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世遗风犹可寻

　　月色如水，夜深人静。白果县的县令却静不下来，那些方士和猎户连带差役没一个人从白果山回来，白天的异相更是惊天动地，附近百里都能看到，这种祸事还不知怎么跟朝廷交代才是。县令在屋里愈加觉得烦闷，抬头看到月光真好，就到了院子里透透气，赏赏月。明天估计那些猎户家属，方士宗门都会拥过来，可白果山那谁还敢再去啊。

　　庭院深深深几许，杏花桃花开几枝，县令叹了口气，低声道:“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大人真是好雅致，只可惜了我的那些猎户家里以后可怎么过啊……”

　　县令忽听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头看到一个面容清丽，一头略微发红的长发，身穿青衣的美人。县令心里一咯噔，这大半夜的深宅内院悄无声息的闯进来一个如此美貌的姑娘，一定非妖既怪，可自己是这一县之长，曾经也是饱读诗书的儒生，不能丢了体统，于是镇定问到:“猎户？姑娘是何人，如何深夜私闯寒舍？”

　　“你们纠结猎户方士侵扰山林灵地，这次闯下滔天大祸，以利诱惑山中猎户甚至镇山神灵，现在出了事，苦主当然要上门……”美人唇红齿白，声柔带笑，可每个字都让县令心头寒如冰窟。

　　“身为一方山神，如此为难一个听令行事的小官有什么用呢？想怎么样直说吧，”院子角落里忽然穿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只见一个头戴高冠，身披皂衣，手持玉板的方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另一侧与山神遥遥相对。

　　县令一看来人装扮，和几日前随朝廷使者一起来的方士是一样的，应该是朝廷官用的方士，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数日前，宫中颁下旨意，再次命方士们搜寻炼制不死药的材料。这白果山传说在很久前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出过一位大神，后来这位大神与天神征战失败，白果山被天神毁掉了一半。失去了大神的庇护，白果山也就从传说里的仙山变成了一座现实存在的大山，传说那山上还有从天上移下来的仙桃，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山中还有很多不老不死的仙猴，吃了一样可以得长生，这些传说流传几百年，有的是人去山中寻找，以前地上还是诸国纷争的时候就有不少诸侯派人搜寻，如今天下一统已经快二十年，皇帝四海之内再无敌手，万民休养生息已足，征服了天下的皇者不甘于慢慢老去，开始以天下之力寻找长生之法，向更宏伟的目标进发。

　　无数给朝廷效命的方士领着旨意，带着宫中国师给的方子奔向各地，各地官员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白果山上的玉白仙桃和猴脑就是方子上的东西，自然也有朝廷使者带着方士过来。

　　这几年白果县也年年派差役和猎人进山搜捕，却鲜有收获，这次有方士跟着，聚集了方圆百里大山中有名的猎手，跟差役还有方士们浩浩荡荡近千人就进了山，听说方士和猎户临行前大祭四方山神，恳请山神庇佑，这次就算把白果山翻个个，也要寻得白玉仙桃和不死仙猴。事成之后所有猎户免税十年，大山上禁猎三年由县里发下钱粮给猎户家用。

　　可惜动作太大没成，还不知道惹了哪路大人物，不仅人一个没回来，连跟去的山神都一个没逃掉。

　　新任山神见方士如此无礼，不禁勃然大怒。

　　“大胆！”山神横眉怒目，县令忽感身上压力剧增，不由得腿一软跪了下来，而那方士也感到如山的压力袭来，不过仍能咬牙坚持，把手中玉板一挥念动法诀，硬抗山神的法术。

　　县令看出方士自身难保，忙开口道:“原先说定的条件一样奉上，并且猎户的家用翻倍供奉！”

　　南涧山山神冷哼一声，收了术法冷冷道:“小方士，本事不行口气不小。你这县令，记住你说的话。如有猎户活不下去到我庙中告你，你可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方士？呸……”训斥完后山神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那方士已经满头大汗，早没有开始时候的从容，县令唤来奴仆将两人扶下休息。

　　这个时候，高丛云也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所在，自己父亲怯生生的在角落坐着，和村里的莫先生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在聊着什么。

　　“真的可以让孩子跟着几位先生求学？我……我可没有那么多钱供奉。”高壮囊中羞涩，心里没底的说到，看着莫先生问到。

　　老头瞪了他一眼说:“老人家我叫莫耀乾，照耀乾坤的意思，不是要钱的那个要钱！你就放心让孩子跟他们去，怎么也比跟着你漫山晃悠瞎混强，让孩子跟你一样以后看天吃饭？你对得起翠兰嘛？”

　　高壮一愣，问到:“你怎么知道孩子他娘的名字？”

　　莫耀乾眼睛一眯，恨恨的道:“你拐走的高家小姐可是老人家的外孙女！不然真当我闲着没事这么为你们爷俩奔劳！”

　　高壮踌躇了会，又看看几个衣着靓丽，气质不凡的儒士，又看看自己，打定主意让孩子成为为国为民的儒士，不能跟自己一样，这样孩子他娘九泉之下也不会埋怨自己。

　　“那，那就拜托各位先生了”高壮学着安远之前的动作，给几位儒士行礼，随后又给莫先生行礼。

　　莫老头端坐受了他的礼，随后说道:“都好好休息吧，让店家把马喂好，给你们也准备好干粮。一会天亮了你们就带着孩子走。高壮你跟着小老儿，咱们还有别的大事要办，不用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嗯？丛云你醒啦？”

　　随着孩子醒转，深呼几口气后身上的印记竟慢慢隐去，从外观再看不出什么异样来。高壮看孩子醒了忙上面抱住，然后说道:“你可算醒了，吓死爹了。”说着这高塔般的汉子又泪眼汪汪了。

　　安远在一旁，正要将法印包起来系上，却见莫耀乾手一挥抄起法印，一下盖在了高壮的后脑勺上，打的高壮差点趴倒在床上，犹如水入热油，高壮身上顿时闪起无数蓝色电弧，随后高壮闷哼一声，像是痛苦已经熬了过去。步穿云却忽然坐不住了，安远和几个司卫也不由得站了起来，感觉到一阵阵的心寒，这个刚才还很普通的汉子，现在却爆发出骇人的气势，一呼一吸间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这一对比，步穿云觉得之前遇到的山神，简直像猫一样可爱温顺！

　　高丛云看到刚才还抱着自己哭的父亲挨了一下后忽然变了个人似得，冲着自己微笑了下，那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师伯，您这是？”步穿云不解的问到。

　　莫耀乾将法印重新放在包裹里，亲手系好递给安远，随后说道:“跟你们老师说，我把自己的外重孙交给他了。老人家要继续当年没有做完的事情了，以后不会再回儒士一门了……天快亮了，你们准备下出发吧。”

　　高壮也对高丛云说:“记住，你妈妈很爱你，我也很爱你，不过你也不小了，该去长长见识了，跟着这几位先生走吧，有时间爹爹去看你。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学本事。”

　　天亮后，几个华贵公子带着一个孩子骑马离去，孩子频频回头，看着自己父亲和莫先生站在昨天的小店门口冲着自己挥手，然后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模糊，高丛云不知道是眼中的泪涌出来的原因还是马跑的太快……

　　莫先生放下挥动的手说道:“多少年了，终于有他的消息了，像这样公开屠杀正神的事情已经几百年没遇见了。走吧，白果山上走一趟，看看故人是否归来。”

　　高壮跟着莫耀乾转身，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一边说道:“那你要失望了，他早就死了，和白果山一起毁灭了。你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死了的还能活过来？走吧，一起看看故人的后辈如是多骄！”

　　今天无风，天上却有好多云彩，特别是白果山方向，层云叠嶂，甚是好看。高壮带着莫耀乾施展遁法，每次身形闪现都过去了好几里。莫耀乾说道:“不愧是当过天界神将的人，这遁法和神通，何苦封印自己的记忆和本事？”

　　高壮不以为然，说道:“神通何用？救不了你外孙女，打不过天上那些家伙。不封印自己当个凡人怎么养大孩子。”莫耀乾听到外孙女，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快两人就到了白果山脚下，只见一座大山左边青山绿水，右边是焦黑一片寸草不生。莫耀乾用脚跺了跺焦土，说道:“地气全毁了，土地都快烧成石头了，这半边大山就是再过几百年一样寸草不生。高壮，这地方你熟，那人真的连山上的猴子都喂了长生不老的药丹？”

　　高壮不屑的说:“世间关于长生的传说多了去了，怎么他白果山的就得是真的了？不过是多活一些时间，老家伙，快看。”

　　只听一声像牛叫一样的巨响过后，云层中露出了三艘仿佛白银雕刻而成的巨船，而白果山的焦黑山谷里，也随之升起浓烈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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