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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深深误觅王孙(22)


  张琪把卷轴一卷放在了几案一边,

  “看这个,这是奉常家的嫡长子子桑筠。”

  “太小。”

  “这是申丞相家的次子申行霈。”

  “太老。”

  “这…”

  “太瘦”

  “这…”

  “太胖。”

  张容瑾一路挑刺,到最后一个也没看下来,

  “为何兄长不替比我年纪还大的二姐张罗,反而是急着我的婚事?”

  张琪道:“二妹妹的事,母亲会张罗的,我只管你。”

  远近亲疏赫然。

  张容瑾看向几案,

  “哥哥,好像已经看完了吧,既然看完了,那妹妹便告辞了。”

  张琪道:“回来。”

  “颂卷,把画像拿进来。”

  张容瑾停住脚步,转身道:

  “怎么还有?”

  侍书小厮颂卷抱着一大摞卷轴进了内室,将卷轴放在几案上,

  “过来。”

  张容瑾不情不愿地回去,

  拿起一卷卷轴,展开,

  画中人剑眉星目,却眉目温和,如清风朗月入怀,脸型在温润和凌厉间徘徊,融合得异常和谐,明明是温润流畅的脸庞,亦仍有着男子的英气。虽是温和的五官,却丝毫没有女气

  张琪道:“这是晁太傅的嫡长子晁礼,才貌出众,只是晁太傅子嗣不少,最疼爱的也并非公子礼,将来荫封未必能落到他头上,公子礼的母族是太皇太后一脉,与太皇太后血缘不算远也不算近。仔细说来,应当是这些俊杰中出身和才貌最出众的一个。人也可靠,虽未入仕,却已有不少大人想拉拢举荐了,然公子礼不为所动。可见品行高洁,再者,公子礼如今二十有二,还未有娶妻,通房外室亦无,是个洁身自好的。”

  张容瑾点点头,

  “确实是这个长得最好看。”

  张琪道:“过几天,我替你引见,晁公子与我关系尚可,我约他来家中对弈,你到时自己看看罢。”

  张容瑾道:

  “不用了,我只是感叹一下这晁公子长得真好看罢了,哥哥你想,好看未必中用不是?荫封又未必,又还未入仕,万一他以后为了端着自己的品行,一直不入仕,又得不到荫封怎么办,实在是前途渺茫不可寻,若是他堕落了,往后妹妹的日子可未必好过,这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有本事,你看那袁公子,虽然貌不惊人,但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大夫,这才是男儿的典范。”

  “那我为你引见袁公子。”

  “不不用了。”

  “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初见必定要上天赋予,怎能人为操纵呢?这样的话就不是天作之合了,兆头不好啊。”

  张琪点头,放下卷轴,道:

  “明日,我把晁公子和袁公子都请来,再叫五弟来,下一局六博棋。你不要出来,就躲在屏风后面,如此便不算见过了。”

  张容瑾一顿,语塞。

  又道:

  “还要把五弟叫来?那你们这局棋必然下不成了,张挚的棋最臭,又喜欢耍赖,晁公子和袁公子都是性情高洁的人,想必不会失风度地与他争,如此一来,五弟失了张家风度,两位公子必然对张家家风有所思量,这样的话,他们对珺儿的印象定然不好,哥哥你这样子委实是在帮倒忙啊。”

  张琪道:“张挚喜欢耍赖难道不是跟你学的,当年大哥在的时候——”

  张琪忽然停住话头,

  “既然你觉得五弟不好,那便让表兄来亦可。”

  张容瑾道:

  “那袁公子醉心朝政,想必是会冷落妹妹,晁公子不近女色,也说不定是有断——”

  “好了,就这样罢,明日我邀他们来,你自己看看吧。”

  张琪将卷轴放下,

  “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颂卷将晁礼和袁谦的画像塞到张容瑾手里,说是送,实则是赶着张容瑾出去了。

  张容瑾抱着画像,

  笑着摇摇头,将画像交给屏镜,屏镜接过,

  “小姐,公子也是为您好。”

  张容瑾笑,

  “我知道。”

  张容瑾和屏镜行于丹樨上,

  “屏镜,我过去,是怎么将奉茗带回来的?”

  “那时,屏镜并未跟着小姐入宫,陪小姐入宫的是繁弦,听说是,东阁娘娘为难杨姨娘,奉茗是被东阁娘娘怒气牵连的小宫女,您当时救了杨姨娘和奉茗,具体情况奴婢不得而知,只知道回来时,小姐就是带着伤痕累累的奉茗回来的,所以一直以来,奉茗跟在您身边,都还算忠心。”

  张容瑾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呢,你刚才说,我从宫中救出了杨姨娘?我救的是杨姨娘吗?”

  屏镜点点头,“听说是这样的,其实奴婢也不清楚,可是那一次,回来时,杨姨娘确实是被抬回来,浑身是伤。想来您救的就是杨姨娘。”

  张容瑾道:“我救的是杨姨娘?可杨姨娘对我并不友善,反而是多有怨怼,而且——”

  她见过杨姨娘,那梦中姿色平庸的中年女子并不是杨姨娘,也就说明,她救的根本不是杨姨娘。

  “小姐,而且什么?”

  屏镜问道,

  张容瑾忙道:“没什么,你可知大公子的亲母是谁?”

  “大公子的亲母是大夫人啊,小姐您糊涂——”

  屏镜猛地顿住,

  “小姐您问的是以前的大公子?”

  张容瑾点点头,

  “其实当时奴婢年龄也还小,只得听别人说过,琮大公子的母亲是杨姨娘。”

  张容瑾道:“是杨姨娘吗?”

  张容瑾只觉得不对,

  依梦中那个推她入水的女子所言,张琮的生母便是那女子的生母,既然张琮的生母是杨姨娘,那她从宫中救出来就应该是杨姨娘。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而且,若这样思量下去,张家四小姐便是推她入水的人了。

  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有蹊跷。

  前后完全搭不上联系,

  张容瑾想道,

  算罢,既然是繁弦跟着她入宫的,届时问问繁弦便是,她如今再想怕也是窥不透的。

  “小姐,赴宫宴的新衣裳做好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好。”

  叠叠芙蕖绣在白衣上,而芙蕖亦是用了同色丝线,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唯步履间若隐若现地绽放。仔细看,那花几乎是要扑出来似的,鲜活得很,裙子未曳地,做工虽出众,却并不繁复华丽。

  张容瑾以为,赴宫宴的衣衫应当是华丽端正的,却未想,与寻常穿的衣裳并没有太大区别。

  屏镜道:“因着如今流民四起,青州,鄞州等地饥荒不止,民不聊生,陛下下令宫中开源节流,就连最受宠的慎夫人所着衣裙都是不曳地的,怕犯了忌讳,小姐您当日的装扮,只需如往常一般便好,最好是比往常更为简朴,如此就算不能得贵人们的青眼,也不会在穿着上犯了错。”

  张容瑾点头,

  “是该如此。”

  张容瑾道:“贺礼你可寻到了?”

  “是,已经用沉木匣子封好了,就待宫宴了”

  “我想再仔细检查一遍,以免出了纰漏。”

  “是,奴婢这就去寻出来。”

  屏镜垂首,出了内室,去往卿云苑的库房,

  奉茗忙上前道:

  “小姐,您落水之前还说那寒潭边上的牡丹开得好,如今天气晴朗,想是那花又开得艳,正是适合去赏花的时候。小姐不若去看看?”

  张容瑾抬眸,看着奉茗,沉默片刻,道

  “也好。”

  “繁弦,陪我去罢。”

  “是。”

  奉茗忙道:“不若让我陪着小姐去吧。”

  张容瑾看着奉茗,忽然笑道:

  “好。”

  “繁弦,将昨日博物架上新摆的朱砂花樽擦一擦,我回来之前务必要擦干净了。”

  “是,小姐。”

  繁弦应道。

  繁弦身后不远处,是一扇紫荆桂魄屏风,

  屏风后,博古架上静静地呈放着满满当当的竹简,除却一把七弦琴外,没有半分摆饰。

  寒潭边,一陌繁花开得正艳,

  张容瑾行至花丛前,富丽明艳的花朵锦簇,花瓣层层叠叠几乎有上百瓣之多,红色与白色的花间隔而种,椭圆形的叶片衬托着大朵大朵盛开的花苞,草质的花杆光滑,上面点缀着窄而深绿的叶子,鲜亮而有光泽。一朵朵的花苞簇拥在一起,争奇斗艳。

  奉茗道:“小姐,您看,这牡丹开得正好呢。”

  张容瑾点头道:“确实开得不错。”

  奉茗道:

  “小姐恐还不知道呢吧,这牡丹的花期向来是在四月下旬至五月中旬的,多亏着花匠的巧艺,竟让这牡丹三月便已开花了,足足提前了大半个月呢。夫人也对此夸赞不已,还因此赏赐了花匠。”

  张容瑾道:“如此巧技,是该赏赐。只是这牡丹开得这样早,只怕凋零得也早,如今的天气还这样冷,不知这脆弱的花苞顶不顶得过去。”

  奉茗道:“是小姐多虑了,花匠将它们养出来,便是让它们开在这肃杀料峭的初春里的,待得它们落尽,便会有别的花争相开放了。届时,也不愁没有花看了。”

  张容瑾道:

  “说得是,这花谢花开,物事变迁,人过是非,都是会自然进行的,这牡丹谢了,自然还会有别的花再顶替上,只是早早谢了,实在叫人心里痛惜。若是所有花都能如扶桑一般常开不败,又何来人事代谢的痛惜。”

  奉茗忙笑道,“小姐,您看那处,长春花开得正好,那也是常开不败的花呢。”

  张容瑾道:

  “只可惜此花非彼花,倒不如这牡丹来得实在,虽寿命短,至少是什么,什么时候落仍让人心里能是清清楚楚,一切都了然于心,不必感到突兀,这长春花虽日日春,却花期模糊,一到寒冬之时便顶不住风霜枯萎了,待来年,见那日子适宜,倒春不寒之时才顺势爬出泥土,如攀附谄媚的小人一般,只忠实于暖阳喜雨,倒叫人不喜。”

  奉茗道:“小姐说得是。”

  太阳穴只突突地跳。

  不可能,只是巧合,三小姐说的是花,不是人。

  张容瑾道:

  “我想自己看看,你去厨房叫加一道荇菜羹吧。”

  奉茗垂眸,连忙道了声是。

  待奉茗走远,树后出来一人,

  正是繁弦,

  繁弦道:“方才奉茗说要拉您来寒潭边赏花,您可知奴婢心中焦灼,这寒潭是小姐落水之地,奴婢只恐小姐出事。”

  张容瑾道:“无妨,她不是为了这个。”

  繁弦道:“小姐,您明明知道奉茗有问题,为何还纵其胡作非为?”

  张容瑾道:

  “不过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罢了。”

  “你待会儿去库房里取一个花樽在博物架上摆上,别让她生疑。”

  “是。”

  繁弦抬头,

  “只是,小姐,她到底与您说了什么?小姐可知道她要做什么?”

  张容瑾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艳丽繁花,道:

  “没什么,只是告诉我,此花开了。”

  蹙皱的花瓣重重叠叠,内外的赤色都浓烈十分,一层层铺展开来。顶在那枝干上,虽明艳却不妖异,如丹朱一般的艳红过渡到燕脂一般的紫红,勾漏丹砂里,僬侥火焰旗。

  繁弦道:“小姐,您要小心了。”

  张容瑾笑:“昨日我放在案上的酒呢。”

  “小姐,您大病未愈,哪怕徐大夫医术再高超,您对这种东西也应当浅尝辄止,如此才对身子有益,那酒,奴婢已收起来了,待小姐病愈后,奴婢再交还给小姐。”

  张容瑾道:

  “你这丫头,竟也管起我来了。算罢,先回卿云苑,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容瑾跨过门槛,进入内室,正值屏镜抱着贺礼匣子入门。

  “小姐,贺礼寻来了。”

  “我知道了,放那吧。”

  屏镜将沉香匣子放在几案上,

  张容瑾食指敲着几案,

  “这沉香木,如今市价几何?”

  “方寸一尺大抵是五百两。”

  张容瑾道:“家中可还有别的匣子?”

  屏镜不解地看向几案上的匣子,

  “小姐,是这匣子有什么问题吗?”

  话刚出口,屏镜便恍然大悟,

  “小姐,您的意思是这沉香木太贵重了。如今宫中从简,不宜相送?”

  张容瑾点头,道:“换个普通的匣子来,只要不失了礼数便可。”

  “是,奴婢这就去。”

  张容瑾打开沉香匣子,

  内里一副绣图静静地躺着。

  张容瑾将其拿出,

  展开,

  画上明艳富丽的花朵猛地跳跃入人眼中。

  深绿与浅绿渐变相接,朱红和紫红相接,黄色的花蕊如幼芽般点缀在花盏中。

  两朵呈圆形的牡丹相依相偎,花盏如华盖般附于枝上。

  叶子窄而呈椭圆形,拥在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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