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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有她在,你不会沉脸冷面,话也说得多


  第二年,南极仙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个发现它的,是楚辞。

  当时她正在修炼第三层炎龙心决的紧要关头,突然破空落下几滴猩红的血,不偏不倚,正中在她的脚踝上。

  又是无法突破的一天。

  她气恼不已,正准备调整内息再来一次,雪白的脚踝上多了几滴突兀的血印子。摸了摸下巴,又感受体内畅流无虞的经脉纬络,确认不是自己的。

  难不成是谁的恶作剧?

  老头子掉进了酒缸中,没个三五七天是醒不来的。至于筳簿那个家伙,练字画画都比恶作剧更有意思。

  不是他们两个的话,难道......有外人闯进来了?

  她猛然跃起身,一时间兴奋不已。要是真有人闯进来,岂不是证明这个结界并不是无坚不摧的?既然不是无坚不摧,那她也不用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去修炼炎龙诀了。

  沿着浓密深沉的甬道向四周寻过去,有些大海捞针,一路无迹。再找,依旧没有消息。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几个生灵在前头叽叽喳喳的叫嚷着,好似受到了千万分的惊吓。

  楚辞纵身一跃,如疾风般落到吵闹不已的山坳处,俯身下睨,漂亮的眉头舒展如花蕊,果然是个闯入者。

  将人托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山洞,瞒着一老一少,还威胁见过它的生灵,必须将秘密烂在肚子里。

  一番精心的照料,累得气喘吁吁,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抢回了它半条命。

  楚辞抬手擦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腮戳了戳这个浑身雪色的闯入者,倒是挺好奇它是何种生灵。

  擦干净的面孔姣好漂亮,身形柔美,状如兔子,两侧垂落不少细长的白毛,却遮盖不住它优美的仪态,颇有几分灵气。再细看,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看样子它是打算以命相搏,这才换来了闯入仙府的机会。

  难不成是有事相求,这才不得已擅闯?

  还是说来找什么人,非见不可呢?

  好不容易来个人,又昏迷不醒,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百无聊赖掰着手指,趴在地上抠抠画画。

  夜色临近,楚辞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从山洞远眺出去,有一道金色的光线正朝这处走来。

  她心一慌,捏了团光圈罩住昏迷的闯入者,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洞外。筳簿步伐极快,两步间隔迅速。

  一道影子蹿出来,筳簿来不及刹住脚,两人不可避免撞上。

  又是天旋地转,楚辞的脖子本就酸疼,如今又撞到他的胸口,脑袋嗡嗡作响:“混蛋,你是来谋杀我的吗?”

  作为垫底的筳簿,一声没坑爬起来,推开她:“一整个下午不见人,躲到这里做什么?”

  她佯装不耐烦,捂着脖子爬起来:“要你管。”

  余光瞥见他默不作声朝对面的山洞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凛,忙拽过他朝仙府的方向推:“慢吞吞的,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筳簿蹙了下眉头,又看她一副佯装无事发生的‘坦然’模样,心里逐渐有了底。

  谁也没有看到,潮湿阴冷洞口内躺着的那只闯入者,缓缓睁开了狠戾冰寒的眼眸。

  自信瞒得严严实实的楚辞,每日在前往仙场的途中,装作不经意岔开到另外一条小道。在看到闯入者逐渐好转时,她的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自豪的骄傲。

  “等你醒来,得好好感谢我。”

  “要不是因为我哦,你早就被那个老头子踢出仙府了。”

  “我从没见过你这种模样的生灵,毛发雪白娇嫩,柔美又漂亮。”

  ......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脖子突然一重。锋利的爪子捏住她的喉头,将她往后拽扯:“嗷呜---”

  她从惊愕中逐渐回过神来:“你、你先别冲动......”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脑袋一片空白,手脚发麻,无数的湿汗从掌心渗出,嘴唇不停地发抖,急得都快要哭了。

  紫眸匆慌朝地上瞟了眼,红枣茯苓糕,下意识开口:“你饿不饿,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又是一声嗷呜,森冷的兽目在看到不远处那盘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时,突然阴森森俯瞰他,冰冷的爪子高高举起,凶狠落下......

  仲夏夜的星空,满天繁星,裹挟着溽热的夜风,在灌木丛中一路飞驰。

  楚辞感觉脑后有一股强劲的风扫过,旋即是迅猛的撞击声,还有野兽的怒吼咆哮声。

  落在地上的视线里,清晰映照出一人一兽两道打斗的影子。

  楚辞自诩胆量过人,可如今却吓得手脚发软,心口发颤,连转过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及时赶到的筳簿浩气凌然,揪住狂兽行凶的爪子,在地上不停的揿压。他身量不大,力气却不小。加之术法了得,狂兽嘶吼的声音在月夜里久久回荡不去。

  被甩到壁上的狂兽挣扎着,粗重的喘息声掀起满地的尘土。突然间,狂兽张开血口,猛朝斜对面的楚辞攻去。

  筳簿隔空一掌,气势汹汹的尘埃迎面扫向它。狂兽又一声嗷呜,敏锐的感知力在提醒它:危险即将临近。

  视线一个切换,光影晃动之中,她被送到了山洞外的灌木丛。

  里头的打斗声未绝,接连几次避开筳簿的攻击,消耗了狂兽不少的体力,加之身体受伤未愈,疲惫感骤增。

  山洞里的石头横七竖八的堆着,满目疮痍,尘土飞扬中,整个山洞摇摇欲坠。

  楚辞强撑起身,扒拉掉灌木丛的遮掩,忧心忡忡之下,捏了个诀,悬在空中的身体还未靠近山洞,就被一股轰鸣的力道弹飞,飞沙走石,雷鸣呼嚎。

  夜色沉静,一道紫色的锦衣云缎落进她的眼眸,髣髴扬起的风帆,于山呼海啸中激流勇进。

  楚辞扑上去抱他,本就哭过一次的面孔上再次落下斑驳的泪痕。从没想过,千言万语最后会连成一连串的泪珠。

  她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英豪是如何的,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被她喊了一百多年的小小少年,成了她心目中的英雄。

  在她的心上,烙印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筳簿微抬起手,想要拍拍她,替她擦掉眼泪,安慰说:我没事……

  可喉头的腥甜和紊乱的内息在冷冷提醒它,怎么可能没事?

  记忆里的最后一刻,全是她梨花带雨的哭声。

  ---

  “真没事吗?”

  “你个鬼丫头,我虽然几百年没离开过这里,可这出神入化的医术,我敢称第一,谁敢反对?”

  “……”

  懒得跟他回嘴,楚辞把锦被盖到他的身上,又怕他热,扯来另外一块冰绸毯子。

  不远处的角落里,是有气无力的一声嗷呜。

  听到这个,楚辞心中蹭地一下涌起滔天怒火,愤愤然砸光圈:“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煮了吃!”

  被困在里头的狂兽,不羁的狠戾在被筳簿收服后,已然变成一只维诺恭敬的小小兽,被楚辞这么一冷呵,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变得委屈吧啦,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吭声。

  “你们两个,误打误撞的,居然捡了个宝。”

  仙翁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喝着葫芦内装着的美酒,喝完还喜欢砸吧嘴,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它的肉可不能吃。”

  这狂兽,乃上古时期的讹兽,毛色雪白漂亮,体态轻盈,乍一看,还真像雪狐狸。万物相生相克,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收拾四大凶兽。

  可没想到,一场炎黄大战,讹兽几近灭绝,这才让四大凶兽有恃无恐,四处作恶。

  不过讹兽出现的时机……又朝昏迷不醒的筳簿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深沉的浊气,也庆幸,收服它的是筳簿而非心术不正的生灵,否则,六界不知又会突生多少变故。

  楚辞本没打算吃它,见讹兽服帖委屈的模样,有些心软,可只要一想到它把筳簿伤成这样,火又一次熊熊冒了出来。

  守着病人是一项体力活,上一次他受伤,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念书睡着,因为她知道,他睡个饱觉就没事了。可这次不一样,他为了救自己,以一己之力跟发了狂的讹兽搏斗,心好似被扎了个千疮百孔,疼得浑身难受。

  衣不解带照顾着他,时不时起身查看他的伤势。天气炎热,房内放了不少震冰,怕伤口溃烂,还持着扇子替他驱赶热融融的暑热。

  日晷的影子东斜,到了给他换药的时间。

  楚辞把浓郁的药膏涂抹在布条上,斜射进窗棂的光线恰好落在她的鼻尖上,小小的,白白的。抬起手正要替他换药,才发现还没有解下他身上的绷带。

  暗骂自己蠢,又急急忙忙放下布条,小心翼翼摸索着绷带的系口处,越着急越是找不到。

  急得团团转时,绷带突然解开了。她不可思议看过去,目光上移,原本昏睡的小少年半耷拉着眼皮,虽是繁冗沉睡后初醒,深眸却极清且锐。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髣髴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假象。

  手不自禁的伸过去,他偏过头避开,蹙眉:“不干净。”

  她这才留意到指甲里还沾着药膏,却克制不住心头的涌动。

  活的!

  能动的!

  手揉着眼睛,鼻尖好似塞了一团酸溜溜的柠檬,不论怎么吸,都是酸酸涩涩的。

  筳簿第一次见她这样,不还嘴不动手,默默掉眼泪,有些无措了。从没见过她哭,如今撞见不止一回,心隐隐侧动。

  “你……”

  想抬手给她擦眼泪,她却先他一步跳起来,颇为遗憾道:“你居然没死!”

  对于她心口不一的反应,他习以为常,又瞥见结痂的伤口,说:“你再不给我上药,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楚辞耸耸肩,口是心非道:“你有手有脚,还能给自己解绷带,凭什么要我给你上药?”

  故作气鼓鼓走过来,拿起布条的动作极其粗鲁,可上药的时候,却极轻极柔,像绵软的水花一样。

  两人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在彼此间流动,时间髣髴禁止了,有好像没有。

  拿束溜进来的光线落在她的发顶上,泛起一抹光泽。柔顺的墨发随同移动的动作垂落下来,隐隐带着一股少女的香气。

  绷带绕到身后,她突然又近了一些,细长的眼睫黑长漂亮,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她命令自己:“抬手臂,往左边一些,没有弄疼你吧,可以放下来了……”

  系紧绷带,像圆满完成一件重大的仪式般,胡乱抹了把汗,挑眉一笑,问她:“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她又凑过来,指尖碰了下他的脸,惊恐万状:“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就把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少女的手软软的,还有一股药草的清香。

  他佯装不耐烦拂开她的手,心口的悸动却上下翻滚。

  手伸过来几次,都被他拨开。

  如此往复,他感觉到耳后根越来越烫,干脆冷下眉眼:“我没事!”

  楚辞没被他吓到,严重怀疑他伤到了脑子。对付恶人,你要比他还横才能制住,一双漂亮的紫眸怒气冲冲瞪着他:“有事没事,得检查过后才知道!”

  啪,小手盖在他的额头上,两股温度缠绕在一起,让他再次窒了下息。

  其实她也不太懂,下意识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对比两人的体温,当即沉眉肃目看他:“只有病人才会说自己没事!”

  说完就要拽他躺下。

  筳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下被扯得皱巴巴的衣服,心头蓦然有些愉悦,出口的语气倒有些不耐:“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

  “闭嘴吧你,倚病卖病!”

  “……”

  他扶额,手肘掩映下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小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从他呱呱落地,就被冠以太子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贵身份,整个仙界的生灵忌惮恭维,他们不敢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半点恼怒亦或不耐烦的姿态。

  在规矩繁多的仙界,君与臣之间分界线极为明显。是以,才铸就他这个冷若冰霜的性子。

  “嗷呜~”

  清软的讨好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极其清晰。

  筳簿听觉极其敏锐:“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

  讹兽像在与她作对般,又是一声‘嗷呜’。后一句比前一句更要委屈可怜,让人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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