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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落太太,我想吃苹果


  年轻了九十岁的魏巍在逐渐消散的浓雾中出现,帝居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看样子,的确是我小瞧你了。”魏巍忽而又露出一抹锋利的笑容,“能与太子过一次招,我倒是三生有幸。”

  帝居睥睨一扫,面无表情:“她在哪里?”

  “赢了我,你自然可以找到她。”

  迅疾的风铺天盖地而来,晃动的影子一闪,华贵的戏袍在空中摆动,一晃眼的工夫,褂子就不见了半边。

  魏巍讷讷盯着像浮萍般轻飘飘落地的金黄褂子,眼底的恨意迸射整个躯体,脊背膨胀得好似一头圆鼓鼓的蛤蟆:“一向号称光明磊落的太子,居然搞偷袭这一套?”

  帝居持着鱼肠剑,偏头,目光沉了几分:“她不是你的师父。”

  “你闭嘴---”

  魏巍周身覆上冷冰冰的黑翳,露出锋利的爪子,“我要你的命!”

  不要命的攻击,像是一场分不了胜负的赌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伏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才一动,就有一股冷冽的阴气拽住他,好似掌控了他的意识。

  他想起来了,终于明白为何这里让他感觉如此熟悉。当初他御风追上楚辞,央求她开启琉璃移魂阵的时候,就是在此地。

  繁密交错的千年大树下,宽大的枝叶遮天蔽日,浓稠的大雾有增无减,逐渐掠夺他们体内的力气。

  芰荷紧紧掩着胸口,脸色惨白,一时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双手沾染了纠缠的黑翳。周霸霹也遭到迷障的侵袭,头疼欲裂,整个身体好似置身火海之中,烈火焚身。

  帝居腰上中了一记重击,头撞到树上,沉昏了好半晌。强撑起身体,从树上借力,摆脱魏巍至下而上的攻击,俯冲而下,又踹走即将攻在伏白身上的暗器,绕到他身后,把这个将他意识啃噬得半残半破的戏袍撕得残碎。

  魏巍抓着头,嗷嗷咆哮,感觉身体好似被劈成两半,血痕在无遮无掩的皮囊外显露无疑。缠绕的凶残黑翳随同那条阴寒残破的戏袍一起,在空中不停的燃烧,火光灼灼。

  一股诡谲的气息罩过来,伏白借着飘过来的风,厉声提醒帝居:“快闪开!”

  他化身身形矫捷的猎豹,暴力挣脱无形的束缚,替帝居挡住那团熊熊燃烧的火光。灼烧皮骨的痛刹那间席卷全身,猎豹咬着牙,用尾巴包裹住火团,狠狠甩了出去。

  火星子在空中飞旋,刺破浓密的火雾,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紧随其后,猛力插进火团中,火团似乎在凌冽的叫嚣,在喷出最后的一团杂糅着黑翳的红光雾后,嘭地一声,化作一片白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剑回落,映照出魏巍失魂落魄的面孔,有猩红粘稠的液体从眼睛里滑下来,温热,刺痛、又泛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他趴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捞啊捞,摸索着,咕哝着:“我的戏袍、我的戏袍......谁抢走了我的戏袍---”

  他哭着喊着,像个丢失心爱物件的孩子,眼眶里徒余空荡荡的黑洞,双目已残。

  被利用的棋子,成为弃子后,可怜又悲哀。

  帝居蹲到他身前,撕下身上的半块布帛,触碰到他掌心的刹那,又收回来:“告诉我,楚辞现在在哪里?”

  魏巍要跟他抢,却抢不过他,一怒之下就装傻充愣:“什么她?哪个她?我只知道办事,其余的一概都不知道。”

  “看来你连这点念想都不想要了,也罢也罢……”

  魏巍急了,双手在空中乱挥:“你要做什么,把戏袍还给我——”

  “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好,我都说,我都告诉你。”

  魏巍说,他自小便崇拜戏园子里的角儿,能在戏台子上游刃有余的唱戏。但他是天生的五音不全,花钱拜过不少师父,最后都被各种因由赶了出来。

  表面上说是他已经出师,实际上不过是怕他的存在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直到有一天,他碰见了此生最后一位师父。

  她不仅对他分文不取,还主动提出要教唱戏,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替她办两件事。只要能唱戏,莫说两件就算是两百件他也乐意至极。

  人被她带到梨园在修葺前的荒宅,设下结界,又告诉他,只需在这里静等,要不要多久就会有人来送他离开。并且还把自己引以为傲的戏袍送给他,魏巍顿觉自己受到了无比优厚的待遇,在心头暗自发誓,一定会完成她交代的事情。

  可如今,两件事他只办成了一件,还丢了一双眼。

  他算是没脸去见师父了。

  “愚蠢至极!”

  魏巍:“......”

  帝居冷冰冰看着他,狠狠撕掉他口中那个师父的‘遮羞布’:“事到如今你还想不明白吗?她这是在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

  六界中,唯有魏巍一人可将各种机括掌控得炉火纯青。所谓的教授技艺,不过是在诓他。

  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拿捏人心底最在意的东西,再找个机会趁机钻空子,最容易得手。

  “不会的,师父不是这样的人......我、我要去问师父---”

  帝居冷哼一声:“你认为此刻,她还愿意见你?”

  魏巍怔住了,双手不停地擦脸,原本几条血痕,在刹那间糊得满脸都是狰狞的血色。抹着抹着,他突然笑出声:“师父现在也拿捏着你的把柄,我杀不了你,难道你就不可以自杀吗?”

  伏白半个身体被烧得皮开肉绽,气息凌乱又匆慌,干扯着嗓子:“不要听他胡说、说---我知道楚辞在、在哪里......”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魏巍信誓旦旦,“我把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个泼皮怎么可能会知道?”

  伏白嘴唇干裂,扔在扯嘴笑:“谁也找不到......不代表、不代表一定没人知道......”

  裂纹像一道凛冽的伤痕,醒目又突兀:“你的师父应该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真实身份吧......我的前身,是冥王的左膀右臂---”

  冥王!

  冥界的战神!

  魏巍顿时慌了手脚。

  他是六界之外的生灵,不受任何制度掣肘。可要想在六界存活下去,必须得遵守他们的规则。

  这几百年来,他不断游走于六界,逐渐掌握了一门备受羡慕的生存技能,也因此得到了六界的尊重。他在桀骜不驯的年纪,最崇拜的莫过于冥界至尊---冥王斩尘!

  所有关于他的事迹,魏巍皆是信手拈来。如今倒好,他拜了个师父,却得罪了自己最崇敬之人的护卫。

  浓雾在强驱硬赶中逐渐散去,天穹依旧黑沉如墨,无星无月,髣髴要塌下来了般。

  “我、我愿意向你们坦白楚辞的......”

  不对,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绞尽脑汁想要弥补:“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想要害你们---只要你们不要将我现在做的事情告诉冥王......”

  微弱的星光钻进眼缝的时候,伏白打了个激灵。半个身体的被缠在绷带上,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

  “你不要乱动。”

  柔软的手指抚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松了一口气,总算退烧了。

  伏白攥住她的手腕,急速追问:“帝居人呢?”

  好不容易从魏巍口中探出楚辞的消息,怎么一转眼,他就躺在医院了呢?

  芰荷知道瞒不住他,只好坦白:“你身上的伤太重了,根本无法再动弹,帝先生把我们送到这里后,就拎着魏巍离开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靠自己去把楚辞带回来。

  “哥——”

  伏白拔掉手上的吊针,掀被下床,脚堪堪落地就撑不住猛然跃起的身体。

  芰荷焦急忙慌将他扶起来,察觉他又要跑出去,忙说:“帝先生还有话让我转告你。”

  伏白的确很想去找他们,可此刻弱得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不得已暂时按捺下动作,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丫头,音也软了下来:“他说了什么?”

  帝居的原话是:“这是我们的私事,不想要其他人掺和进来。”

  伏白半天没说话。

  芰荷怕他心里不痛快:“哥,你要是有气你就撒出来,不要憋着。或者你可以跟我说,我来帮你分担一些。”

  话落,又极其难过低下头:“我很喜欢楚辞姐姐,也想尽己所能救她出来。可是哥,照我们的现在的能力,去了只是添乱,根本帮不到半点忙啊!”

  她知道,他之前故意说自己猜到了那个地方,铁定是为了套魏巍的话。连救人的地方都不知道,又该如何营救?

  良久,久到芰荷脚都麻了,眼眶酸疼,不知到今夕是何年。

  头上落下一双温软的大掌,摩挲她的脑袋瓜子;“我没事。”

  伏白主动躺了回去,有护士过来替他扎针,许是他长得太过英俊,眉宇间又有一股桀骜之气,几次三番的偷瞄,又温温柔柔的嘱咐,始终舍不得走。

  这下好了,他是没事了,那股子不痛快都转移到她身上了。

  “落太太,我想吃苹果。”

  知他是故意的,芰荷抿唇轻笑,脆生生应他:“好的,落先生。”

  护士后知后觉,烧红着脸落荒而逃。随后又琢磨,刚才那个不就是著名的天才少女设计师伏芰荷吗?

  传言她已婚,无名指上还戴了一枚银光灼灼的戒指,原来是真的。

  原来她的丈夫姓落,护士捂着烫乎乎脸,顿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般,要不是医院守则在,她现在恨不得嗷一嗓子。

  又想起自己刚才倾慕的神色,顿时懊恼不已。

  希望伏小姐……哦不,现在得喊落太太了,希望落太太不要计较她之前的不懂事,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刀从苹果身上落下,不是削不是切,更像斩。

  伏白看她把一个红亮亮的苹果斩得乱七八糟,实在觉得好笑:“给我吧,我来削。”

  “不要,我可以的。”

  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他还打着吊针,怎么敢让他轻易碰刀这种有杀伤力的利器。

  伏白直接伸手:“是我想吃,就让我来吧。”

  芰荷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小瞧我。”

  不就是一个苹果吗?她就不信自己切不了。找来一个垃圾桶,背对着他,磨刀霍霍向苹果。

  十分钟后,她晃动着一个只剩下果肉的苹果,挑眉要称赞:“我就说我可以的吧。”

  “嗯,厉害。”

  伏白在心里为这个只剩下薄薄一层的苹果默哀,红润润的一个大苹果,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不过对比前一个......眼睛朝垃圾桶瞄了眼,收回......好了太多。

  咬了一小口,一部分果核一起进到口中:“谁买的水果?”

  芰荷愣了下,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给我帕子。”

  芰荷火速递了过去。

  伏白把帕子套进手中,用指腹把里头的果核挖出来,十几粒小果瓤,上头居然都刻了字。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对视,又移到摊放在被子上的白色帕子,逐个排开来,慢慢组成了一句话---一月之期将至,你该如何选择?

  像是警告,更带着威胁。

  伏白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沉闷如被敲不出声音的暮鼓晨钟,手脚逐渐冰凉。

  芰荷心慌意乱,忙攥住伏白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别想丢下我,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伏白却说:“如果我选择安逸,跟你过完这辈子,你会不会责怪我忘恩负义?”

  “你要是忘恩负义,那我也跟着你。总不过是一世骂名,我又何曾畏惧?”

  “好。”

  伏白把人搂在怀中,埋在她的颈窝中汲取小丫头温软的气息,“那我们就当一对忘恩负义的野鸳鸯。”

  “为什么是野鸳鸯,而不是神仙眷侣?”

  “嗯,我说的就是神仙眷侣。”

  “可你刚刚---”

  他亲了她一口:“刚刚什么?”

  她抿了抿唇,努力不让自己跳进他的坑里,噘嘴道:“刚刚你明明说---”

  有光从他的身后透射进来,晕染出层层盈亮的白光,清朗的嗓音在耳边浮动,又吻她:“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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