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日头冉冉升起，阳光透过帘子温柔地投在许长宁的脸上。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已整个人都歪在坐凳上，占了一大半的位置。傅母被她挤在—边，见她睡着了又舍不得叫醒她，将就着睡了一晚。
她便赶紧挪开位置，叫傅母坐过来些。
许长宁掀帘看着窗外，来去的行人依旧穿着厚衣裳，天气虽然晴了，可外面的温庋还是有点低。
街道两边都有卖早点的，几家生意红火的店铺内外都围满了人，人少的店铺也有小二出来叫喊。她累了一夜，肚子有些饿，但身上没钱，便只好忍着。
她问吴绍元到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吴郡，我把你们送去义兴郡，那里有我的人，可以接济你们一段时间，后面便要自己想法子了。”
许长宁给他的酬金丰厚，她们现在又身无分文，他便好人做到底吧，像那妇人说的，攒福报么。
许长宁有些讪然，她本是想找他借些钱的，他直接给她安排妥当了。她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借钱。
游侠果真像父亲说的那样，讲江湖道义。她觉得她此刻要是说一句她想吃东西，他应该也是不会拒绝的吧，而后又马上打断这个念头，人家驾了一夜的车都没说累，她是没脸再提要求的。
许长宁空着肚子，马车又不停地摇晃，这番滋味难受极了，不料马车又突然停止，她询问吴绍元发生了什么。
“前方的路被一群人堵住了，等等看吧。”
人群里议论的声音不断传到她耳边。
“前边发生了什么，这般热闹。”
“卫家军队开拔哩。”
“卫家郎君果真如传闻那般吗？”
“嚯！你是没看见，那马儿比人还高，卫家郎君坐在马背上好生威风。”
“他若是能做我家郎婿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人家以后可是要尚公主的，莫非你女儿比得上公主不成。”
“那你女儿还嫁不出去呢。”
“你再胡说我就撕了你这嘴！”
……
许长宁知道卫家，颍川郡骠骑将军卫鸿彬之后，也是从北方南迁的士族，卫家如今的家主是卫仲旌，在义兴郡担任扬州大都督兼任扬州刺史。
如今的都城建康也包括在扬州之内，义兴郡又乃军事要地，永惠帝选择让卫仲旌驻守此地，由此看得出来，陛下很是信任卫家。
马车外的声音更热闹了，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
远处的马蹄声来势汹汹，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地有些微微震动。不久便见一行人策马而来，为首那人身着玄色劲装，十七八岁的模样。
“散开散开！给公子让路！”他身边的随从吆喝着百姓。
一些原本在路中间的人纷纷往道路两边散去。
等人群都散开后，路中央还站着一个垂髫小儿，他不明发生了什么，左顾右盼，竟是一动不动的。
眼见就要撞了上去，人群里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卫衍急急勒住缰绳，马儿一声嘶鸣抬起前蹄，他勒着马转了半圈，手背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倒是有惊无险。
小儿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被马踩死，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马背上的卫衍皱着眉，眼里含着一股怒气。
他身边的人挥着鞭子，“谁家的小孩！不要命了”
人群里滚出一个男子跪在卫衍身前，“公子饶命！是我家孽畜不懂事惊了公子，请公子别与他计较。”一边说着一边磕头。
卫衍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睥睨着男子：“我让你去死了吗？”
那男子愣了一愣，不明何意。
卫衍身边那人又挥了下鞭子，“还不快滚？！”
那男子连连点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说罢连忙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队人马又策马离去，踏岀滚滚尘烟。
……
吴绍元将许长宁二人带到义兴郡的一处城郊，这块地方里外都建了许多茅草屋，其中一座院子里走出两位妇人，吴绍元与两位妇人交涉了一番便离开了。许长宁还未来得及向他好好道谢。
两位妇人对许长宁二人很是友好，将一间堆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作她们的卧房。
屋子有些简陋，甚至有时到了晚上，还会跑出几只老鼠与她相互瞪眼，不过许长宁适应得很快。
张婶专门为她们做了好些菜，饭席间还带着歉意说：“如今粮食价格又涨了些，你们别嫌弃，先将就着吃，明日我买两条鱼回来。”
许长宁二人在这里白吃白住，哪还好意思要求吃什么好的，都表示不用再替她们费心了。
一旁的刘婶眯着眼，“那怎么行呢，恩人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她有些胖，眼睛也有些小，看人像是眯着眼的。
她口中恩人是吴绍元，原来她们也是被吴绍元救济来到此地的，义兴郡是扬州刺史的驻守地，相较于其他郡县更为安全。
吴绍元告诉她们，许长宁是广陵郡家道中落的贵人，没吃过什么苦，请她们好生担待着些。
便什么活也没让她们做过。
许长宁很是过意不去，她如今不是什么贵人，而且她得为以后打算，总不能让别人照顾一辈子。
当许长宁问张婶有什么赚钱的法子时，张婶正在院子里喂鸡，她便问许长宁有没有什么手艺，像她与刘婶平时都是做些刺绣手帕之类的手工活，等到赶集的日子，再拿去市集卖，也能维持她们生活下去了。
许长宁想了半天，刺绣么......她从来没学过，唯一拿手的，大概就是写得一手好字了。
她问：“字能卖钱么？”
张婶“噗”地笑出了声：“傻孩子，阔绰些的人家家里面收藏的尽是大家字画，寻常人家也不买这些的。”
许长宁有些失望，张婶又想起了什么，问她，“你读过书么？”贵人们不从小都要念书的么。
许长宁点点头，“只读过四书和五经。”
“那你可以去给人当先生呀。”说完又看了看小身板的许长宁，十三四岁的模样，大约也没人信她肚子里有墨水。又补了一句，“或是代人写信，写家书。”
许长宁眼睛一亮，对啊。
这段时间张婶刘婶已经答应让许长宁做些简单的活，毕竟她二人有时会接到大量的绣活，忙不过来。
这日上午，许长宁正在院子里打扫鸡鸭的粪便，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了，鼻子都没捂一下。
张婶急匆匆地从院墙外跑了进来，许长宁见状跟她打招呼，“张婶，你们不是去市集了吗？今日这么早就回啦。”
张婶喘了几口气，“我这不是见着赚钱的机会了，赶紧回来找你吗。”
许长宁丢下扫帚，“有人要找我写信了吗？”这段日子里都没有一个要找她写信的人。
张婶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出息，快跟我来，边走边说。”
“是卫家的郎君要去念书了，与你念的书不同，人家去的是书院，什么都学的。”
许长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永惠帝这些年改革新政，为了选拔人才，废太学，设立地方官学。
入太学的条件是五品以上官员之后，而如今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又都是士族。地方官学则不限，如此施政为的是庶族寒门也有出仕的机会。
张婶接着说，“我与你刘婶在街上卖绣品时，见着卫家在城中摆了好大阵仗，为卫家郎君挑选伴读呢，要会读书写字的。如今会读书的自己都去念书了，不识字的人家又不要，我便想起你了。”
许长宁出府后便一直都是男儿打扮，张婶与刘婶都不知道她是女子身份。她们认为许长宁不会去读书，因为读书不仅赚不到钱，还要交一笔昂贵的束脩。
许长宁听到卫家便想起那日在街上瞥见的那张脸，一张别人都欠他银子的脸。
她问张婶：“卫家几个郎君啊？”
“卫家只有一个郎君。”
许长宁张大了嘴：“啊……”
张婶加快一些脚步，“快些快些，别已经选好了吧。”
人头攒动，身宽体胖的刘婶在人群中霸着两人的位置，后面又挤进来一些看热闹的人，险些将她挤到一个护卫的脸上。
她等了半天终于见许长宁二人来了，忙把位置让给她们出去透气。
卫家的护卫以一棵垂杨柳为中心，在五丈之外围成一圈，垂杨柳下摆放着一张桌案，案前坐着一个模样很喜庆的少年，绛红色的上衣，鹅黄色的下裳，还有长着一张像包子的脸。
包子少年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今天来的尽是些插科打诨的，要么就是看热闹的，他要是还找不到伴读，郎君就要杀人了。
他忍不住腹诽，伴读说得好听，不就是伺候人的书童吗，他从小就在郎君身边伺候，难道他还不够优秀吗？
他搁下茶碗，扯着喉咙喊下一个。
许长宁左顾右盼，好似没人去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冷不防被张婶推了一下，跑了几步进了中央。
周围的人都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包子少年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站起身，怎么比他还矮……
许长宁感受到他嫌弃的目光，忙道：“我念过书，会写字的。”
少年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继而又皱了眉，郎君说要会读书写字的，没要求得比他长得高吧，郎君一直都嫌弃他矮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忽将右手攥成拳击在左掌心上，来个比自己更矮的，他就不是最矮的了。
他笑吟吟地对许长宁说：“那你先随我回府，这事还是郎君说了算。”
许长宁有些诧异，这么简单？
包子少年不在意她的表情，在一旁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许长宁在他收拾东西的当口去跟张婶交代了几句。
少年又回头催她赶紧走，她便不再多说，赶紧跟上。
(https://www.daowx.cc/bqge240004/1210055.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