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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抗住


  寂静的夜,只有风声在呜咽,无尽黑暗中,环绕在四周的树木橦橦绰绰,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冷冷的看着这里。

  魏七一把抓起死囚的头发,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惨白的眼珠,并无眼皮遮盖,满脸的皮肤早已被浓硫酸,侵蚀的惨不忍睹,皮卷焦糊之处,还泊泊的沁着淡黄的脓水,仔细看去,更可见森森白骨,也裸露在外。死囚无意识的发出痛楚的呻吟,证明自己的生命还在。

  魏七心中一叹,松开手把死囚的头颅放下,幽幽说道:“风也好,雨也罢,自此尘归尘,土归土……其实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一捧青灰,一抔黄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这个世界太黑暗,这辈子活的不像个人,下辈子可千万记得不要做狗。”

  魏七说完,举起斧子,对着死囚的背脊,便用力劈下去,鲜血四溅,骨折声像掰断的一捆鲜嫩芹菜,清脆作响。

  “哇。”魏瑾瑜趴跪在地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脸上毫无血色,双唇颤栗的看着魏七,一斧子,又一斧子……

  “吐完了吧?”魏瑾瑜耳边听到魏七的声音,看到魏七似刚把一个小物件,揣入怀中,正急促喘息,体力不支的坐在死囚旁边。

  魏瑾瑜立时觉得脸颊发热,不应该在魏七面前表现的,如此胆小无用,强压着因而恐惧,还在哆嗦的身体艰难爬起,魏瑾瑜捡起魏七身旁的斧子,一斧子又一斧子继续劈向死囚,直至把尸体劈的稀烂……

  魏七彻底绝望了,看着天边冉冉而起的朝阳,沉重的舒了一口气,把小葫芦洗净挂好在脖颈,魏七坐回到书案,翻开《易传》研读着,当看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魏七若有所思,这是对《论语》中‘君子不器’的解读?

  君子不应拘泥于手段,而不思考其背后的目的。

  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满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这是解读若要做到君子不器,需无所顾忌,无所不能?

  魏七点点头,复又埋首在书藻中。

  一连五日,魏七回复到得到小葫芦之前的状态,安心读书,刻苦勤奋,读书笔记也在每日笔耕不辍间,垒起来了高高一摞。

  划上最后一笔,魏七揉了揉手腕,看着刚书写的字迹,颇有些力透纸背的坚韧风骨之意,魏七不自觉的点点头。

  “七哥,吃午饭了。”这时,魏瑾瑜刚刚做好了饭。

  魏七应了一声,走到厅中,在上首处坐下,接过魏瑾瑜盛好的米饭,问道:“今日怎么兰姐和小乐仪没过来?”

  “狗剩哥这次找的新宅子,兰姐觉得还不错,说要抓紧时间,准备今天收拾好东西,下午就和我们一起搬过去。”魏瑾瑜说完,才开始给自己盛饭。

  “这么急做什么。”魏七说完,到也理解赵幽兰的急迫,不说赵幽兰在自己屋里,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赵幽兰的夫君家,这几日也是来过好几拨人,来找赵幽兰讨说法,毕竟赵幽兰是最后见过她夫君的,任谁都会怀疑,赵幽兰的夫君失踪,和赵幽兰一定有关系。只是赵幽兰一概推说不知,又有魏七安排的好几个汉子,日夜守在赵幽兰的家门口,此事才慢慢消停一点。

  魏七夹起一根排骨汤里的人参须,吃进嘴里,觉得药材还是和菜食弄一起,才算勉强可以下肚,要不空口吃人参,何首乌那些药材,实难下咽。

  而这几日,魏七把魏狗剩弄回的药材,吃了一小半后,无论精气神,魏七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充沛。

  按理说,即便吃了些名贵药材,最多也就有所恢复自己所失去的元气,可是短短几日,竟是更胜从前,魏七也是深感蹊跷,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魏瑾瑜赶紧放下碗筷,说了声:“我去看看。”就跑了出去。

  和魏瑾瑜一起进来的,竟是魏七的亲小弟,魏七此时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弟会这时来寻自己。

  “七哥!”魏小弟未语泪先留,看到魏七就红了眼眶:“七哥,我好想你啊!”

  本来魏七忽然见到亲人,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内心也是激荡不已,可开口却是说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先坐下来吃饭。”

  魏小弟发觉日久不见的亲哥哥,对自己却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委屈的把背着的包袱放到一边,坐在了桌子的最下首。

  魏七看着魏瑾瑜盛了碗饭,递给了魏小弟,才对魏小弟问道:“你怎的来了?”

  魏小弟一直偷眼看向魏七,只觉得两年没见的哥哥,很威严的样子,这时听到魏七问话,一时突然紧张起来,心脏都剧烈的‘咚咚’直跳,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是上次狗剩来咱家,说过七哥在夕江县城里。”

  “所以就起了个大早,赶到县城来找我?”魏七瞪了一眼魏小弟,声音提高了些:“我是问你为什么来?不是问你从哪来,什么时辰来。”

  魏小弟吓的筷子都掉在地上,慌慌张张的捡起筷子,看到魏七还瞪着他,急的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抓耳挠腮的坐立不安。

  魏七这时也缓了下来,看到魏小弟此时,笨拙小翼的卑微模样,不由的想到当年自己孤身一人,刚来县城时,何尝不是如此?

  魏七心中微微一叹,语气平和了许多,问道:“你来爹娘知不知道?”

  “知,知道的。娘还叮嘱我,让我带你回去。”魏小弟此时说话还是期期艾艾的,一边说着,还从放在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了两双鞋,双手递给魏七:“这是娘为你做的鞋,鞋底足足纳了十八层,娘还说,七哥你穿上了,脚上一定会觉着松泛的很。”

  魏七接过布鞋,一瞬间,思绪似飞到了那小山村,那巴掌大的天地,那无忧的童年,还有那被迫背井离乡,久不能忘的村口,听见娘亲的绝望哭喊……

  “爹娘的身体还好吧?”魏七的语气有些低沉。

  “爹的腰更弯了,娘也更老了。”

  魏七一阵心疼,一瞬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只是现在这么多关键事,怎能走得?这些理由或许确实如此,或许也只是魏七的近乡情怯,魏七其实自己也分不清,摇了摇头:“我让狗剩捎回去的银子,没用吗?”

  “用了些,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自从七哥捎了银子回去,我和小妹就再没饿过肚子。”魏小弟此时也稍微平静了些,说话也流利起来。

  魏七想起小妹,嘴角都微不可擦的上扬,小时候,就属小妹和自己最亲,小妹几乎就是魏七抱在怀里带大的,其次就是这魏小弟了,而两个哥哥大自己甚多,又跟爹一样,成天只知道在地里,从早忙活到晚的伺候庄稼,感情便不怎么深厚。

  魏七又向魏小弟问道:“小妹长多大了?可有人欺负小妹吗?”

  “这么高了,都到我这了。”魏小弟说着还站起来比了比,自己的鼻尖处。

  只是魏七看着却是非常难受,魏小弟和魏狗剩同年,今年都是十六岁,狗剩那狗崽子,现在身高已过了一米七,魏小弟此刻目测,最多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而小妹也有十二岁了,女孩子本身就长的早,现在身高才到魏小弟的鼻尖处,才满十岁的小乐仪,都比小妹长的高。

  魏七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负罪感,铺天盖地而来。我走的时候,小妹该有多伤心?小妹有没有哭肿了眼睛?自己也算衣食无忧了,可却忘了小妹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魏七几乎自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你吃了饭马上回去。”

  “啥?”魏小弟好不容易,才渐渐平稳下来的小心脏,又一瞬间提了起来。

  “让瑾瑜和你一块回去,把小妹给我接过来。”魏七说完这句,魏小弟才把心放回胸口。

  魏七本不关心新宅子的事,这时也着紧起来,小妹来了不够住可怎么行,便问魏瑾瑜:“瑾瑜,兰姐看中的宅子有多大?”

  魏瑾瑜想了想,答道:“我没去过,不过好像记得兰姐说过,是个两进的院子。”

  “不行,去换个三进的。”魏七斩钉截铁的说道。

  魏瑾瑜干脆利落的答道:“那我现在去找狗剩哥。”看到魏七点头,魏瑾瑜没立即离开,第一次主动问魏七:“七哥,我把观澜喊来陪你弟弟回去接小妹?”

  魏七都忘了刚才分派了魏瑾瑜,陪小弟一起回去接小妹。这时魏瑾瑜一提醒,说把观澜喊来陪小弟回去,魏七却犹豫起来,观澜和瑾瑜都是魏狗剩,一前一后从魏家村带出来的,也只带出来这两个。

  而这两个小子的名字,也都是魏七所改,这两个小子,可说是在这大江帮的夕江分舵里,魏七这一系中的重中之重,也是真正能够信任的。

  因为魏狗剩现在日夜不离唐远身边,魏七这执事的具体事务,都被魏狗剩压在李观澜肩上,把李观澜抽调一下午,万一有个什么事?连唤人都来不及。

  何况,李观澜此子,长的一副凶神恶煞的鬼样子,可别把小妹吓出个好歹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李观澜和魏瑾瑜的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斯文俊美,一个却是鲁莽凶残。也不知道魏狗剩起的什么心思,难道是先把魏瑾瑜带在身边,每日看着那俊俏的脸庞,受不得刺激之下,才做出的反常之举?找个比自己更丑的来平衡吗?魏七恶意揣测,此时内心里,竟也有些年轻人本该有的恶趣味。

  而说起李观澜,魏七此刻还清晰的记得,魏狗剩第一次把膀大腰圆的李观澜,带来见自己时,魏七的脸颊,都不受控的抖动了几下。

  魏七是个混帮派的,当然见过甚多敢打敢拼,死战不退因而伤痕累累的汉子,却没一个比的过,李观澜身上的伤疤多,李观澜整个身体简直就是一个,丛林野兽印记集中体,但凡能够想到的动物,必能在李观澜身上找到对应的伤痕。

  李观澜能活着见到魏七,不得不说都是一种奇迹。

  从魏狗剩那里,魏七了解到,李观澜家本是离魏家村外不远处,半途落户的猎户人家,可李观澜的父亲在他九岁那年,有一次上山,便再也没回来,家里那时就剩下三个女人,一个男孩,李观澜的奶奶,娘亲,还有个妹妹。

  魏家村的许多村民,在李观澜的父亲不在之后,也接济了不少,只是四张嘴巴,救急一时终救不得穷。

  逼不得已,年仅九岁的李观澜,扛起了父亲的弓箭,拿起父亲的猎刀,也上山了。

  李观澜没有成年人的力气,不会捕猎的技巧,甚至没有足够多的智慧,也许唯剩下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李观澜侥幸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魏七当时也很感慨,对李观澜说道:“这个世界不会给你太多选择,你能选择的,只有扛得住,或者扛不住。”

  魏七说到这,深深的看着李观澜,才又说道:“对你来说,尤其如此,还好,你扛住了。今日你便改名观澜吧,李观澜,我希望以后,你能从容自若的远观,汹涌狂澜,当然,还有波澜壮阔。”

  李观澜日夜与野兽为伍,心思其实极其细腻,此时在魏七身上,却没有感觉到同情,惧怕,厌恶,这三种让李观澜感受最多的态度。

  尤其是魏七说的那句‘你抗住了。’似是多年来自己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人了解了,那无数次被死亡支配的恐惧,都被这人知道了。

  观澜,李观澜死死记住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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