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酒后谈心

　　莫淑接过那玉笛，磨蹭两下，笑道：“那一日之后我大病了一场，神志也不大清楚。后来病愈，才发现笛子丢了，也不知是失落在哪儿了。”莫淑抬头看向毕启明，柔声道，“多谢公子了。”

　　毕启明摇头，道：“姑娘太客气了。等到了京城，姑娘且把这笛子给我，在下知道个手艺极好的匠人，想来应该能把这笛子修复好。”

　　莫淑低头看着那笛子，磨蹭两下，轻叹道：“不过是个念想罢了，不需要费这个工夫了。若是有一日当真需要了，再麻烦公子。”

　　毕启明淡笑道：“依姑娘的意，不过，如是需要还请姑娘不要客气。”莫淑笑着点头。毕启明又喝了两杯，问道：“看姑娘这意思是要跟着殿下回京了？”

　　莫淑点点头，毕启明又道：“姑娘可知若是...若是回京，殿下定是要你入府的。”

　　莫淑笑道：“已猜到了。”

　　“姑娘可喜欢殿下？”毕启明盯着莫淑，也不知自己在等着什么答案，但就是期盼着，期盼着一个什么答案。

　　莫淑沉声不答，毕启明又道：“姑娘还是再考虑考虑。”莫淑托着脸看他，笑道：“我考虑又有什么用？公子应是比我更知道殿下的脾气。”

　　毕启明看着莫淑，橙黄色的灯光洒在莫淑身上，在脸上形成一层光晕，红扑扑的脸，眼中含着水光，嘴角噙着笑意。不知怎的那笑意让毕启明很是痛心，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莫淑也未多说，点点头起身。坐了一会儿，腿也不发软了，和毕启明并肩而行，到了客栈。慕容远宁披着披风，里穿着中衣，在堂中来回踱步，周围跪着陆巧儿和四位姑娘，脸上皆是惶惶不安的样子。

　　“殿下？”莫淑出声唤道。

　　慕容远宁转过头，心脏终于从嗓子沉了下来，冲着莫淑跑过来，一把把莫淑抱住。莫淑没想到慕容远宁反应这般强烈，一个没站稳差点儿被慕容远宁扑倒，所幸慕容远宁抱着她这才没有倒地。

　　毕启明在莫淑错后半步站着，看到这幅景象，不由自主地低了头，心里一阵酸涩，又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不禁紧紧攥了拳头。

　　莫淑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堵墙撞上，差点儿背过气去，接着满脸地毛，混着尘土味道，扑面而来。莫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慕容远宁在自己背上和脑后的手越发紧了，像是要把她给勒死似的。

　　莫淑挣扎着抬起手在慕容远宁后背上拍了拍道：“殿下，殿下，您先把手松开，我快被勒死了。”

　　慕容远宁抱着莫淑，这才觉得有点儿实感，她没有跑，没有离开。慕容远宁又惭愧，自己为何总是平白地腹诽了莫淑。慕容远宁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自己手重了些，听莫淑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手松了松。这时突然发现莫淑脑后一片湿润，浑身一股血腥味和尘土味都把莫淑身上总有的清雅香气给隐了大半。

　　慕容远宁松开莫淑，伸手一看，才发现手上全是血迹，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淑柔声道：“没事了，刚才不小心和殿下你们走失了，回来的时候迷路，碰上些歹人，幸而遇上了毕公子。”

　　慕容远宁一听，手扶住莫淑担心问道：“遇到歹人了？有没有哪儿手上了，这披风上怎的也是血？都脏了，那掌柜不是说这是无价之宝吗？也不知宫里有没有...”慕容远宁皱着眉头自顾自说道。

　　莫淑微微一笑，拍了拍慕容远宁道：“殿下莫要担心了，我不是没事吗？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什么无价之宝？您还真信他说的？”莫淑想到身后的毕启明，娇嗔道，“倒是殿下不是这些日子都在等着和毕公子汇合吗？怎的毕公子来了，你倒是这般冷淡了。”

　　毕启明听了差点儿忍不住就要冷哼出声，双手在袖中紧紧攥着，只觉得指间都要扎进手心中，这才能缓解些自己的烦闷之感。慕容远宁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道：“原来是启明啊，这一路辛苦你了。幸而碰上你了，要不然还不知莫姑娘会遇上什么事情呢。”

　　说完慕容远宁又低着头查看着莫淑，也没有注意到毕启明银牙紧咬的模样。慕容远宁扶着莫淑往里走，道：“明日我就去找他们这县令去，竟然纵容这些毛贼作乱。”

　　莫淑劝道：“不用了，毕公子把人都杀了，何苦还因为这个惊动县令呢？”往旁看着众位姑娘道，“殿下，让我的这些姑娘们起来吧，我人都回来了。”

　　慕容远宁斜睨了他们一眼道：“跪着，自己主子丢了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跟着回来？”

　　莫淑听了，叹了口气，甩开手，跪下道：“那若是这样，我也陪着她们就是了。总是我自己看彩灯出了神，这才丢了的，既然她们都这般罚跪，那我也跟着一并受罚就是了。”

　　慕容远宁赶忙来拉莫淑道：“姑娘何必如此苦了自己，就算是姑娘看着彩灯晃了神，她们做下人的也该看着姑娘才行，跟姑娘有什么关系。”

　　莫淑抻着就是不起，慕容远宁见莫淑脸上平静，知她是打定了主意。慕容远宁紧抿双唇，半响，冲着那几个姑娘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姑娘扶起来？”

　　那几位姑娘听了，忙磕了个头，起身将莫淑扶起来。莫淑一站起来只觉得膝盖连着小腿针扎似得发疼，腿又软了几分，遂也没有拒绝，只倚着她们，又福了福身，道：“多谢殿下了，让殿下担心，是小女子的不是。今日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休息，明日小女子收拾妥当亲自向殿下告罪。”

　　慕容远宁见莫淑脸色有些发白，想莫淑今日也受了惊吓，便道：“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就莫要放在心上了。姑娘也快些休息去吧，看这脸色白的，怕是受了惊了。”

　　莫淑微微欠身，几个侍女也都福了福身，这才扶着莫淑往房里走。陆巧儿和霜雪扶着莫淑在塌上坐了，其他几个姑娘在前站着。莫淑笑了笑道：“你们都在这儿聚着做什么？都快些歇息去吧。”

　　雪露有些担忧道：“看小姐这脸色不好，要不给姑娘熬些姜汤来喝喝？”

　　清露摇头道：“还是给小姐热乎黄酒吧，驱寒又安神。”

　　莫淑笑了笑道：“你们费心了，今儿你们也都受惊了。是我不好，竟然离了大家，害你们也跟着受罪，你们都快些歇息去吧，有巧儿侍候我睡下就行了。”

　　霜露听了也想着莫淑今日想必也精疲力竭了，人多了嘈杂反而不好。遂退了一步道：“那我们就先告退了，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们就是了。”

　　莫淑点点头，霜露这才带着四人出了房间。陆巧儿等着她们走远了，才皱起眉头道：“小姐也是，怎的就跑丢了？若是没碰上毕公子，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莫淑见那四人出了房门，这才蹙起了眉头，整个人如脱力般靠在软垫上，有气无力道：“你一会儿再教训我吧，快帮我把跌打药拿来，我这腿上好像受了伤。”

　　陆巧儿听了忙往包袱中拿，一边拿一边还絮絮叨叨道：“这腿上都受伤了，还往下跪，这若是腿上有点儿什么小东西，岂不是要进得更深了？”

　　莫淑也实在疼得厉害，再加上这一日确实辛苦，一只胳膊搭在一旁的枕上，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道：“你且把东西拿来吧，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若是让外人见你这副模样，你那冷美人的美称怕是没了，婆婆妈妈的，岁数未到也跟个嬷嬷似得了。”

　　陆巧儿取了药来，扔在莫淑怀里，跪在莫淑腿旁小心地褪去裙裤，边道：“奴婢看小姐疼得还不真切，还有心打趣奴婢。”

　　莫淑突然抽了一口凉气，道：“怕是有布料黏上了，你去打盆热水过来。”

　　陆巧儿眉头紧皱，眼睛直瞪着莫淑。莫淑吓了一跳，推了推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陆巧儿这才叹了口气，打了盆热水过来，盆边上摆了几个干净的麻布巾。莫淑用水洇了洇，将伤口清洗干净，已额头满是汗水，嘴唇也咬得通红。陆巧儿忙从怀里掏了帕子，擦拭着莫淑脸上的汗水，还不忘埋怨道：“所以说小姐这是何苦来，走丢了已是大事，还跪什么跪，不知道自己腿上是个什么样子？这若是一双腿坏了，就知道厉害了。”

　　莫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是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医者？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厉害。本已经疼得可以，你就不要在旁边没完没了的了，脑子都跟着疼了。”

　　莫淑在自己腿上撒了些药粉，陆巧儿忙转身又从包袱里取了白布递了过去，道：“幸好为了等那衣服做成，要在这边休息一阵，不然再奔波几日，这腿就真的废了。”

　　莫淑扯过白布，道：“你这臭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一个劲儿咒我。”

　　陆巧儿白了莫淑一眼道：“奴婢怎么敢，奴婢这是为的小姐着想，多叮嘱小姐些罢了。奴婢倒是觉得，自从离了家，小姐越发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了，和往日里不同了。”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废水出去倒，又断进水来伺候莫淑擦拭身体。

　　另一面，慕容远宁目送着莫淑进去，便转头对毕启明阴沉着脸道：“启明，你跟我过来，我有话与你说。”经过沈长春又道，“今日你就和他们挤一挤吧，一会儿那些侍卫们回来了，你就说人已经回来了，让他们都歇着吧。”

　　沈长春躬身道了个是，待毕启明经过身边，沈长春轻声道：“殿下情绪不好，将军有个准备。”

　　“知道了，多谢。”毕启明微一欠身，回道，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慕容远宁。待两人都走远了，沈长春才抬起头，看两人进了房门，摇了摇头，满面忧色，又往莫淑的房间看了看，见她的腿脚似乎受了伤，也不知怎样了。

　　慕容远宁率先进了房门，毕启明也跟着走进去，回手关了房门。慕容远宁听到关门的声音，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毕启明心里坦荡，回道：“殿下问的是什么？是说我怎么逃回的南燕，还是什么？”

　　慕容远宁听了毕启明如是说知道毕启明这一路上估计也不轻松，心里有怨气，便叹了口气，伸了伸手示意道：“启明，坐。”说着在塌上坐下，毕启明抬手回了一礼，在慕容远宁对面坐下。

　　慕容远宁看着毕启明面上噙着笑的脸，似乎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毕启明嘴角微勾，抬手欠身道：“殿下言重了。”

　　慕容远宁又沉吟了一阵，道：“这次也多亏你，本王先谢过了。”说着冲毕启明抱了抱拳，未等毕启明回礼，又道，“你说说是怎么碰上莫姑娘的，那些匪徒又是怎么回事？淑儿她...”慕容远宁心砰砰直跳，直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咬着牙，接着道，“淑儿她...莫姑娘可遇上什么不测？”说完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烧，看毕启明直盯着自己的眼神，眼神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可思议。慕容远宁被毕启明盯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你别误会，我是说淑儿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毕启明心里不禁冷哼，面上仍淡淡地道：“只是在街上偶然听到有人呼救，便出手救了，这才发现是莫姑娘。那些个歹人，也都是三脚猫工夫，想来可能是战火的流民没有办法，落草为寇。至于莫姑娘，可能摔了几个跟头，应该没受什么大伤。在她面前死了个人，怕是被吓到了。”

　　慕容远宁见毕启明三言两语地说完，知道没发生什么大事，也就不再问了，省得显得自己很是不堪似的。慕容远宁沉吟片刻，道：“英忠已班师回朝了，本王想着还是等等你一道回去。”慕容远宁看毕启明仍是面无表情，解释道，“你也知道我这身份在南齐有些尴尬，若是教南齐给围住了要挟陛下，反而又让王兄有的可说了，这才一面探听你的消息一面往滑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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