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安分一点
温热的香汤浸润着谭思墨如凝脂般的肌肤，药草的清馨萦绕在她的鼻息间，终于让她从昏昏沉沉的高热中醒转过来。
那些连篇的噩梦戛然而止，谭思墨缓缓睁开眼眸，只见一拢冰蓝绣竹叶暗纹的身影绰绰于眼前，便含含糊糊地问道，“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琨转过身来，冲着谭思墨微微笑道，“我是春和堂的大夫，我叫百里琨，我正在给你泡药浴。”
“药浴？”谭思墨听到这个词，方低头看了看，自己整个人泡在棕黄色的热汤之中，只露出一双雪白光洁的肩膀。还好只露出肩膀，但是这个自称百里琨的人，好像是个男人吧，他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地立在这里？！
谭思墨睁圆了一双眼眸，直盯着百里琨，道，“就算你是个大夫，可男女有别这个事儿，你总该是知道的吧。你……”
未等谭思墨说完，百里琨已经抢先道，“姑娘不必担忧，我是女的，我着这一身男装，只为了行医方便。”
“女的？”谭思墨将信将疑。
百里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我若是个男的，外头那位可未必放心将你交给我！”
“外头那位？”谭思墨疑惑地顺着百里琨的目光望了望纸窗，朦朦胧胧地透着一道身影。
百里琨又道，“我在这里为你诊治了足足两个时辰，他便在外面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样的大冷天，他却能在风口里站了这么久，足见他待姑娘的一片真心呐。”
谭思墨蹙眉道，“谁啊？！”
百里琨但笑不语，只听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入，谭思墨下意识地缩到温热的药汤之中。进来的正是疏雨，她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层层叠好的衣服，道，“百里神医，思墨她醒了吗？”
不等百里琨搭话，谭思墨便率先回应道，“疏雨，我醒了。”
疏雨转过屏风，见泡在温汤里的谭思墨已经一改前几日的疲惫憔悴之态，一双明眸里神采飞扬，遂道，“百里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是给你扎了两针，让你泡个澡，就百病皆除了啊？！真是太厉害了！”
百里琨则淡笑道，“思墨姑娘的身体底子不错，何况只是受了凉，本不是什么大病。倒是外头那位也病了几日，还比思墨姑娘严重些。”
谭思墨听到此处，便忍不住问疏雨道，“到底谁在外面等着？”
疏雨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经谭思墨这么一问，一下子便全都说了，道，“江记茶楼的江公子啊，连百里神医都是他特地给你请来的。不过，思墨你到底交了什么好运？先是世子亲自过来问了你的病情，但桂嫦妈妈说尊卑有别，也怕你过了病气给世子，说什么都拦着世子进来看你。世子恹恹去了，还特地交代了府里的王大夫过来看你。只是世子妃忽然也说头疼，传了王大夫过去看看，也就耽误了给你诊病。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江公子带着百里神医来了，你说你是不是特别好运啊？”
“江正谦吗？”谭思墨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叫他的名字却还叫的如此顺口。
百里琨闻言，嗤笑了一声，又提醒道，“这药浴不宜泡得太久，思墨姑娘既然已经清醒了，不如就先起身吧。”
谭思墨轻轻哦了一声，又道，“能不能请百里神医，还有疏雨，你们都暂且回避一下，我不大习惯在别人面前更衣。”
百里琨识趣地退到屏风外头去了，疏雨却道，“我出去了，你能将这些衣服穿好吗？我只怕回头你把自己五花大绑起来，再弄出笑话来！”
谭思墨则道，“疏雨，你还是先出去吧。好歹让我自己先穿好中衣，我再喊你进来帮我！”
疏雨听了此话，自然也不坚持，便也到屏风外头候着了。
谭思墨从温汤之中起身，将疏雨刚刚捧进来的衣服，一层一层地摊开，无奈地抚了抚额。她最怕这种层层叠叠的裙裳了，可眼下又没有别的选择，自是不得不穿的。
一番折腾，谭思墨终于还是将这一套粉霞织锦木兰裙裳给穿戴齐整了，她提着长长的裙裾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时间惊艳了疏雨和百里琨。
百里琨心底暗道，江正谦眼光不错，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身段也好啊！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呢！
疏雨乐呵呵地向前踱了两步，挽起谭思墨的手，道，“我之前还以为你穿鹅黄色的好看，没想到你穿这艳粉的，也这般好看呢。江公子真是会挑衣裳，这一身果真很合适你呢！”
谭思墨惊诧得有些结巴地说道，“你说我身上这衣服是江正谦，呃，公子给挑的？”
疏雨点了点头，谭思墨又看向百里琨，百里琨也是一副乐呵呵的神色，她点了点头，还从袖中摸出一支八宝攒珠白玉钗来，递到谭思墨眼前，道，“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是眼瞧着这支玉钗，配你身上这套衣裙，可能还不错，便私自决定给你买下了。”
谭思墨瞧着那支八宝攒珠白玉钗，光彩流霓，莹润剔透，一看便知并非俗物，她伸手取来，那温润的触感，令她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百里琨自是能看出谭思墨眼中喜欢的神色，便恰到好处地叹了一句，“这支玉钗，可是尚宝斋的镇店之宝啊。”
疏雨惊呼道，“这么贵重！”
百里琨又凑到谭思墨的耳畔，道，“姑娘喜欢就好，这外面风大，他都等了这么许久了，姑娘不请他进来喝口热茶，驱驱寒？”
谭思墨闻言，遂亲自出去，一抬眸，就看见江正谦等在那里。他披着青莲絨的灰鼠斗篷，肩上却是些细碎的落雪。
“江公子，有礼了。”谭思墨上前，依旧是恭谨地行礼。
江正谦望着眼前粉俏的女子，只觉得艳丽耀目，又有几分欣然。
他之前果然没有想错！
那日自宁王府回去，他路过锦衣阁时，匆匆一瞥，便觉得这套粉霞织锦木兰裙装会适合谭思墨的，便买了下来，先存在府中。没想到谭思墨真的穿在身上之时，竟比他想象得还要好看。
好在这一回，他听了百里琨的话，在外头干等也只是干等，不如遣人回去取了这套衣裙来，待谭思墨一醒来便可换上，兴许能让她在初愈之时显得更有气色些。既取了这套衣裙来，他又陡然想起总要有搭配的钗环，遂又立即出去差了人去尚宝斋，将尚宝斋的镇店之宝给买了过来。
“怎么没戴上那支八宝攒珠白玉钗呢？”江正谦问道。
这情景竟有些似曾相识，某次瑾瑞也问她，怎么不戴金雀儿珠钗的？
怎么，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很关心女人们佩戴什么样的发钗么？
谭思墨这样想着，指了指湿漉漉的头发，道，“还没干呢，怎么绾发？”
江正谦轻轻嗯了声，却皱眉道，“你才刚刚好些，却这般不注意御寒么？这样冷的天，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小心又着凉！快进去，我替你擦干。”
江正谦说着，拉起谭思墨的手臂，便往里屋拽去。
才刚进了屋，江正谦便取了疏雨手中的干巾，亲自给谭思墨擦拭湿发，谭思墨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又道，“江公子，奴婢卑贱，如何敢劳烦公子呢？”
“你与我不必如此生分！“江正谦说着，又将躲开的谭思墨直接给拎了回来，道，“安分一点！”
此话一出，谭思墨哪里只是不自在，简直是羞到爆！
这百里琨和疏雨都还在呢，可江正谦这个口吻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像是在跟自家闹别扭的小娘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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