吱呀——”茅庐里的人许是听到了动静，推门走了出来，是一位满头华发、年过花甲的老婆婆，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拐杖，走路有些颤颤巍巍。
别说小猎，便是自小在学院长大的姜城，都记不得七阁当中何时有这样一位前辈。
不管怎样，晚辈见了长辈，礼字为先，二人赶紧迎了上去，一个道：“晚辈雨霖阁弟子姜城，见过前辈！”一个道：“晚辈姜小猎，见过前辈！”
小猎没有报出自己的师门，因为临走之时，牧野特意叮嘱了，千万不能说自己是他的徒弟，若是说了，兴许这位前辈一不高兴，就不肯帮忙了。小猎问为什么，牧野却是沉默着摆了摆手，不肯说了。
不过，看这位婆婆慈眉善目的，不像是会随便见怪的样子，只见她眯眼笑了笑，道：“不用叫前辈，叫我婆婆就行了。就你们两个吗？苏滢呢？她没来吗？”
小猎多少有些吃惊，这位老婆婆竟然敢直呼雨霖阁阁主的名字？她到底是何辈分？难道跟百书公一样，是上百年前的人物？！
姜城老实回道：“婆婆，我师父这几天在闭关，一时半会过不来。”
“哦。”老婆婆点了点头，神色略有遗憾。
姜城小心翼翼道：“婆婆，我们两个这次前来，是受师父所托，来请婆婆帮一个忙。”
“请我帮忙？”老婆婆有些意外，“我这把老骨头了，能帮上什么忙？
”
小猎忙递上那本古书，说明情况，老婆婆接过翻了几下，心下已是了然，道：“确实有几处阵眼没有解释清楚，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在这里稍作歇息，我得进屋研究一阵，大概中午时候就能弄清楚了。”老婆婆说着，便带着那本古书，颤巍巍的回屋去了。
二人闲等无事，在山上四处走走，小猎看那座瀑布的流向，仔细想了想这附近的山势，估摸着应该就是寻仙峰上的那条白石河一路向东流到了这里，只是离无冬湖远了，河水不再温热，而是随着时节变得寒冷彻骨，深潭的边上甚至有结冰的迹象，这是在白石河绝对看不到的。再看深潭里的水，先向南，再向东，最后向北，绕了一个大圈后，注入了北边的山谷当中。
小猎来了兴趣，一个人跑到北边断崖处，向下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山下是一片深谷，谷中雾气蒙蒙，看不清真容，但是从山谷的走向和位置来看，这分明就是……花溪谷！
想起谷底的那朵青色魔花和妖火骷髅，小猎不禁头皮发麻，这两个魔物距离寻仙峰如此之近，学院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学院弟子们却始终不曾收了这两只魔物？难道真如阿错猜测的那般，这两个魔物的本事太大，以瀚海学院道门之首的实力，竟然也拿不下它们？！
若是以前，小猎兴许就信了，可是现在在学院待了几个月后，亲眼看到这座千载仙门的气魄底蕴之后，小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难道轮回剑君千羽联手六阁阁主，当真对付不了这两只区区魔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学院留着这两只魔物，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只是这原因到底是什么，以小猎的脑袋瓜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了。
话说回来，这位婆婆既然是学院前辈，想必应该也知道这山谷里的情况，她在明知道有两只魔物在下面晃荡的情况下，居然还敢住在这里，晚上真的睡得着吗？
小猎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小心翼翼退了两步，他可不想一不小心滑下山去，成了那朵魔花或者那只骷髅的食物。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小猎回头一看，只见树上那只懒猫不知为何竟站了起来，正探着脑袋往树下看。
好奇是猫的天性，大概是树下的什么引起了白猫的注意，小猎低头一看，树下没有别人，只有姜城一只手摩挲着大树树干，抬着头看着如云树盖，慢慢转圈。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大眼睛炯炯有神。
白猫跟着她，她转一圈，白猫的脑袋就也转一圈。
树上猫看树下人，树下人看头顶树，都带着大大的好奇。
小猎也好奇了，抬眼一看，只见这棵大树苍劲古拙，极其粗壮，树冠宛如天云华盖，蔓延极广，几乎将整个高台都遮了住，扇形的树叶闪着绿色的光泽，在朝阳映衬下，一闪闪宛如晶石。小猎自小在山上长大，但也从未见过这等神奇的树种，他上前道：“姜师妹，你认得这种树？”
姜城保持着仰望的姿态，摇头轻声道：“不认得。”
“那你绕着它转什么？”
姜城看了小猎一眼，欲言又止。
小猎多少了解一些这丫头的性子了，笑道：“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我不笑话你。”
姜城脸蛋儿红了红，道：“我感觉，这棵树要开花了。”
小猎一怔，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忽觉山风乍起，满树的枝桠随风摇摆，渐渐长出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花骨朵，那个自小畏畏缩缩的女孩眼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明亮光芒，她绕着大树再次转了一圈，然后含笑轻声道：“开花。”
满树花开，如雪，如云。
白猫叫了一声，一跃而下，落到了女孩脑袋上。
姜城一言成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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