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姑娘，有人找你

　　慕容远宁快走几步跟上莫淑，却见莫淑低头缓步，似乎不是要逃命的架势。暗忖：若是这时候冲出去兴师问罪岂不是把好容易恢复的关系又打回原点，但是这时候假装碰上，莫淑定有一番说辞，就又不知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慕容远宁思量一下，忙窜进了一旁的灌木中，悄声跟着莫淑。

　　莫淑越走越偏僻，慕容远宁心越来越寒。忽而，莫淑停了下来，在一旁坐下，手刮着一旁的土堆。慕容远宁探头瞧了一瞧才发现，那竟是兄弟们祭拜逝去之人留下的纸灰。慕容远宁心下一突，该不是自己会错了意，莫淑是想起自己逝去的亲人了？

　　不一会儿，隐约入耳的啜泣声印证了他的想法。慕容远宁一面庆幸自己没有唐突行事，一面又担忧该不是莫淑的亲人已经在战乱中死了吧。这笔账若是算下来，自己可是逃不开干系，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慕容远宁看着莫淑的背影，长发披散几乎及地，在雪白色的裘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乌黑浓密。整个人团在一起，一抖一抖地，像是只受惊的小猫，慕容远宁在旁看着又是一番怜爱疼惜。

　　几日后，慕容远宁营帐中，程英忠一身戎装，英气勃勃。慕容远宁身着中衣，头发半披半散，一边拿毛巾擦着手脸，一边道：“你到了滑台，马上去求见陛下，呈交兵符和我的奏折。替我告罪，就说毕启明走散，我担心他孤身一人遇到不测，便率府兵搜找，让陛下恕罪。”

　　程英忠颔首称是，慕容远宁放下毛巾，回身道：“还有件事。上次让你去查莫淑的亲人，你查的如何了？”

　　程英忠目光游移，干笑道：“派出些兄弟去查了，只是这毕竟兵荒马乱的，她又是个女儿家，不太好查。”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等到我回府了，麻烦我们程兄弟务必把此事给我查清楚！”

　　“是是。”程英忠抱拳道，看了看慕容远宁，小声道：“不过就是个南齐的女子，殿下有必要这么费时费力地查吗？难不成还是礼王殿下派来的？不可能吧。”

　　慕容远宁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怀疑她身份，我是担心她亲人都被咱们给杀了。”

　　“啊？！”程英忠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这是来寻仇的？”

　　慕容远宁无奈道：“我就怕她以后会来寻仇，所以让你查查。若是她亲人还健在就想办法接到南燕，要是她亲人不在了...”慕容远宁沉吟半响，叹了口气道，“若是不在了...若是不在了...”慕容远宁想了想，道，“就千万要瞒下来，一定...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只当是...只当是亲人走散了...在某个...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程英忠也跟着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殿下您放心，我让守城的将士们留神，一定能找到的。”

　　慕容远宁点点头，笑道：“莫姑娘气度不凡，应该是大家，不难找，你们费点儿心。”

　　阳光透过厚重的营帐洒在房内，莫淑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自己的身子，缓缓睁开眼睛。温暖的阳光让莫淑有些奇怪地嗯了一声，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莫淑眯着眼睛，渐渐对焦，才发现霜露等四个姑娘站成一排参观她的睡姿。莫淑一下子变清醒过来，坐起身问道：“你们...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啊？”

　　四个姑娘相视轻笑，霜露笑道：“姑娘您可是真能睡，这都已经午时了。”

　　午时起床确实晚了一些，不过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用不着晨昏定省，午时起床又何如？于是莫淑点点头，又躺了下去，道：“是起得晚些了，吃点儿东西，干脆直接睡到明天去好了。”

　　清露忙拉起莫淑道：“这可不行，宁王殿下还等着您呢。”

　　“等着我？等我干什么？”莫淑有些莫名奇妙。

　　霜露一面拿起旁边的披风给莫淑披上，一面笑道：“您不觉得外面很是安静吗？”

　　莫淑本也未注意，听霜露这么一说，确实比平日里要安静许多。霜露又道：“大军一早就往滑台去了，说是要撤军了。宁王殿下还有一些护卫留在这儿，说是要带您四处转转。”素来沉稳的霜露言语之中也显露出兴奋的语气。

　　莫淑点了点头，一面下床一面问道：“殿下可说了去什么地方？”

　　“那奴婢倒是没问。”霜露回道。

　　莫淑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往慕容远宁的营帐而去，原来挤满大大小小营帐的营地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剩下了一半不到。“给莫姑娘拜年了。”见到莫淑走进来慕容远宁迎上去，笑容满面道。

　　莫淑福身道：“也给殿下拜年了。”

　　“听说姑娘这开年的几日都直睡到中午，怕是这一年都要赖床了？”沈长春笑道。

　　莫淑也冲着沈长春福身道：“给沈先生拜年了。借沈先生吉言，若是今年小女子能常赖床倒是好的。”

　　慕容远宁听着莫淑的意思，笑道：“姑娘今日睡得不错，何必这么早就起来呢？”

　　莫淑笑道：“殿下这是讽刺小女子吗？这时间可不算早了。”

　　“姑娘说得哪儿的话？”慕容远宁忙摆手道，“在下只是想如今也没有什么事情，何不多睡会儿呢。”

　　“大军已经班师回朝，殿下只等小女子一人准备出发，殿下当我是不知道？”莫淑一脸无奈地说道。

　　慕容远宁略显尴尬，干笑两声。正在这时一人跑了进来，看了一眼莫淑踌躇着不说话。莫淑想是有军报要汇报给慕容远宁，便笑道：“反正我已经醒了，就准备准备出发了。”

　　慕容远宁想着这时候若是显出点儿信任来，说不准能更交心一些。况且这时候大军已经走了，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报告给他，于是拦住莫淑道：“哎，莫姑娘，姑娘身体还未大好，何苦在天寒地冻地走一遭呢，听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又对那人说道，“说吧，姑娘也不算外人了。”

　　那男子看了看莫淑，道：“禀殿下，外面有人找莫姑娘。”

　　慕容远宁挑了挑眉，道：“什么人？”

　　“是位姑娘，”那男子率先回道，见慕容远宁果然脸色缓了缓，然后才又说道，“好像是那位陆姑娘，气势汹汹的，小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莫淑一惊没想到陆巧儿又回来了，若是她带着乌子信的人要硬闯营地，若是能把她和四个丫头给强出去倒是好的。只是陆巧儿并不知道这四人的存在，怕是准备不周全。若是不能将所有人救出，一是露了她的身份，二来怕是五人难能周全。于是忙福身，急匆匆道：“既然是巧儿，那我去看看就是了。巧儿看我没事，想来火气也就没了。”

　　慕容远宁想了想也在理，便让那人带莫淑前去。莫淑对那四人说道：“正巧你们也来跟我去认识认识，陆巧儿，跟我很多年了，我常跟你们说起来的。”

　　那四人听了也很是兴奋，想认识认识这位能让莫淑时常挂在嘴边的侍女。慕容远宁自然也同意，于是五人一同出了营帐，往营地外走去。

　　陆巧儿正在营地外等着，手里扣着一枚烟火，只等着确定莫淑还活着，便将外面森林里的人唤出来抢了莫淑走。就在这时，正午的阳光下，果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白色的裘衣衬着巴掌大的小脸，不用走近，陆巧儿便知莫淑这些日子必定吃了苦头，脸色不由一沉，手腕一翻，烟火就要飞上天去。

　　“来来来，你们看见没有，那姑娘就是我常跟你们说起的陆姑娘。你们四人以后若是常跟我，免不得要跟她常打交道的。巧儿人很好的，你们快些和她熟络起来，我们六人在一起，生活也有趣。”陆巧儿远远地听莫淑朗声说道，思量片刻，将烟火又收回掌中。

　　不一会儿众人便走了过来，莫淑率先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陆巧儿，压低声音道：“先别轻举妄动，务必保四人周全。”

　　陆巧儿在莫淑后背上拍了拍，手上软软的触感没有了，肋骨根根分明，硌得人心里生疼。陆巧儿眼圈一红，离开莫淑的怀抱，只拉着手，低声道：“小姐，受苦了。”

　　莫淑看着陆巧儿越发清瘦的身形，也是心里一酸道：“我哪里受苦了？倒是你，怎的不好好吃饭，这是又瘦了一圈？好容易长得那几两肉。”

　　陆巧儿轻攥了莫淑一下，道：“小姐不一样瘦了这许多，哪里好意思说奴婢。”

　　莫淑想着几日晚上听着那几个姑娘的呼吸声，总是想着巧儿过得好不好，听着熟悉的教训语调，不禁轻笑道：“这几日不见脾气见长，都开始教训起你家小姐了？”

　　莫淑拉着陆巧儿，回身对那侍卫道，“我和巧儿许久未见说说悄悄话，你回报殿下去吧，就说我一会儿便带巧儿去拜见殿下。”说着又对那四个姑娘道，“来，这是陆巧儿姑娘，”又对陆巧儿道，“这四人是南齐的姑娘，都是很乖巧可人的。”

　　陆巧儿听说她们是南齐人便猜想是慕容远宁抓来伺候莫淑的，对四人态度缓和了一些，微一福身道：“给四位姑娘见礼了，多谢四位姑娘这多日来照顾我家小姐。既然以后大家都要一起照顾小姐，那就都是姐妹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四人远远见陆巧儿横眉冷对的，有些骇人，却见她见到莫淑又一下子温柔如水，连冰冷的脸上都添了几分冰雪消融的暖色。莫淑也是如此，这多日来总带着淡淡忧愁的脸上，一下子满是笑意，虽然眼底亮晶晶的，似是含着泪，但整个人周身笼着一层幸福的样子。

　　霜露见莫淑这个样子，便知陆巧儿对莫淑的意义。虽名为主仆怕已是姐妹，心里羡慕，又有几分希冀，想着自己若是做得好了，应该也会有这样的待遇。

　　莫淑率先福身道：“霜露见过陆姑娘，常听莫姑娘提起，今日一见倒不像全然的陌生人，姑娘率先照顾莫姑娘，那我们也得尊称一句姐姐才是。”

　　陆巧儿回礼道：“姑娘客气了。同是伺候小姐的，哪儿还有什么先来后到的，奴婢与小姐同岁，不知姑娘芳龄。”

　　霜露见陆巧儿言语客气，行动落落大方，和莫淑举止投足间有几分相似。她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员外府出来的，比不上莫淑一个小姐，总还是有丫头的体面的。如今一见陆巧儿，那才真是大家的丫鬟，举止做派让她有几分自惭形秽。

　　霜露暗想，也不知这莫淑到底是什么出身？身边的丫头都这般气派得体，虽说是有莫淑的宠爱也仍是规规矩矩的。暗道，自己这些时日与三个妹妹只当莫淑对她们甚好，什么规矩都愈发没了，也不知莫淑是不是已厌恶了她们，不禁手心冒出冷汗。霜露一面想着，脑里已经没有巧儿的话了，只是踌躇着，沉声不言。

　　陆巧儿见霜露出神不语，心里有些不满，怎的问了话不回。莫淑笑道：“霜露比你痴长几岁，你该叫声姐姐才是。她们这一路来也受苦了，胆子小。但人都是极好的，你以后熟悉了就知道了。”说着转头看了看另三个更为畏畏缩缩的，知道让她们介绍自己是不容易了。莫淑摇摇头，替她们介绍道，“这是白露、清露和雪露，都比你小了。这下你也当姐姐了，你也要多照看她们才是。”陆巧儿福身应是。

　　莫淑见陆巧儿面上有些不悦，知道陆巧儿自小都是见王府望族家的下人，自然是瞧不上她们的，怕陆巧儿耐不住性子要教训四人，率先开口对霜露道：“你们也别在外面冻着了，先回营帐里等着吧。我们两说会儿体己话，便去拜见殿下。以后有的是时间熟络起来。”

　　陆巧儿听莫淑的话，马上福身向四人告别，那四人见陆巧儿这般也忙回礼，只歪歪扭扭的，令陆巧儿更是不快。莫淑目送四人离开，回首便对上了陆巧儿铁青带红的脸色，只见她眉头轻蹙，朱唇紧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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