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夕篇：2.天明泪尽

北炎国在北方，北炎国的冬天比起昭国的冬天多了一份孤独和寂静，少了一份温情和热闹；多了一份相思，少了一份欢笑；多的是不相干的人，少的是想发生故事的人.......
没有完成任务的林乐夕回到北炎国，被师父罚跪在雪地整整一个晚上，再加禁足经阁一年。若是以往的林乐夕，必然会向师父讨饶，再加上师兄叶舟的说情，疼爱林乐夕的师父，多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算了。但这次林乐夕只是跪在师父面前，任由师父责骂。一旁的叶舟一直让林乐夕开口求饶，林乐夕只是闭口不言，师父知道，林乐夕在昭国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这件事儿，可能连一向伶俐的林乐夕都未曾预料且是不可控的，所以林乐夕才会这般闭口不言。
北炎国的雪，是一种寒彻心扉的冷，同林乐夕一道站在雪地的叶舟，感觉那寒风吹到脸上，犹如千万根针透过自己的脸颊，而跪在一旁的林乐夕，身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林乐夕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叶舟担心林乐夕受不住，说道，
“师妹!你跟师父讨个饶，师傅一向疼爱你，会饶了你的！”林乐夕仍是闭口不言，叶舟一开始以为林乐夕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以为林乐夕不多时便要向师父讨饶，可已然过了三个时辰，林乐夕仍纹丝不动的跪在雪地，且没有要讨饶的意思。叶舟此时才知道林乐夕这次是打定注意了，这让叶舟更加放心不下。
“师妹！”叶舟这声“师妹”里，夹杂着无奈和苍白。林乐夕此时方才有了些反应，低声说道，
“回去吧!师兄！这件事儿同你没有干系，你一向最怕冷了，不必陪我在这儿熬着，我没事儿的!"
那寒风吹进林乐夕的腔子里，一颗火热的心也被寒风吹得没了生气。叶舟拗不过林乐夕，也只好回去了。
林乐夕也不知道自己跪在雪地里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晕倒的时候，好像有一股热气从鼻子里流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听不到师兄向自己跑来时，踩在雪地的声音，听不到师兄喊自己的声音。自己仿佛离开了北炎国，又回到了昭国，又看见夏萧乾刚回府，自己迫不及待向夏萧乾奔去的样子，自己真的好想念昭国下雪的样子，好想念夏母给自己夹菜的样子，但自己最想念的是夏萧乾把自己当男儿，搂着自己的时候了......
林乐夕再醒来的时候，眼神迷离，头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是如累赘一般，是极重的，看着叶舟那担忧的模样，林乐夕故作无碍的笑着说道，
“我没事儿！”说着，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身子坐起，“多大点儿事儿，瞧！你急的脸都红了。”
“乐夕，你同我说，你在昭国发生了什么事儿？师父不是让你去接近夏萧乾，好传递昭国情报吗？你怎的这副模样就回来了！”
林乐夕一听到“夏萧乾”这几个字，身子不由得颤了颤，随后又立即装作一副与自己不相干的模样，又如往常那般笑着，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完成不了，所以便回来了。”林乐夕的手指一直绞着被子，林乐夕所有的细微的动作，叶舟全看在眼里，半晌，叶舟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你一撒谎，手指就不停地绞着东西。”
“没有的事，师兄怎么也学得胡说了！”林乐夕低声说道，手指仍止不住的绞着被子。
“你是不是喜欢上夏萧乾了!”叶舟看着林乐夕低着头，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不解道，“为什么？”
林乐夕和叶舟都是孤儿，一同被师父抚养长大，从小到大，林乐夕什么都瞒不过叶舟，这次也不例外！
“对呀!我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个‘木头脑袋’，我女扮男装那么久，他都不知道。又是那般木讷、较真儿，一和他吵架，非要说赢，却又那般嘴笨!"林乐夕一想到夏萧乾，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做错了事儿，从来不肯道歉。也不会与人打交道，一见到生人，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
“师妹！这世上不止他夏萧乾一个男子，你会遇见一个比他好，惊艳你一生的人！”
林乐夕的手直打颤，带着哭腔说道，
“可他们都不是他呀！”林乐夕拿起床边的茶盏，喝了口水，想要掩盖自己的眼泪，可是手仍是止不住的打颤。那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朝下滴。叶舟接过林乐夕手中的茶盏，用衣袖拭干林乐夕脸上的泪。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过上像书里说的‘桃花源’那般的生活。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替师父和主子卖命，每日都要担心第二天自己还会不会醒来，就连梦里也时常梦见自己死了，那种感觉就像一直被人扼着喉咙，不得半分喘息。”林乐夕想到在夏府的日子，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但是，在他面前，不一样！我不用担心自己一说错话就会性命不保，我不用戴着面具活着，我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他坦诚相待。"
林乐夕沉溺在和夏萧乾的回忆里。
秋日里，阳光照在树上，照得树上满树的韶光。林乐夕就这样坐在树荫下，看着书，太阳晒得身上有些发热，脸上也被太阳晒得微微有些泛红。听着蝉最后的鸣叫，时间顺着这蝉的鸣叫声，慢慢的漫上来，悄无声息地翻涌，林乐夕前二十年的年华，就这样慢慢的被淹没，那颗心一直无处安放，一直搁浅在岸上，无人救赎。林乐夕看着天上一直漂游的云，想到自己就如那游云一般，永远不会有半刻停留的喘息，不知不觉，一片金黄的树叶落在林乐夕的肩头，林乐夕拾起落在自己肩头的树叶，忽然发现，自己差不多呆在夏府快一年了。这段日子里，林乐夕努力不去想北炎国的事儿，可北炎国的一切就像虱子一样慢慢地爬上自己的皮肤，一点儿一点儿的咬噬着自己的皮肤，深入到自己的血液里，怎么也摆脱不了。一想到北炎国，林乐夕，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还以为你在看书呢!原来是在发呆。”林乐夕抬头看去，原来是夏萧乾。夏萧乾走过去，席地坐在林乐夕身旁，接过林乐夕手里的书，略略的翻了翻，“倒是难得见到你这般闲静。”夏萧乾见林乐夕没有答话，凑过脸，问道，
“怎么了?”
林乐夕不露痕迹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笑道，
“没什么，就是被这太阳晒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碍事儿的。”又想起夏萧乾今日去见张府的小姐，问道，“怎么样，见到那位张府小姐了吗？觉着怎么样？”
夏萧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不怎么样！我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又生就这般性子，还是不耽误她们的好！”
林乐夕看着夏萧乾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竟有小小的欢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夏萧乾看着林乐夕似乎毫不关心的模样，有些失落地说道，
“乌落英，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啊！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啊,你竟然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儿！”
林乐夕听见夏萧乾说把自己当“兄弟”，心里有些不悦，没好气地说道，
“谁要你把我当兄弟，我......”林乐夕终究是没说出那后半句，良久，又接着说道，“我又没个姊妹，上哪儿去给你讨个媳妇儿，再说了，你自己都说了不能耽误人家姑娘，我就算有姊妹，也不能让她们嫁给你呀，那不就误了她们一生吗？”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夏萧乾也不想同林乐夕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吵得不可开交，只得作罢！
林乐夕站在渐渐的西沉的夕阳下，抬起头，因为有些刺眼，便用手半遮住阳光，看着天上一直浮动的云，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那流光溢彩的模样，格外好看。林乐夕看着身旁还坐在地上的夏萧乾，伸出手，说道，
“走吧！”夏萧乾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握着林乐夕的手，让她拉自己起来。夏萧乾又像搂着男子一般，将手搭在林乐夕的肩膀上，林乐夕看着夕阳的余辉照在夏萧乾的脸上，低眉浅笑。
如果说，林乐夕是天上一直漂游的云，无处可依，无人保护，那，夏萧乾大约就是那个将林乐夕点染成流光溢彩的模样的那一缕光吧!
“可是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叶舟沉吟道。
叶舟的话生生将林乐夕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叶舟看着林乐夕渐渐暗沉的眼神，心里也如刀子一刀一刀剐着自己一般，可是却不想让林乐夕看出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鼓起勇气说道，
“师父给我起名‘叶舟’，意思就是，我的命运就如那汪洋大海山的一叶扁舟，由不得自己。给师妹你起名‘林夕’，意思就是即便再绚烂，也终是不长久的。师妹，即便你不甘心，改了名字，又能怎样，我们终究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我们的宿命就是扶持将来的‘小主子’登上王位。”
林乐夕噙着泪，手紧紧抓着被子，哽咽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这是白凰想要的，不是我们想要的。”
叶舟听见林乐夕直呼主子的名讳，急忙捂住林乐夕的嘴，低吼道，
“你不要命了吗？竟然直呼主子的名讳！要是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林乐夕扯下叶舟捂住自己嘴的手，瞪大了眼睛，手捶着床沿，嘶吼道，
“我早就不想活了！”泪顺着林乐夕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打在被子上，一字一字哽咽道，“从前，我以为只要我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着，也都会有一天会看见希望的，这个信念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直支撑着我，我不停地骗自己，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也许我就能......就能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可是三个月过后，我又要这样欺骗自己，就这样，三个月又三个月，十几年过去了，我仍就是这个模样！我以为......我以为，我跟别人不一样，可是......可是,到头来，我连别人都不如......你觉得可笑吗?师兄......师兄，真的好可笑啊！”林乐夕满是悲痛地大笑着，叶舟看着林乐夕这副模样，终究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像抱着一个弱者一样，抱着林乐夕，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师兄知道，师兄知道，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乐夕泣不成声，说道，
“我以为......我可以骗自己一辈子的，如果，没有遇见他......”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那雪就像落在了她的心上一般，无尽的凄凉和萧索......我们都曾在被现实欺骗后，不敢在人前放声大哭，只是害怕，一旦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会就此无尽的伤害自己，所以我们只能在深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泣，可即便这样，我们也会担心别人听见。天明泪尽，我们倔强的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会比别人过得好，会用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可是到头来，要么是，即便你真的功成名就，曾经你要证明给他看的人，早已忘却对你的伤害或是仍对你不屑一顾!要么，到头来，你连别人都不如......
所以，请开心点儿，活给自己看!
林乐夕不懂得这个道理，夏紫凝也不懂得，好在，所受的伤害多了，心也就麻木了。好在，多年后，夏悦凝教会了夏紫凝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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