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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做一回伪君子又如何


  “你可知,楚国早在一千四百年前就亡国了?”

  距离杜昭白抛下这句话,已经过去了足足三日。

  那夜不欢而散之后,杜昭白派人丢下一箱书,就此没了踪影。

  起初,朱衣还不明白这是几个意思,嫌她没才没德?实在无聊了,略略翻开几本扫了一眼,脸色刷得一白,面无人色。

  接下来三天里,青杏和碧桃眼神诡异地看着自家主母如饥似渴地遍阅群书。

  她几乎不怎么用食,混混僵僵地埋首于书册间,黑天白日地读着,偶尔会在纸上涂涂画画。除了在更衣时突兀地问过青杏几句话,再也没有别的言语。

  “现今是何年岁?”

  青杏先是一愣,用“夫人您到底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她。

  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自还魂以来,朱衣常常隐约察觉到与身边所有人隔了一道天堑对话,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起初她压根不知问题出在哪里,还想着百里易习,猜想可能是不小心犯了当地忌讳而不自知。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就像嚼着美味的雪花酥,一不小心岔了气,饼屑呛入了气管,下不去,偏偏又上不来,没声没息地堵在那里,堵得人心烦意乱,劳心焦思,偏偏又奈何它不得。

  雪花酥是她这阵子最爱的朝食,酥油下小锅化开,滤过,将炒面随手下,搅匀,不稀不稠,掇离火。洒白糖末下在炒面内,搅匀,和成一处。待浮起浅黄色即上桉,捍开,切象眼块。入口酥化,香甜而不腻,便是朱衣这不是特别爱甜食的人,也无法抵挡它的诱惑。

  ——即便是现在这样混乱的处境,她还是分出心神,想起了雪花酥的做法口感,可谓真爱。

  “当今天子是谁?”

  “赵……”青杏下意识脱口而出,刚说了个姓氏就赶紧捂住了嘴巴,生怕犯了官家忌讳。

  赵?

  然而,记忆中,周天子姓姬,而宋国国君是姓子的。

  如今的宋国,和她相熟的宋国,根本不是同一国。

  和书上写的一致。

  “你当真没听说过楚国?芈姓熊氏,国君名通。”

  青杏满面茫然,只知道傻乎乎地摇头。

  一旁垂眸侍立的碧桃闻言,柳眉微蹙,若有所思。

  朱衣没错过她不同寻常的神情,立即道:“碧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碧桃咬唇摇了摇头。隔了一会,突然问:“夫人何以问起楚国?”

  “怎么?我不该问吗?”朱衣反问道。她知道碧桃一向懂规矩,主令下从,很少过问主母之事,这反常的一问,已经暴露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不……只是,夫人以前也问过婢子同样的话。”

  如果说杜昭白的话是轰雷掣电,送来的书籍是当头一棒,那么碧桃一问,则是平地雪山。

  问话看着寡淡无波,一旦细细深究,便让人不寒而栗,四肢冰凉。

  下意识地,朱衣追问了一句:“一千四百年前的楚国?”

  碧桃微微抬眼,面色有些古怪。

  “夫人曾经问婢子,可听说过楚国国君熊通,那已是作古一千九百年的故人了。”

  准确地说,是一千八百六十三年。

  朱衣收了声,继续魂不守舍地翻看手上的书册。

  如今,她终于明白这道天堑是什么了。

  是一千八百六十三年的岁月长河。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只是困一觉的工夫,朝代更迭,岁月变迁。这实在太荒谬了!

  可史书不会骗人。哪怕成王败寇,内容任胜者书写,所载的年岁和世事却不会空穴来风,她想,应当也不会有人无聊到编写了一千八百六十三年的史书来诳骗她。

  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啊。

  楚王熊通谥号武,死后不过几百年,楚国经历了极盛,转而极衰,直至灭亡。随后,有秦汉,有魏蜀吴,有二晋,有南北朝,有隋唐,有五代十国。无数朝代更迭,直到如今的赵宋。

  朱衣只觉犹在梦中,人微醺,头隐隐作痛,身子飘飘然彷如离魂。

  凡人求功名利禄,求酒色财气,求长生不老,求得道成仙。巫人更是奔着飞升修仙而去的。如今,从某种意义上,她算是挺“长生”的了。世上能有几人能跨越时光长河,脚踏古今,借尸还魂?

  可她一丁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为何会来到千年之后,又借了藐姑射山的朱衣夫人尸身还魂。

  人活着总归是好事。

  可……

  族人呢?

  大师兄,小师弟,师父,师侄们呢?

  他们又去了哪里?

  师门好友尽数失散在了岁月的长河中,徒留她一人,茫然立于天地间,不知何去何从。

  她心心念念着回到楚国,可楚国亡了。

  她满心期待换回自己的肉身,可这么多年了,肉身早该化为尘土了吧。

  她很想念严肃刻板的大师兄,温润和雅的小师弟,还有或调皮捣蛋、或哭啼不休、或孤僻沉默的师侄们。就是冷心冷情、手段雷霆的大祭司,她也分外地怀念。

  可如今……

  这些统统成了奢望。

  还有什么,比被夺走全部的希望更令人崩溃的呢?

  第三日夜里,青杏刚把主母的状况消息递到了杜府,不久后,杜昭白披着夜色匆匆赶来。

  迈过正房的门槛,一眼看见昏黄的烛火下,一身红衣的美人沉静地捧书而读,姿态静雅,形容宁和。

  乍一看上去,和青杏所言的“绝望”半点也沾不上。

  杜昭白顿住步子,定定看了她许久。

  暖黄的烛光柔和了过于凌厉的一对长眉,不多嘴多舌的朱衣俨然一尊泥像,褪去了张扬跋扈,只剩下一派娴静。

  成婚多年,杜昭白还是头一次看到妻子乖巧安静的一面。这本是他理想中的妻子该有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他无意识地皱了眉,目光抚过她低垂的眉眼,渐渐丰腴的脸蛋,精巧的下巴。

  美则美矣,却失了灵性。

  “夜间灯火暗淡,莫要伤了眼睛。”

  他缓步上前,轻轻抽走她手里的书,快速地瞥了一眼。

  楚史《祷杌》。

  发黄的桑皮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扭曲的大字:“朱衣,巫女,楚国巫都人氏,擅起死回生术。”

  朱衣对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发了一会呆,才茫然地抬起头,眼圈泛红,似乎哭过。

  杜昭白默了默。他实不善安慰人,只能笨拙地揽过她的肩头,往自己怀里一带。怀中人立即受了惊,从茫然中清醒过来,满怀戒备地瞪着他,拼命挣扎。

  杜昭白的手指不觉紧了紧。

  他看着怀里和刺猬无异的妻子,低声道:“为夫带你去一趟巫都。”

  朱衣眼里忽然生出一丝微光。

  “听话。”

  杜昭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秀发,轻声说着情人间的私话。

  “给我些时间来安排,我们一起去。”

  感受到她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杜昭白将她往怀里又塞了塞,亲了亲她的脸颊,心满意足地轻轻喟叹。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

  故意告诉她真相让她陷入绝望,又施以微弱的希望威胁利诱她迎合自己。

  他只想将她捆在身边,哪怕结成怨偶,彼此折磨,也好过自己孤单一人。

  只要能留下她,便是做一回伪君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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