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情词行香子
那个人?
朱衣半天没回过神来,“谁?”
青杏张了张嘴,还没吐出喉咙里的话,就被扑过来的碧桃紧紧捂住了嘴。
“唔唔!”
碧桃瘦弱,以她的力气,青杏很快就挣脱了,气愤地嚷道:“碧桃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夫人做什么?”
“瞒着我什么?”朱衣稍稍缓过来了了,稀里糊涂地问,“你说这几只箱子是谁送的?”
“那、那个人!”
“哪个人?”
“就……”青杏难得有说不出口的时候,“就是那个人。”
“到底哪个人啊?”
“就是夫人的……咳,那位。”
再重复几轮对话下来,朱衣就要疯了。她烦躁地揪着发梢,扫到碧桃戚戚然的脸色,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
“奸夫?”
朱衣脱口而出。
“是是!”青杏面露喜色,接着不满地瞪着她,“夫人,您怎么荤素不忌,什么话都往外说呀,这话要是让主子听到了……”青杏打了个寒战,没再说下去。
朱衣的表情古怪极了。
“你家夫人……我,和那奸夫的关系很要好?”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都成“奸夫”了,关系能不好吗?
“婢子不知。”青杏老老实实地说道,“婢子原本是个粗使丫鬟,近不了夫人的身。”
朱衣眼珠子一转,看向侍奉了九年的贴身婢女碧桃。
碧桃咬着唇,轻声道:“婢子不知。”
这就怪了。
朱衣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尽管还是有些好奇,但对这位神神秘秘的“奸夫”也没太多探究的欲望。
“他送你家夫人我金银玉石干嘛?”
朱衣扮演朱衣夫人扮得顺溜了,一口一个“你家夫人我”,既不觉得怪异,又觉不会太出戏,真是妥帖。
二位婢女皆垂头道:“婢子不知。”
怕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吧。
默了默,碧桃再度开口,建议道:“夫人,待会干姜过来看到这些东西不太好,还是让婢子们早些将箱笼搬出来藏好吧。”
所以,不是偷窃,而是掩藏主母**夫的定情信物?
朱衣不由多看了碧桃两眼。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她突发奇想要去杀个人放把火,碧桃依旧会是这副沉稳柔婉的姿态帮忙毁尸灭迹。
她点头应下,却不急着藏好,叫二人将箱笼搬入正房,一面把玩着新奇小物,一面发问:“既然他送给了你家夫人我,前阵子咱们缺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拿出来花掉?”
主母与奸夫偷情,被主子发现后赶出府,移居别院,然后还靠奸夫养着,花奸夫的钱吃饭看病?
二人皆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看向她,好像她说了多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的确是有些奇怪啦,但和性命比起来,就是奇怪一些又怎么了?钱财人情都是可以还清的,只有身家性命,一旦没了,就是彻彻底底的没了。
这一点,稀里糊涂做了孤魂野鬼又莫名其妙地借尸还魂的朱衣很有几分感慨。
二位婢女自然不知道真正的主母早已在穷困潦倒中病死了,一个两个劝她尽心挽回主子的心,别再与不相干的人扯上瓜葛。
挽回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夫君的心?
莫说朱衣是个半路掺和进来的外人了,便是朱衣夫人本尊在此,只怕也无能为力吧。
这对夫妻可真是……
你蓄你的美妾,我偷我的情郎什么的,实在是……
朱衣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以“天造地设的一双”作为结语。
揭开箱笼,仔细将金银玉石把玩了一通,动辄询问碧桃:“这可值钱?有多值钱?”
“……”
碧桃觉得她家主母变得贪财市侩了。虽然原先也不见主母有多高雅的喜好,但单刀直入地问价钱,还是最近才有的现象。
箱子里还有一只四四方方的匣子,漆皮鲜艳,没有上锁,内套两只一般大小的小匣子,左边那只装着用纯金打造的一套十二生肖,右边则满满摆了十二只雕有朱衣夫人的小像。
雕工看起来生涩得很,线条粗陋,寥寥几笔,却将朱衣夫人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
朱衣有些诧异,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一一托起小像,眯起眼打量。
容颜从稚嫩到明艳,从纯净到沉淀,或坐或立,或静或动,或喜或怒。
待看清十二只小像,朱衣面色古怪地将其放回原处,眼尖地发现了匣子侧边有一处暗格,指腹轻轻一按,那暗格自动弹了出来,露出里头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桃花笺,取出展平一开,竟是一首小诗。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
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红笺小字,浣花桃色,婉转动人。
粗人朱衣看了三四遍,仍旧不解其意,掉头问碧桃:“这写的什么意思?”
粗人二号青杏探头看了一眼,挠着头看向碧桃。
在两双求学心切的灼灼眸目的注视下,碧桃咬着下唇,被迫开了口:“是一首情词,词牌名为《行香子》。”
朱衣不懂什么叫做词牌名,但还是“哦”了一声,赞了一句:“名字倒挺别致的。”
就是什么风啊雨啊明月床的,让人看了就脸热。
碧桃虚着眸子偷望主母,见她不感兴趣地塞回了暗格,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送来的共有六只大箱子,两只装金银玉石,两只装字画古玩,还有两只装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像是疼爱儿孙的长辈置办的。
有十二柱的孔明锁、套成绣球样式的环环相扣的九连环,二十个方格组成的棋盘华容道、上好羊脂玉打磨而成的双陆棋,朱衣一个都不认得,全仗着碧桃和青杏的解释才勉强搞清楚这些是什么。
华容道和双陆棋,朱衣自然是不会下的,她拿着孔明锁套弄了半天,也没能让一对齿轮啮合上。九连环就更不用说了,直到外头干姜送来迷迭香打发了碧桃去接,再到碧桃送走干姜抱来迷迭香,朱衣才解下了一个扣环。
她气馁地将缺角绣球九连环扔回了箱子,继续看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还有竹制的空心陀螺,抽起来会发出嗡嗡的声音。
绘有刺梅鼓悬有琉璃鼓耳的牛皮拨浪鼓、尖嘴大圆脸瘦胳膊小腿的猴子布偶、音色清亮高远的鸟哨、花里胡哨坠满绢纸的蹴鞠、六尺长的跳索、铜钱串编的毽球、以纸和丝绢造的无骨纸鸢、内置熏球可升空旋转的蟠螭灯、色彩斑斓活动自如的皮影人……
看得朱衣眼花缭乱,脑子里突突疼得厉害。
终于,她看够了,命青杏碧桃合起箱笼,在院子后随便挖个坑埋了。
趁人不备之时,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地扣下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难堪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就像一个卑劣地偷走别人的人生和定情信物的小人。
不,不是像。
根本就是。
朱衣垂手缩在袖中,偷偷摩挲着小金猴圆圆脑袋下坠的米粒大小的银铃。
这只银铃,这只银铃……
跟大师兄屋檐下的那只,实在太像、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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