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捞魂人

　　多年未回金盛的楚瑜，透过斑驳的光影远远地看到记忆中的那座宏伟的城池，步入城内一片喜庆，吆喝声，叫卖声，声声不绝。

　　无数个梦里出现的城池就在眼前，楚瑜拱手告辞：“辛兄，既已到金盛，不如就此别过。”

　　“瑜公子，你就这么想要和我分开呀？”辛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摇摇头道：“你这个白眼狼，我在这人生地不熟，你就不怕我被人欺负呀？”

　　楚瑜揉揉额头，心想你一个上神，谁敢来欺负你？向来不是只有你欺负人的么？忍了又忍，楚瑜道：“我一个小仙，哪里能保护得了辛兄啊？”

　　“算了，算了·····，你走吧，唉”辛止摇摇头，摆摆手。

　　楚瑜笑了笑道：“辛兄保重。”

　　金盛城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旁长满常青树，树上挂着藤蔓，蔓上垂着淡紫色的小花，整个金盛弥漫着淡淡花香。

　　穿着各色衣服的人神色万千穿梭在街上，魔族的红、天族的金、妖族的青、人族的白、鬼族的黑，胶着在一起甚是好看。

　　楚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笑了笑，万年未回来，金盛比往年更加繁荣。

　　“老三，来者安排好了么？”男子身穿一件靓蓝色织金锦直裰，腰间绑着一根蓝色祥云宽玉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如白玉的脸上藏着一双湖水般清澈的朗目，体型挺秀高颀，清新俊逸。

　　楚野斜靠在软榻上，一袭湛蓝色织锦袍子松松覆在身上，头上别着一支蓝色玉簪，一双桃花眼斜斜地望着楚渠道：“大哥，你放心，都已安排好了，”说完端起一杯酒已然下肚。

　　“小八回来没？”楚渠望着远方，淡淡道。

　　“估计快了。”楚野眸子低垂，又一杯酒下肚。

　　“你少喝点。”楚渠皱了皱眉头。

　　“大哥，你别管他，喝死他好了。”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楚霖阔步而来，只见他墨衣墨发，腰间束着白玉带子别着一管笛子，阔步而来。

　　“大哥。”楚霖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而后又望着自顾自喝酒的楚野道：“喝这么多丝雨，也不腻，喏，这是我从仙界太子那讨来的昨日醉，你尝尝。”

　　楚野接过昨日醉，笑了笑：“二哥最好了。”

　　“没个正经。”楚渠摇摇头道。

　　楚野的性子散漫，出云国也没什么规定，也就由着他成日里喝酒撒疯。

　　楚瑜慢慢走着，身后跟着大红，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她都认认真真的走着，看着。

　　等见到楚家人时，已经是落日时分，楚渠安排大红住下，又拉了楚瑜道：“阿瑜，这些年苦了你了。”

　　楚瑜已经换了女儿装，一袭淡蓝色长裙，袖口上绣着山月，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

　　楚瑜摇摇头，轻声道：“不苦，三哥经常来看我。”楚瑜望了望醉的一塌糊涂的楚野道。

　　楚野送来的丝雨成为她漫长的岁月里唯一的消遣，她把所有的心思化作酒水，一饮而尽：“丝雨还是那么好喝。”

　　丝雨很烈，从嘴到嗓子再到胃，火辣辣的灼烧感一度加强，弥漫至眼睛。

　　她清晰的记得，父亲送她去黄泉，没有山河日月，没有鸟语花香，只有一条河，一条横躺在黄沙里的黑河，泛着黑光狂啸着。她撑着一膄骨舟，在偌大的黄泉里寻找缺失的记忆，她捞起过无数魂魄，看过无数人生，也听过无数故事，可却唯独没听见她的故事。

　　父亲说她生来就不完整，一部分神魂被分成千万缕散落在神州大地，只有在黄泉里寻找，将这千万找回来，她才足够完整。黄泉上，楚瑜以黑纱掩面，一支青蒿撑着孤舟慢慢行驶。

　　时间很慢，慢到岁月都静止，一个甲子后，她打捞到她的第一缕神魂，她看见那缕神魂极其悲惨的一生，从小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子，晚年不得善终，当那缕神魂进入身体后，她真真切切感受了神魂的一生，悲惨、可怜、可恨。

　　从痛苦中醒来后，楚瑜继续行舟捞魂，每一次的魂魄都让她新生，在打捞到二百九十九个的时候，她遇到离霜，离霜带着楚野的丝雨，神情悲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故人送酒来。”

　　楚瑜接过丝雨，耳边传来楚野的声音：“小八，这是你我新酿的酒，名丝雨，你快试试。”

　　那时的丝雨并没有现在这么烈，甘甜醇厚回味无穷，用来抵御黄泉的阴风是再好不过的了，楚瑜郑重的把剩下的百坛酒放在骨舟深处，想家了喝一口、累了喝一口、冷了喝一口。

　　离霜成了专职送酒人，每个几十年便会送来一批酒，终有一日，他忍不住问：“你一个女孩子喝这么多酒作甚？”

　　楚瑜躺在骨舟上，耳边阴风阵阵，很认真的回到道：“因为冷”，除了身体冷，还有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楚瑜眼眉低垂，声音落寞，河里掀起的巨浪似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与小小的骨舟吞噬。

　　离霜身为魔族二皇子与楚野是至交，每每谈及楚瑜在黄泉捞魂的事，楚野都会长叹一口气，只是深深地嘱咐离霜一定要帮忙照看楚瑜，于是这位魔族皇子闲来无事时都会来看楚瑜捞魂，偶尔还会让她帮忙捞取魂魄。

　　起初，楚瑜是不愿的，但是想想反正捞一个也是捞，捞两个也是捞，于是七大姑八大姨一些但凡能找的上楚瑜的人都来拜托她捞魂，久而久之，她也有个神秘的名字：捞魂人。

　　一日，离霜携了亲眷，再次来到河边，对楚瑜喊道：“阿瑜，捞个魂咯！”说完扔过一坛佳酿。

　　楚瑜连眉毛也没抬，沙哑的声音在黑色面纱下传出：“谁的魂？”

　　“九天玄女姑母的大姨的二舅孙子夫人的徒弟。”离霜喊道。

　　楚瑜皱了皱眉毛：“一个凡人的魂，有什么好捞的？”

　　“拜托，拜托”离霜乞求道。

　　楚瑜未作声，只听离霜长叹一声道：“好阿瑜，你连哥哥的姻缘也不顾了么？”

　　楚瑜摇摇道：“一个没有仙缘的人，何必执着？”她看到了一串复杂的人情后面的故事，一个身死道消的徒弟被九莲灯吊着魂，又见他师父用心尖血护着，然后一路求到九天玄女哪里，这已经是他们能求到最高的仙了。

　　恰巧，九天玄女听离霜说阿瑜就是神秘的捞魂人后，九天玄女顺嘴说了句：“若是方便，帮忙把余生的魂捞一下。”正在热恋中的离霜听了这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仙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楚瑜看到这一幕道：“酒百坛。”

　　“好”离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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