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第一 报纸和女孩 上

　　时间是2012年6月7日，早上6点23分。

　　闸北区某露天广场。

　　卖油条的大婶用一双至少40公分长的筷子戳了戳躺在长椅上的人：“喂！赶快起来，要睡觉家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长椅上的男子不耐烦的拨开筷子，喉咙里咕隆了几声，翻了个身用背面对着大婶，要再睡一会儿。

　　这时一个晨跑的银发老人过来，问大婶要油条。大婶赶忙丢了男子笑声走到摊位前：“哎呀，是李老爷子啊，你老身体可真好，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跑步。油条两根是吧？豆浆要吗？”

　　招呼了客人，大婶回身又看向长椅上的男子，眉头皱得有点紧，嗓门大了起来：“哎！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不听人话！赶快起来，赶快家去！”走过去使劲儿推男子，还一把将男子盖在身上的报纸扯掉。

　　男子无法，只能坐起身子用恼怒的眼神盯着大婶。

　　大婶将报纸揉成一团，毫不示弱的反瞪向他：“看什么看！个好好年轻人，晚上不归家睡公园，成什么话！还挡我做生意！”

　　男子扫了眼大婶摆放在长椅四周的几张茶几，半垂下脑袋挠了挠头发，头皮屑飞扬。接着男子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手揣进裤兜里就往前走。走没几步听后面大婶叫道：“你的东西！”

　　男子本能的回手一接，却是那一团报纸。又听大婶叫道：“送你的！”男子又接，却是一根热乎乎油腻腻的东西。见是一根油条，男子于是望向大婶。突然间发现大婶挥手的样子怪潇洒。

　　男子笑，将油条叼在嘴里，摊开报纸一边走一边看。

　　男子姓王，名唯，今年28岁。论起来也算高材生一个，06年毕业于有亚洲第一电影院校之称的“北京电影学院”，学的是导演专业。

　　王唯也曾有过小小辉煌，毕业时的习作《绝境》，描写两个敌对的人流落孤岛不得不互相帮助的故事，因其创意和镜头语言的巧妙运用，被评为了当届学生毕业作第一，很顺利的被长影厂看中选了过去。

　　随后两年，王唯在几部国产片中先后担任剧务、副导演的职务，但一直没能得到单独导演的机会。严格说来，这其中固然有国内制片厂习惯性的排资论辈因素，最主要还是钱的问题。因为一般来说，现在拍一部电影就算是小投资也要几百万，不可能随便交给一个20多岁没经过市场考验的年轻人来折腾。王唯也很明白这一点，但偏偏他天生是个耐不住的人，并不愿意靠熬时间来出头。

　　09年的时候，一个机会摆在了王唯面前。他通过摄影系毕业的师兄甯浩认识了刘华，就是那位叱咤华语电影界20多年的天王。众所周知，刘华这些年来一直在资助“亚洲新星导”计划，帮助了很多年轻导演，包括甯浩的成名作《疯狂的翡翠》都是由刘华投资的。王唯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经过精心准备，在酒会上他用5分钟时间给刘华讲了个故事。

　　第二天，接到刘华助理皮特－张的电话，王唯前去单独面见刘华，然后又用30分钟在刘华面前把这个故事展开。

　　当时刘华笑，朝他举起了一杯红酒：“600万。”当年刘华投给甯浩300万，这里他说600万，显然已是同意投资并且相当看好王唯了。知道刘华向来说话算话，王唯大喜之下，仅仅与刘华敲定了一个口头上的投资意向，在没有签合约的情况下就回去向长影厂提出了辞职。

　　其后王唯用5天时间写出了电影的拍摄纲要以及分镜头剧本，然后南下香江想与刘华商谈具体事宜。但谁知霉星当头，没等他找着刘华，刘华却陷入了一个大麻烦：2009年8月2日，香港的八卦巨头《苹果日报》头条“刘天王已秘密与朱倩结婚。”

　　《苹果日报》这一炮开得惊动华夏，一时间各种媒体蜂拥而来，闪闪的镁光灯差点把刘天王给杀了。刘天王自顾不暇之下，自然，投资给王唯的事情就被搁置。

　　无奈之下，王唯只好先到上海一家广告公司做着。自诩为导演界难得人才的王唯为了生计，只有改行拍广告。拍广告倒是得到了单独导演的机会，问题是，所有拍出来的片子都要经过投资方、电视台等重重审核，王唯根本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不仅如此，一些投资者自以为是，老是喜欢干扰导演工作。

　　就好像前天，正拍着“维他奶”广告。

　　莫名其妙被人喊“CUT”，“维他奶”的老板来了：

　　“那个谁，你怎么找这么个丫搓衣板来拍？我卖的是奶，奶啊，不是卖洗衣液！”

　　“那个谁，那个谁！你快让她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废话！不跑起来，换个大波妹过来干什么？”

　　“我说唐总经理，你公司的这个导演根本就不行嘛！你看他设计的这个台词……”

　　为了不将广告片拍成弎级片，王唯好几次试着与维他奶的老板交涉，结果人根本不听他的，陪同的广告公司总经理劈头盖脑就对王唯一阵训斥。王唯想起这几年在广告公司的不如意，一时没忍住，照着总经理的左眼就是一拳，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丢了工作，王唯郁闷之下，就跑去酒吧喝了个昏天黑地。

　　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露宿街头。

　　心中想着这张报纸哪儿来的？也许是风吹过来的？王唯嚼着油条。瞧报纸上面的日期，很奇怪，上面居然是“2105年2月1日”。还能再扯淡点吗，2105年？于是王唯很自然的想到这张报纸印刷错误，又一瞧报纸的头版。

　　上面写：隆重纪念“电影之父”司徒唯先生诞辰200周年。

　　“司徒唯？”王唯摆渡了一下自己的大脑，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况且能称“电影之父”的人要么是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要么是美国的爱迪生或格里菲斯，哪儿有一个华人得过这样的称号的？

　　又看了下这张报纸的报头，王唯顿时震精得把油条都吐了出来。

　　报头是：银民日报。

　　中国的官方报纸啊，光辉伟大正确的喉舌啊，怎么它也玩这种搞搞震了？不可能，不可能！王唯摇了摇头，这张报纸一定是什么人闲得无聊了，弄出来恶搞别人的。继续阅读上面有关司徒唯的介绍：

　　司徒唯，1905年生人，著名爱国华侨、致公党创始人司徒美堂先生之嫡孙。

　　“明白了。”王唯心想确实是在扯淡这个，很快扫过正文，上面记载的司徒唯的经历，大致上就像一部YY小说的主要情节一样，一会儿拍电影横扫好莱坞，一会儿抗日救国，一会儿又风流倜傥处处留情，总之充满了不合理、不合逻辑、不合常识，简直是在挑战王唯的电影史知识。然后王唯的注意力放到了正文后面的一小行字上，上面写为了表达对司徒唯先生的敬意要在上海市东方明珠塔上举行隆重纪念仪式云云。

　　再细看，小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小字，小到差不多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楚，上面写“诚邀王唯先生参会，您将有机会获得限量版纪念品”。

　　“哎，王什么？！”王唯停下脚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接着眼珠子凑到报纸正上方看。

　　没有错，是王唯！谁在跟我开这个玩笑？

　　不妙！有点不妙！王唯的直觉告诉自己必定会有事情发生。问题是，什么事？该不会自己得罪什么人，要整自己？又或者，电视台的整人节目？王唯想了再想，想不通，索性跑回油条大婶的摊位询问，把报纸递过去：“大婶你瞧，这张报纸是什么时候盖我身上的？”

　　油条大婶正忙着给客人勺豆浆，哪有空理他。

　　问了两次，大婶烦了：“没见我在忙吗？让让。”说着大婶绕开王唯，把豆浆端给坐在另一边的客人。回到原位，白眼看王唯：“告诉你啊，还想吃油条可得给钱了。一块五一根，要几根？”

　　王唯气了，手伸进衣兜里找到皮夹子，一边说：“谁这么无聊为根油条回来？你这里有多少油条，300块够不够？全买了！我想问你……”

　　“300块？”大婶不屑地瞄过来。

　　王唯的脸由弄转绿，皮夹子里哪儿还有一分钱的影子？再一摸身上，手机也被人摸走了。再一看皮夹子里多出来的一张纸条，拿手上一读：“见君有、民币，美钞、信卡，驾照、身证，不胜心向往矣！今晨寅正，踏月取之。君素雅达，必不至为此小小破财有怨于我也。神秘人敬上。”

　　读完王唯简直蒙了!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钱偷了也还罢了，手机、信用卡这些东西拿走也认了，你特喵的拿我身份证、驾照干嘛？拿了也罢，你特喵还给老子学楚留香？楚留香也还罢了……你、你、你……

　　——原来朝阳下面，纸条上面，落款后面，居然还画了一个：`(*^﹏^*)′

　　这是在害羞吗？居然在害羞？你是个贼，害羞什么劲儿啊话说？再联想到报纸上的信息，王唯现在百分百肯定了，一定是有人要整自己。也不与油条大婶搭腔了，王唯甩开步伐便向自己租的房子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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