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连失三州

　　莫淑探出头，只见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女子站在队伍中间，几个士兵扭着她的肩膀。那姑娘拧着脖子，正在和士兵们争执些什么，连慕容远宁也闻声赶到，沉着脸色若有所思。

　　莫淑定睛一瞧，面露喜色。“巧儿！”莫淑喊道。

　　陆巧儿闻声忙往这边看，挣扎着要脱身，脚底下已经往莫淑这边来了。慕容远宁挥了挥手，抓着陆巧儿的士兵这才放了手。陆巧儿如脱弓的箭般冲到了莫淑的马车边，莫淑也出了马车坐在沿上，陆巧儿忙扶着莫淑下了马车。

　　陆巧儿看着莫淑，半响说不出话来，不禁红了眼眶。莫淑拉着陆巧儿的手，不住地磨蹭着，垂着头，眼里的泪，又垂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这时慕容远宁走了过来，见莫淑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都快被揉碎了。站在莫淑身边，伸手就要把那垂落的泪珠拭去。

　　莫淑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步，一面拉过陆巧儿来，一面自己拭去了眼泪，然后强扯出一丝微笑，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一直跟着我的侍女，巧儿，见过宁王殿下。”

　　陆巧儿自然也看见了慕容远宁刚刚的举动，冷冷地盯着慕容远宁，听莫淑叫她，这才一低头敛去了眼中的凶光，福身道：“陆巧儿见过宁王殿下。”

　　慕容远宁的手又尴尬地伸在半空中，僵硬地放回身边，讪讪然道：“这姑娘突然冲我们队伍跑过来，非说是这里有她家小姐，不想就是姑娘的家人”。

　　莫淑松了陆巧儿的手，轻轻地碰了碰陆巧儿僵直的胳膊，对慕容远宁一福身道：“本是放了她自寻生路的，既然回来了，想必是一人在外没那么容易。殿下许了我要个丫头，巧儿回来了，也就没必要再要其他的了，还请殿下收留。”

　　“这位巧儿姑娘是伺候过姑娘的，那自然是比个生人来的好。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呢。”慕容远宁嘴上虽仍说着话，但眼睛只是盯着莫淑隐隐带着泪痕的脸上，心里躁动难耐。

　　莫淑强撑着没有皱起眉头，仍是满面笑意。陆巧儿看在眼中，甚是刺眼，开口道：“小姐，这站在风口里怕是不好，还是先上去吧。”

　　慕容远宁这才反应过来，甚是体贴道：“是啊，巧儿姑娘说得对，外面风大，姑娘还是车上请吧。”陆巧儿伸手从车厢内取出车凳，先是扶了莫淑上车，把莫淑安顿妥当，收了车凳。

　　陆巧儿转头冲着慕容远宁一福身，道：“多谢殿下。”然后撑着车辕坐了上去，两人坐定，大队人马又徐徐地前进着。

　　“小姐。”陆巧儿轻声道。

　　“你怎么跑回来了？三东家呢？联系上了吗？”莫淑脸上虽仍带着泪痕但难掩喜色，问道。

　　“联系上了，今日正准备去救您呢，没想到晚来一步，”巧儿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莫淑脸上的痕迹，轻声道，“奴婢和兄长一道过来，想看看晚上如何行动为好，就看见您和宁王出来，想您可能是被扣为人质，便没叫师兄他们轻举妄动，他就跟着咱们呢。”陆巧儿压低声音，附在莫淑耳边道。

　　莫淑挽了陆巧儿的胳膊，笑道：“不错，还算是你精。不过人质倒是没有这么回事。我去做谁的质啊？他还想威胁我哥哥吗？这位宁王殿下说让我给他做军师。”

　　陆巧儿冷哼道：“军师？巧儿看着宁王殿下怕是没安好心，”然后又摇摇头，笑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了。您不知道，奴婢一看到那宁王从庄子里走出来，这心就凉了半截。”

　　莫淑想起慕容远宁的眼神就一阵恶寒，苦笑道：“如今命是保住了，可是这以后便不似之前那般轻松了，”说着看向陆巧儿，道，“以后可得时时打起精神来，在这里可是容不得一点儿差池。”

　　陆巧儿点点头，道：“放心吧，巧儿明白。”

　　“可有家里的消息？”莫淑抖了薄被，问道。

　　“没有，兄长没有收到家里的信，想来应该没有大事吧。”陆巧儿一边帮莫淑铺着被子一边说道。

　　“还没有信吗？这已经好几个月了，总该会有些信送到啊。三东家也没有信吗？”莫淑心里有些不安，接着问道。

　　“倒是没问，也没听兄长说起。”陆巧儿回道，见莫淑眉头紧蹙，又道，“小姐，您也别太担心了，当初我们能赢，怎的现在就一败涂地了？不至于的。”莫淑叹了口气，点点头，又靠上了被垛休息。

　　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行着，走了些日子莫淑才发现这不是往建康的方向，而是往南燕去了。莫淑狐疑，怎的不乘胜追击，反而班师回朝了呢？不过，莫淑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慕容远宁，是以也无人给她解惑。

　　天气渐渐转寒，莫淑更不怎么在外活动，不是在营帐之中，就是在行走的马车之中。本想着能这么度过新年，等到开春再做打算，不想这一日大队人马停驻下来，一待就是十几日。

　　营帐中步履匆匆的士兵，时常响起的鼓声，来带着那紧瑟的寒风，让窝在火炉旁安逸慵懒的莫淑都能感受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这一日，莫淑正翻着书，哗得一下营帐的帘子被撩得大开，一阵寒风涌进营帐，将书案上的书吹得唰唰直响，如万箭齐发一般。

　　莫淑吓了一跳，见慕容远宁来势汹汹，忙把手上的书放到案上，撑着陆巧儿的手站了起来，陆巧儿马上把一旁的裘皮披风给莫淑披上。莫淑低头，手下意识地整理自己的裘衣，脑中飞速旋转，这时候慕容远宁来，怕是战事吃紧，让我帮他寻法子，只是要不要给他想办法呢？毕竟萧铭念和自己更亲近些，总该顾念着他才是。

　　莫淑抬起头，微微一福身，笑道：“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慕容远宁不说话，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莫淑坐下。自己率先坐到了书案前，抬手拿起莫淑的茶杯一饮而尽。莫淑眉头又是一皱，转头瞧了陆巧儿一眼。陆巧儿会意，转身而去。

　　莫淑在书案后坐好，问道：“殿下这么风尘仆仆的？难道刚从战场上下来，”说着眼睛在慕容远宁身上扫了一下，道，“但看着又不像。”

　　“刚刚从议事厅那边过来，建康派兵，不日就会将我们围住了。”慕容远宁开门见山道，“姑娘可有应敌之法？”

　　“既然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势，何不趁此退去？”莫淑缓缓答道。

　　“哼，不战而退不是我的风格。”

　　莫淑微微一笑，道：“恕小女子冒犯，以南燕的兵力难道还想吞了南齐不成？这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况且北边北魏与南齐素来交好，到时候南燕腹背受敌，可就得不偿失了。”

　　“北魏？”慕容远宁哈哈一笑，道，“北魏与北燕已经开战，北魏连失三州，哪儿还有什么心思照应南齐？”

　　连失三州？！一道雷劈在莫淑脑上，直到心中，往上一呕，喉头阵阵发甜。莫淑双手紧紧攥着披风，指甲险些断裂，竟生生将血地给咽了回去。满腔的血腥味儿，让莫淑不住地咳嗽。

　　陆巧儿端了新茶过来，就看见莫淑脸色发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给莫淑倒了杯茶，一面顺着莫淑的背，一面端了茶放在莫淑嘴边。

　　“莫姑娘，莫姑娘，这是怎么了？”慕容远宁看莫淑咳得满脸涨红，但皮肤却白得吓人，也有些骇然，问道，“巧儿姑娘，莫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巧儿也不明所以，蹙着眉头不说话，直等到莫淑气息渐稳，就着陆巧儿的茶喝了一口。陆巧儿这才淡淡地闻到些血腥味道，低头一看，杯边竟有些血迹。心不禁一突，但很快定下心，不能让慕容远宁知道。于是陆巧儿一边放下茶杯，一边用攥在手里的帕子将边上的血迹擦掉。

　　陆巧儿又给莫淑倒了杯茶，笑着对慕容远宁道：“怕是着急说话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吧。”然后把水递到莫淑手边，一边轻轻抚着莫淑的后背，一边轻声道：“再喝点儿茶压一压吧。”

　　慕容远宁一听也笑了笑道：“姑娘也小心些，还说姑娘突然间是怎么了呢。”

　　莫淑又灌进去一杯水，才勉强稳了心神，强撑着露出些笑意，有气无力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殿下继续说吧。”

　　“哦，对。”慕容远宁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打到建康去，如今我们已经忘南燕退了。姑娘说的也确实在理，不过我们如今就是日夜兼程往南燕退去，也定会被包围住。总还是要想个应敌之法。”

　　莫淑虽开口问慕容远宁的话，但心都挂着北魏连失三州的事情，北燕若是攻打北魏，幽州首当其冲，那兄长和云璎还有命在？愈发想着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小姐？小姐？”陆巧儿唤了几声，莫淑这才回过神来。陆巧儿眉头紧锁，对慕容远宁一拜道：“殿下，您还是改日再来吧，想来是殿下进门来时实在太急了。我家小姐受了邪风也未可知。”

　　慕容远宁一愣，见莫淑魂不守舍，脸色惨白，似乎确有不适的样子。“但是...”慕容远宁有些犹豫，“这南齐的大军...”

　　“之前殿下能被誉为南燕的战神，应该也不是浪得虚名。没得小姐出谋划策，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要紧。我家小姐确实身体不适，奴婢恳请殿下不要再打扰了。”陆巧儿说着又是一拜。

　　“这...”慕容远宁原来没怎么将这陆巧儿放在眼里，却不想这小丫头竟然软绵绵地就顶撞了自己一通。慕容远宁心里冒火，但陆巧儿护主之心深切，言语行事谦卑恭谨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慕容远宁瞄了莫淑一眼，心道，若是自己这时候训斥陆巧儿两句怕是要得罪莫淑了，想了想也只好作罢。

　　慕容远宁思来想去愈觉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苦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陆巧儿听到声音也抬起了头，扶着莫淑站起身，莫淑福身道：“实在失礼，想来是我在这营帐中暖炉旁待得久了，受不得这风寒了，还请殿下见谅。”

　　莫淑声音有气无力，柔软似云，飘到慕容远宁耳朵里，却比往日格外动听，心里的火气也下了大半，哼了一声道：“姑娘真是找了个好丫头。”

　　莫淑颔首深深地一福身道：“巧儿自小跟着我，我突然这个样子她也是担心，才出言不逊的，还请殿下见谅。”

　　慕容远宁伸手托住莫淑的的胳膊，将莫淑扶了起来，笑道：“巧儿姑娘护主心切，也是难能可贵，从未见过陆姑娘这个样子，本王是惊讶。”

　　莫淑淡淡笑着，收回了胳膊。慕容远宁有些担心道：“倒是姑娘，唉...也怪我心里着急唐突了，这若是感了风寒就不好了，不如让营里的医师给看看？”

　　莫淑担心若是让医者来诊脉，发现她是急火攻心，慕容远宁前后联系发现端倪就不好了，因说道：“原是不想麻烦殿下的，不过若是这会儿真染了病，怕是更让殿下挂心。不如稍晚些时候吧，我先歇歇，也许那个时候好了一些，医师过来一看没什么大事，也省得坏了心情。”

　　慕容远宁点点头道：“就依姑娘，那在下就不多待了，晚上再来看姑娘。”

　　莫淑含笑福身道：“多谢殿下。”

　　慕容远宁刚出了营帐，陆巧儿便扶住莫淑，莫淑叹了口气道：“扶我到里面去。”

　　陆巧儿也不多说，扶着莫淑往营帐内走去，莫淑的手微微发抖，手心满是冷汗，让陆巧儿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地。莫淑刚坐定，陆巧儿一边往下跪坐时，竟也耐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莫淑心下想着北魏的事情，也没发现，只道：“你得设法和三东家联系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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