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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雨天


  周四晚自习前。

  黎青和赵安安蔡文静一同吃完饭,又去操场走了两圈消消食,进教学楼时已经超过五点半,正要上楼梯时,黎青出声:“你们先上去吧,我饭卡好像掉操场了,去找找看。”

  “啊?那,那我们陪你去吧?”赵安安关心道。

  “不用不用。”黎青摆摆手,“我自己去就好了。”

  赵安安没有再坚持。

  黎青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才拐进了眼前的过道,停在一个公共教室门口,推开门,轻轻掩好并不关紧,然后靠在旁边的墙上。

  借着淡淡的天光,表上时间显示五点三十九。

  正好。

  她约的五点四十,怕对方不来,还特意写了“不见不散”四个字,但想来也知道即使她不写,那种好性格的男生也会来。

  黎青在心里默默打了个腹稿,五点五十晚自习,四十八预备铃,她有八分钟的时间。

  两分钟做自我介绍,一分钟的沉默引起他的好奇,三分钟的自我羞愧激起他的怜悯,给他一分钟安慰她,最后一分钟仓皇逃走。

  八分钟,足够了。

  “吱——”

  他来了。

  男生推开了门,往前走了几步。

  他还没有发现她,但黎青看到了他手上的信封。

  似是感受到身后有人,他转过了身子。

  虽然光线有些昏暗,虽然她摘下了眼镜,但她还是看清了他的容貌——比印象中高了点,瘦了点,眉眼也比记忆中清隽了很多。

  黎青愕然。

  不是陆上进。

  四目相对,教室里静得吓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见对方毫无动作,黎青思忖着自己是该说走错地方了,还是立马转头离开。

  毕竟她离出口很近。

  最终老天帮她做了决定,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一股凉风席卷了黎青,一道黑影冲了进来,她见对方没有发现立马侧身跑了出去。

  “嘿,我就知道你在这。”江越拍了拍陈桉的肩膀,环顾四方,没发现别人,好奇,“已经走了?是谁啊?”

  陈桉目光睨向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个,那个......”陈桉一下子问到点子上,江越咽咽口水,眼神漂移起来。

  “你翻我东西了?”陈桉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不是不是。”见陈桉真有些生气,江越立马承认,“就昨天物理课上你看的时候,我也偷偷瞄了几眼.....就看到个教室号,我刚看你不见了下来碰碰运气。”

  陈桉没说什么,将手中的信封塞进口袋,对江越说:“走吧。”

  “哦。”江越见他不追究又不死心地问,“是谁啊?我昨天没看到名字。”顿了两秒,怕陈桉不肯告诉他又说,“我可是连我喜欢谁都告诉你了啊,你要是不说就太不讲义气了。”

  陈桉就轻避重:“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喜欢谁。”

  实际上在此之前陈桉也不知道是谁,因为信里并没有落款,只是表达了有事想约他一见,并附上了时间和地方。

  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出自女生。

  陈桉虽然大致知道来了会有什么样的场景,但出于他的礼貌和教养,以及结尾落笔格外重的“不见不散”四字,怕对方真有什么要紧事又不方便当众找他,他还是来了。

  只是,这和他预想的场景有些不同,即使江越没有中途闯进来。

  这个女生,他见过好几次了,行为一次比一次奇怪。

  --

  “这物理老师也太没人性了,今天都周五了,还拖课拖十几分钟,食堂都没菜了。”赵安安了无精神地拨动餐盘里的饭,一副生无可恋状。

  蔡文静夹起一块大肥肉,双目无神,完全同意赵安安的话:“就是,我们从早上七点学到中午十二点,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黎青默默嚼着偏咸的青菜,勉强充饥,思绪却有些混乱。

  不知道昨天那人认不认识她,毕竟她也只见过他一面,而且她在学校里一向戴眼镜,昨天她是特意摘了的,加上天色昏暗,认不出很正常,毕竟连赵安安都说过她戴眼镜与不戴眼镜差很多。

  黎青开始不断给自己找理由。

  突然一阵香气飘来,有人端了方便面来食堂吃。

  赵安安和蔡文静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放光,异口同声道:“我们去吃泡面吧!”

  她的思绪飞回来,见两人都看着她,咽下口中的青菜,见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且有比上午更变本加厉的趋势,她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吃得差不多了。”

  三人还是一同去放了餐具,走到食堂门口再分别。

  只是突然看到十六班的几人,黎青有些心虚地急忙撑开伞遮住自己的脸,假装调整伞骨,打算等对方先离开再走。

  “黎青?黎青?”赵安安见黎青没反应,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

  “怎、怎么了?”黎青不明所以。

  赵安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指指边上几个男生说:“那边几个是我认识的同学,雨下得有点大,我和文静已经借了一把伞给他们,但是伞不够大,撑不了三个人,你能不能撑下陈桉啊?”

  黎青望去,江越和陆上进已经躲进了赵安安的小伞里,别说三个人,就是两个男生也有些不够撑。

  而陈桉独自站在伞外。

  她望了一眼便移开了,但迫于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

  见事情妥帖,赵安安眉开眼笑地走了,而江越和陆上进也已经走在了前面,黎青上前几步,将手臂抬高,轻声说:“走吧。”

  “麻烦你了。”黎青听见他说,“我来撑吧。”

  转换间手指有片刻的接触,她没有逞强,虽然她在女生里不矮,但他太高,她只举了一小会就觉得胳膊酸了。

  食堂离教室的路不长也不短,主要绕过半个操场,再经过两幢教学楼便是致知楼了。

  一路的相顾无言让黎青悬着的心慢慢安放下来,经过第一幢教学楼的时候她以为他会拐进去,毕竟学校联排的教学楼都是相通的,从里面走可以避免遭遇风雨的侵袭。

  但事实是,两人一路走到了第二幢教学楼才拐进去,在经过昨晚那个楼道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开口:“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黎青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告,双手无处安放抠着衣角,干巴巴地问:“什么?”

  “上周在理发店我撞掉了你的眼镜,一直没跟你道歉,我心里挺不安的。”

  他的声音轻而沉稳,音质清冽,像一股和风吹进黎青的心里,让她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那天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她还是抬起头,笑笑说:“没关系,眼镜没有损坏。”

  “那就好。”陈桉点点头,顿了下又说,“对了,我叫陈桉。”

  “我叫黎青。”黎青轻声说。

  “青色的青?”对方问。

  “对。”黎青点点头,下意识的,“你呢?平安的安?”

  说完黎青就后悔了,信的事陈桉没有提不代表他不知道,她作为一个给他写信的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有点说不过去。

  可想想又觉得,人家这样说了应该没认出她。

  抬了抬眼睑看他,见他微微敛着眉,黎青不知道他是之前就敛着还是听了她的话敛着。但他最后也没回答,只是突然笑了下,说:“走吧。”

  这是黎青第一次见他笑,虽然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但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很好看,是比陆上进笑起来那种亲和力多一种赏心悦目的好看。

  在楼梯口分别后,黎青走向自己教室,将收好的伞挂在窗台便进去了。

  刚落坐就见李琴在边上来回转悠,眼神时不时在她身上打转,她注意到了但没主动搭话,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来啃。

  过了两分钟,李琴果然熬不住了,扭扭捏捏地坐在赵安安的座位上,状似随意地开口:“你刚刚跟陈桉一起回来的啊?”

  咬下一口面包,含糊应道:“嗯。”

  “你——跟他认识啊?”自以为小心地试探。

  黎青见她挠心挠肺不安的模样,故意细嚼慢咽好一会才将面包咽下,又慢吞吞地说:“之前不认识,今天食堂碰到了,赵安安见他没伞让我撑他回来,然后路上认识了。”

  “那赵安安呢?”李琴还有些不相信。

  “食堂菜太差,和蔡文静去小卖部吃泡面了。”

  李琴见她啃着面包,又说得认真,不像撒谎,心里一下豁然开朗起来,顿时眉开眼笑,面色都透露着愉悦。

  “你还有事吗?”黎青问她。

  “没了。”她扭扭腰,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黎青叫住她。

  “怎么了?”李琴扭了脖子回头。

  “陈an的an,是哪个an?”

  “木字旁加平安的安。”

  李琴心情舒畅,不介意回答她这个问题,而且从这个问题来看,她和陈桉肯定不熟。

  黎青座位靠窗,也靠走廊。

  屋外的雨“哒哒哒”地下着,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随着阵阵秋风,将点点微凉的雨丝吹向她。

  她擦了擦脸颊,起身关好窗户,看见高大挺拔的玉兰树枝头,有一只小麻雀像个无头苍蝇一眼急急乱飞,似是找不到家,又寻不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她该去验证一下。

  她不信是她给错了人。

  --

  楼上十六班。

  午休的铃声刚刚打响不久,江越从后面的储物柜里取出他的小靠枕,将桌上层层叠叠的课本放在与陈桉座位间的地上,小靠枕一丢,人一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正欲闭上眼,见陈桉还在埋头学习,好奇看了一眼又怏怏地说:“你不睡啊?”

  虽然那道题他也没做出,不过物理老师说了这题特别难,不强求。

  “你先睡。”陈桉正忙着解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因着午休低低地回了江越一声,听起来语气特别柔情,反倒有一种不同意味。

  像是丈夫对妻子的温柔嘱托。

  “哦?”果然,江越怪叫一声,又贱贱地调侃,“那你快来哦,风里雨里,奴家梦里等你。”

  “......”

  见陈桉一心扑在学习上,江越讨了个没趣,转过头,朝外睡去了。

  等陈桉做出那道题时,已经将近一点,大部分同学靠在桌上,或沉沉睡去,或闭目假寐,只留极少数人还在埋头写作业。

  打了个哈欠,距铃响还有不到半小时,他也困了,打算眯会。

  将桌上的课本微微收拾,塞进课桌里,冷不丁又看到那封蓝色的信,鬼使神差地顺带将它抽了出来。

  重新打开,他又看了遍。

  没什么特别的,算不上是封情书,更像是一张写了留言的便利签装在了信封里。但他依旧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送这样一封信,毕竟昨天在教室时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而且刚刚独处的时候,她好像还有些紧张,所以尽管不解,他没有主动提及。

  不打算纠结了,正将信纸放回信封,却不巧窗外一阵风吹来,吹起了信纸的一角,虽然只露出一点点,但他还是发现了。

  ——一副眼镜,一摞试卷,你拾起的还有一颗少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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