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发病
假期过得很快。
春节芳菲跟着大伯一家到处走人家、收红包。
元宵就陪着师兄和老师团圆。
不过今年的风家，倒是多了一对夫妻。
芳菲看到他们还有点儿拘谨的，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风家人。
可是现在不仅登堂入室还接管了风氏的企业，师兄的爸爸妈妈会不会觉得她的野心很大呀。
“你好，又见面了，小芳菲？”
风琛印象里好像这个尤其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叫这个名字的。
“……”
芳菲不知怎么称呼师兄的爸爸，沉默地看了看旁边寒着脸的师兄几眼。
风枫冷声说：“不用喊了，他们也不是很重要的人，过一会儿也就走了。”
“爷爷在里面，进去吧。”
他拉着还愣神的小姑娘站在一旁。
“小枫叶！”
比起风琛，百惠的情绪显然激动许多。
她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眼眶慢慢变红，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
风枫的声音却更冷了：“不需要做出这种多爱我的表情了，我长大了，也不需要你们施舍给我的那么廉价的父母之爱了。”
芳菲站在风枫旁边，也不敢插话。
她是很少见过师兄这样的，但是他似乎面对自己的父母的时候，就像是浑身有了刺的刺猬，动不动就要扎人一下。
这样的师兄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了吗？
还是无法原谅？
芳菲心里涌起了一片的心疼，小手轻轻扯了扯师兄的手指。
“没事，师兄没事的。”
风枫用另一只手盖在了芳菲的头顶上，看着那个为自己担忧的小姑娘，勉强地笑了笑。
风琛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他看不惯有人对百惠这样的态度。
即使这个人是他和百惠的儿子，即使是他们做父母的亏欠了这孩子许多。
“风枫，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为人子女不孝敬父母？”
风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怕老爷子听到了声响，又出来要骂他和百惠了，要把他们真的要赶出风家了。
骂他可以赶他可以，可是这么对百惠不行。
他不允许。
风枫不屑地瞟了这个男人一眼，便再不说一句话，就拉着小姑娘要回屋里了。
他就不该对这俩人抱有任何的幻想，期待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这是他活了十几年才悟出来的真理。
“师兄，你先进去吧，我去跟那个……叔叔阿姨说说，免得大过节的闹得老师心里不舒服。”
芳菲感觉着身边的男孩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力度也越来越大，攥痛了她，不过她知道他心里不好过，也暗自忍受着。
风枫看着小姑娘一双比星辰还要璀璨的杏眸，心里软了软，轻声说：“快点儿，爷爷还等着。”
“好好好，两分钟，两分钟我就回来了。”
芳菲拼命点着头，连连说好。
风枫再也没看男人和女人一眼，就径自进去了。
“那个叔叔阿姨，你们别跟师兄计较，他心里也很苦的，你们也别总是教训他，他对你们的失望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你们也只能慢慢地跟他沟通。”
“千万别介意他说的话不好听，他心里真不是这样想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芳菲朝着这对夫妇鞠了一躬，很礼貌地说：“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是指手画脚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爸看人从来都没看错过的，谢谢你的提醒了。”
百惠收起了自己眼里的泪光，很感激地说道。
她听百淑说过这个小姑娘了。
长得美跳舞也美，还是爸的传人，这么有才又有颜还有修养的女孩子能陪在小枫叶身边，能聊解他的孤独，也是他的福气吧。
风琛看着两个孩子都进去了，然后就贴近了百惠的后背，大手揽着自己老婆的腰，轻声说：“别伤心，我们慢慢和儿子说，他会理解我们的，会接受我们的。”
百惠早就被自己这个情商低到不行的老公气到吐血了。
去年的时候也是，要不是这个人不合时宜地朝着小枫叶还有爸发火，他们至于不被这一老一小待见吗？
她恨恨地用自己穿了八公分的细高跟踩了风琛一脚，然后还侧头瞪了风琛一眼，瞧见人还笑呵呵的样儿，更是气到不行。
甩开这智障就进了风家的大门了。
“百惠。”
“爸。”
百惠从来都很尊敬风林的，也非常的恭敬。
“回来就好。”
风林是知道他们夫妇俩回来应聘C大教授的事情了，也知道他们已经确定回来的决心了，语气就缓和了些。
他毕竟老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孙都能陪着他，让他安享天伦之乐。
“谢谢爸。”
百惠刚刚才强压下去的泪光又快要涌上来了，她真的真的在外漂泊了太久了。
久到她的父母过世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见老人的最后一面。
久到她的儿子一转眼就长成了十几岁的小少年了。
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她的家乡C市是长什么样子了。
从她大学就开始进考古队，和风琛一起，磕磕绊绊的二十几年了，什么事情仿佛都不能阻碍他们那份考古的热情。
直到去年进墓地的时候，差点儿因为当地的突发地震，命都要留到这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和风琛都不是一个单独的人，他们为人子女为人父母，还有许多的遗憾需要他们尽力弥补。
他们不该再奋战在这种长途奔波的一线了。
风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妻子强忍泪水的样子，以为是爸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然后欲言又止的看了风林几眼。
风林是什么人，这么点儿心思哪里瞒得过他。
“臭小子，什么眼神啊！以为我欺负了你媳妇！”
风林被气得差点儿跳起脚来了。
这小子不知道多宝贝他的媳妇儿，不过这大概是家学渊源吧，风家的男人从来只有命定的那一个女人，并一辈子都会视她如命。
他看了看自己的孙儿，发现这小孩也正盯着小芳菲看个不停。
更气了。
他奶奶的，就欺负他老伴儿走得早是不是，都来欺负他这个孤寡老人。
还是百惠反应快，她连忙搀着老人，重新勾了个微笑。
“那个风琛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人就是这样的，风琛你还不跟爸道个歉！”
她瞪了瞪还在那干杵着的傻大个。
都不知道刚出发前跟这个傻子说的话是不是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让他不要冲着小枫叶发脾气，让他多多讨好一下老爷子。
这人偏偏一来就搞砸了一切。
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眼里只有鉴定的工作狂的。
风琛被自个媳妇儿踩了还瞪了，也委屈着，不过不敢违背自己个媳妇的命令。
免得回去还要睡沙发。
他狗腿地给老爷子捏捏肩，笑笑道：“爸您看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说我老眼昏花？”
风琛被老爷子哽得一愣，又赶紧补救道：“不是不是，爸您比我还要耳聪目明，我怎么会觉得您老眼昏花。”
“比你而从耳聪目明很值得骄傲？”
风琛：“……”
他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老爷子，这一晚上就跟他斗了是不？
风枫看着这一家和乐的不行，心里就像是揣着一颗大石头似的，闷得很。
他面无表情地突然站起身，把几人都吓一跳。
然后声音清冷地说：“我功课还没做完，我先回房间了。”
什么功课？老师今天看在今天是元宵节的份上就没布置啊？
芳菲的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后看着师兄脸色很难看地回了房。
她才觉得大概是今天太过和谐的氛围刺激到了他吧。
老师年纪大了，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留在他身边的，即使老师那时说话说得那么绝情，原谅起来也是很快的。
可是风枫不一样，这么多年了，父母给他心上留下的创口面实在是太大了，想要一下子就愈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循序渐进的。
她觉得这过程折磨的不仅是风琛和百惠，最难受的就是师兄了吧。
伤口愈合的瘙痒疼痛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感受得到吧。
“老师还有叔叔阿姨，我想起我有几个题不会，我去问问师兄了。”
芳菲很礼貌地说道。
风老自己有没有布置任务，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那孩子不想要缓和，就随他吧，这么多年最亏待的就是他了。
他想要如何就如何吧。
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不过最庆幸的就是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徒弟，让这个小家还有风氏的大家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去吧，唉……”
到最后，老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连对着风琛发火的力气都没了，只淡淡地说了句：“这孩子的心结重，急不来的。”
“我知道了，爸。”
百惠也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小姑娘离开的方向，那是她的儿子的房间。
她没进去过甚至不知道这间房是他的。
可想而知她这个母亲做得是有多失职。
“没事的，他有人陪着的。”
风琛揽着自己老婆的肩膀，柔声宽慰道。
但是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风老。
他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锤，“风琛，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小时候我工作再忙有超过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家吗？你知道他有人陪？”
“小芳菲是我收的徒弟，是靠着她继承风氏的，是靠着她来缓解小枫叶的情绪的，但是在她之前呢？小枫叶期盼了你们能回来看他一眼盼了多少年？”
“他不孤单？他还是个孩子啊！咳咳咳！咳咳咳！”
风林说得激动，咳嗽个不停，满面涨红。
风林缓了好一会儿，撇开了百惠的搀扶，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不求你能求得小枫叶的原谅，就求你不要再在他接受你之前多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深深地看了风琛一眼。
他是想原谅他们的，可是孙儿不行，小枫叶他接受不了，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刚刚甚至泛了青白色。
这在小枫叶主动锻炼之后还从来没出过的现象。
小枫叶的毛病是在心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若是真的刺激到了他，小枫叶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还要不要活了。
风琛搂着自己哭得不能自已几乎快要瘫倒在地的妻子，面色也染了几分苦涩，静默了许久，才说：“我知道了爸，以后我会挑他不在的时候过来看看您的。”
“您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他。”
风琛搂着抱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百惠起身走了。
风林看着他们走了，低低地叹了一声：“就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照顾他多久呢？”
说着叹着，摇了摇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场元宵家宴，终究还是不欢而散了。
……
“师兄，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芳菲跟着风枫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人脸色白到没有血色，人也摇摇欲坠的。
“药……药……”
芳菲搂着风枫的腰，努力地想让他不要倒在地上，耳朵也轻轻靠在他的唇边。
“药在哪儿？”
她现在才知道师兄不仅是体质差的原因吧。
那时候晕倒也大概不是低血糖。
这样子看起来是有急症才对。
“在……在……左边的……裤兜里……”
断断续续的气音慢慢地传入芳菲的耳朵里。
她实在是扶不动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生了，把人轻轻放平在地上，才找到药。
倒在掌心一颗，动作麻利地喂着师兄。
看着师兄已经快要乌紫的嘴唇，心里慌得不行，赶紧捏圆了师兄的唇瓣，把药喂了进去，近距离地看着他吞咽进去，她才松了口气。
擦了额头一把，她都快出了一身的冷汗。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芳菲看着人还没什么力气，她又开始急了。
想要出去找老师，可是还没走，她的脚腕就被师兄的手抓住了。
芳菲看了看还苍白着脸的师兄，看着人嘴唇动了动。
她才重新把耳朵附在师兄的唇瓣上。
“师兄，你还好吗？”
她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吓到了他。
“我……我没事。”
“不要告诉……爷爷。”
他说话虽然还是不能自如，但是比刚刚发病也好了许多。
芳菲也慢慢放下心来了，她轻声说：“我不去了，我去把被子拿下来给你盖盖，不然这病还没好又感冒了。”
然后，风枫就看着个子娇小力气不大的小姑娘拼命地跑着厚重的被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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