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对不起

　　花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燕臣终于调制出了一碗气味古怪颜色也古怪的药汤，只听他道：“晴儿，药好了，你快回身体里去。”

　　以往每次吃药必定要皱鼻子瞪眼的燕雨晴今天却十分的配合，她乖乖的坐到石床上，在躺下去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爹爹，你可别忘了，一定要帮小猎看看他为什么不能修炼！”

　　燕臣应付道：“好好好！你吃完药之后，我便帮他看看！”

　　雨晴这才乖乖躺了下去，两个雨晴渐渐的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燕臣上前扶起女儿，用汤勺小心翼翼的将那碗药汤一点一点塞进雨晴的嘴里，雨晴的身体虽死不僵，燕臣需要不停的轻推她的下巴，才能帮她咽下去。小小一碗汤药，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喝完，而性子已经变得极为急躁的燕臣却始终不烦不恼，习惯成自然了。

　　服药之后，雨晴的魂魄会暂时陷入沉睡，在药效过去之前，不能再从身体里出来，燕臣擦掉女儿嘴角的药渍，扶她轻轻躺下，然后便走到小猎跟前，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小猎赶紧乖乖把手伸了出去，燕臣伸指一弹，一股阴寒无比的真气瞬间打入小猎体内，冷的他整个人都在打颤！！

　　小猎先后经历过那么多次潜龙试脉，很快就意识到这股真气其实也是潜龙真气，只是因为燕臣早已身死的缘故，他的真气性质大变，变得跟幽冥鬼气极为接近，让小猎平白无故受了一番折磨。

　　燕臣可不管这些，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那股潜龙真气始终没有出现，皱眉道：“我听雨晴说，你师父是牧野？他难道没有帮你看过吗？”

　　小猎老实道：“我师父早帮我看过了，也想了好几个办法，但都没有成功。”

　　燕臣闻言，摇头道：“连他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法子？你这经脉，我治不好。”

　　小猎一愣，总觉得燕臣似乎在敷衍自己，但事已至此，小猎也不敢多问，万一惹恼了这个半疯半癫又修为奇高的厉鬼，他再一掌拍下来，雨晴又沉睡不醒，谁能挡得住他？

　　这一次小猎冒着被逐出学院的风险，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中途差点被白盲蜂王和白头魔猿所杀，但最后的结果，仍是失望，若是放在以往，小猎肯定会极为沮丧，但是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失望，反倒让他变得平静，只听他低声回道：“不管怎样，多谢前辈相助。”

　　熟料燕臣话还没说完，“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虽然不能帮你修复经脉，但也许能帮你在半年后的七阁较武上多赢几场。”

　　小猎惊道：“什么办法？”

　　“我自从身死之后，对于以前的人和事都渐渐记不清了，但是那些看过的功法秘籍也不知怎么的，反倒记得越来越清楚。若我没记错的话，在天一阁中应该记载有一种淬筋锻骨的修炼方法，与现今修仙界修真炼气的方式大不一样，而且对于丹田和经脉都没有任何要求，正好适合你。你出去以后，可以让你师父照着这种方式试上一试，也许能帮你通过较武也

　　说不定。”

　　小猎虽不知道这“淬筋锻骨”到底是何种修炼方式，但直觉觉得又找到了一丝希望，他兴奋的直接跪拜在地，感激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晚辈这便回去找师父！”言毕，不忘扶起月见，“月见姑娘，我们走吧！”

　　“站住！”燕臣一声冷喝，止住了兴冲冲便要往下跑的小猎，“镇妖塔一到九层都被结界笼罩着，唯有这一层没有结界，你们乱跑什么？而且我找神女峰传人还有些事情，待事了之后，我自会送你们下去。

　　小猎和月见面面相觑，心说你困居此处十八年，之前又从未见过月见，找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只见燕臣从石桌上又抽出一张药方，递过来道：“你是神女峰传人，定然医术卓绝，你帮我看看这个方子有什么问题没？”原来这十几年来，燕臣为了救活雨晴，一直在钻研医术药理，只是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得上神女峰上千年的传承积累，所以他在发现了月见的身份之后，才会将她也带了上来，想要借此机会请教一二。

　　月见接过药方一看，只见上面十几味药材，一个比一个阴性重，连一味偏阳性的药都没有，心中不由有些奇怪，所谓治病，最重要的无非就是阴阳调和，若是阴盛阳衰，会使人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若是阳盛阴衰，会使人虚火旺盛脾肝受损，这个药方纯阴无阳，正常人服用的话，不过十天半月就会体弱而死，怎么能用来救人？月见心念及此，忍不住问道：“这药方是给谁用的？”

　　燕臣道：“就是我刚刚给晴儿喝的那种药。”

　　月见闻言，忍不住蹙起眉头，若是给雨晴用的，那就得另当别论。所谓生者为阳，死者为阴，雨晴早已在十八年前就已去世，她的身体自然也是极阴的，为了保持她的身体不腐，喂她服用这些阴性药物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药方也是有问题的。

　　有大问题。

　　月见很快便想清楚问题所在，但她心知若是直说的话，肯定会再次惹怒燕臣，犹豫了一下之后，只得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燕臣等了片刻，烦躁起来，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这药方到底有没有问题？！”

　　其实月见只需略微撒一个谎，自然也能骗过燕臣，但她平日里治病救人时，是生便说生，是死便说死，何曾说过半句委婉的话？此刻忍着不说已是不易，若想让她违着心意说些假话，那是不可能的。

　　燕臣见她始终不开口，以为她看不懂，不由恼怒道：“原来神女峰也是徒有虚名！居然连这么个药方都看不明白！”

　　月见虽然性子淡漠，但唯独对养育她的师父和神女峰感情极深，此刻眼见燕臣辱及神女峰名声，再忍不住，抬头冷声道：“这等简略的药方，我怎可能不懂？！”

　　燕臣“哦”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可能告诉我这个方子有何利弊之处？”

　　月见“唰”的一声摊开药方，指着那上面的一味味药材，冷声道：“你这

　　药方阴性太重，用来救人终是无用，用来养尸倒有可能！！”

　　南疆之地有化外蛮族，通晓诡秘异术，人死之后魂归地府，独留一介躯壳在人世，蛮族之人念及死者生前恩德，不忍其就此化为尘土，于是就以此躯壳为媒，灌以秘药，施以奇术，保其不腐，是为养尸。养尸之术本非什么邪恶妖法，但是传入中原修炼界之后，很快就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这些人偷盗他人尸体，以秘术养之，以奇术驱使，使得这些躯壳渐渐变成了一个不死不灭却又能行动如常的僵尸！极为可怖！大魔宫罗酆六天王之一的绝宗鬼王就是因为精通类似的操尸之术而恶名昭著，让人闻之色变。

　　燕臣这个药方药理极阴，虽然可以保护雨晴的身子十数年不腐，但事实上也慢慢的侵蚀掉了雨晴身子里仅剩的几分阳气，在月见看来，此举与养尸之术并无二致，对雨晴的重生更是毫无益处。燕臣生前曾多次游历江湖，对于养尸之术当然也有所耳闻，可怜他辛辛苦苦十八年，没日没夜的为了女儿的复活而操劳，最后竟被人说成是养尸！！此间心酸恼怒，又有谁知？！！只见猛一拍石桌，怒骂道：“无知丫头，净是胡说！！晴儿本就没有死，又何来养尸一说？！”

　　月见性子最是倔强，她既已开了口，自然要说个明白，只听她冷声问道：“那我问你，这些年来，她服药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燕臣闻言，神色间竟慌乱起来。

　　月见这句话，正好问到了点子上。燕臣这些年不分昼夜守在女儿身边，对于她的身体变化最是了解，大概五六年前的时候，雨晴平均三四个月才需要服一次药，可是最近每隔十数天就得吃一次，不然的话，她的身体就会出现腐坏的迹象，再这样下去，谁知道哪一天她的身体就保不住了？若是连身体都没有了，又谈何复活？！燕臣想到此处，极为躁怒，他来回转了两圈，忽然回身喝到：“你这丫头三番两次的胡言乱语，实在烦人！既然你看不出我这方子有何问题，还留你何用？！给我滚吧！！”言毕，一把抓起月见，抖手甩向塔外！！

　　小猎大吃一惊，眼见那一袭白衣从身前无助飞过，女孩的脸上分明写着惊惧，一时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便要拉住她，可是燕臣这一扔灌注了极为浑厚的真气，小猎非但没拉住，还被月见撞了个满怀，两人身不由己，齐齐飞出了镇妖塔！！

　　燕臣冷哼一声，继续埋头钻研那些方子去了。他这一扔，未必便是想杀了月见，只是，他可能根本没注意过，那掉落塔外的两个人，一个身受重伤，真气在先前的战斗中也早已枯竭，这一会连站着都有些困难，而另外一个人，甚至根本就不懂修炼！！

　　这样的两个人，从十几丈的高空坠下，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半空之中，无所凭依的两个人翻滚着向下坠去，周遭的世界疯狂旋转，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小猎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觉得有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哽咽：“对不起……”

　　大地迎面而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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