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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人心里一本帐


  却说张凰要去找的这个刘学究,乃是本村的一个私塾先生,一直在外教书,不常着家。年初不知为何,慌里慌张从外地回来了。来家以后好长时间也不出门,整日里在家躺着想心事儿,偶尔下床蹴在灶间吟咏两句诗词。浑家见家里一时没了饭辙,难免刺挠他几句。每当这个时候,刘学究就红着脸抄起一根扁担,在天井里咿里哇啦舞弄一番,好象要跟谁玩命。因为张凰年幼时曾经跟着他认过几天字,见此光景就对他说:“刘先生,你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整天这么混荡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到我家里教我几个侄子念书,多少我也给你几两银子。”

  刘学究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我生何为在穷谷?无奈也无奈哉!暂时便留在了张凰家中,教他的几个侄子念书。

  说来话长,其实这刘学究也不是个善人,底子本是个泼皮,无非是知些诗书,用现在的话说,这叫文明流氓。

  所谓人穷志短,这些年刘学究不走字儿,贫困潦倒,上山落草的心都有了。

  吴头英的事情似乎有些来头,我无论如何得去请教请教刘学究,张凰一路走一路想,刘学究尽管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可是他见多识广,一定能帮我出个主意。吴头英这家伙也确实有些混帐,他拿我当什么人了?尽管我确实有点儿好色,可你也不能这样唐突啊,毕竟我是有些身份的。不行,这个混蛋太放肆,我得想办法修理修理他……想到这里,张凰叹了一口气,不妥,因为这件小事儿就把人给弄成大熊猫,委实有些说不过去,甚至还有违反乡规民约之嫌……罢了,先探听一下他是个什么来历再说吧。心里憋屈,可是说不上来由头究竟在哪里。

  张凰闷头走到刘学究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一轮明月清雅地吊在南天边缘。

  见张凰进得门来,刘学究让个坐儿,冲张凰打个躬道:“贤弟如何这般愁眉苦脸?”

  张凰便将怎么碰见吴头英,吴头英又是怎么说的,对刘学究叙述了一番。

  刘学究听罢,手捻胡须沉吟半晌,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这样吧,你且回家呆着,容我想想。”

  张凰不肯挪步,翻个白眼道:“先生,这事儿来得奇怪,我哪能等得下去?麻烦你这就指点指点兄弟。”

  学究为难道:“说实话,愚兄也是头一遭儿遇上这等事情,心里没个标把。”

  张凰硬是不走,把脸转向房顶,把住身子,不再言语。

  刘学究见一时撵不走张凰,索性一拍大腿,高声叫道:“贤弟,这里面有诈!”

  张凰惊出了一身冷汗:“什么意思?”

  学究道:“你可曾见过有野物能与人交配的?”

  张凰搓了一阵头皮,茫然道:“没见过啊……只是老辈人传说有这么回事儿。”

  刘学究道:“那只是传说罢了。我琢磨着,那吴头英是想利用这个来骗你去与他的浑家行房,借此求个子嗣。”

  张凰还是不解:“那他也不必这么做啊,明说不就得了?况且小弟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

  刘学究的浑家在一旁听了,掩嘴笑道:“大兄弟还真是个爽快人,兴许人家不了解你的性情呢。”

  张凰正色道:“这有什么?要知道这种事情也有咱求人家的时候……”猛地打住,脸一红,心道,这话又说多了不是?

  刘学究倒也没往心里去,摇着脑袋念叨:“奇怪,他直接拿了银两来找你,也不是不可以啊……蹊跷。”

  张凰道:“就是,我估计这里面还是有什么猫腻。”

  学究问:“那吴头英是个什么长相?”

  张凰连说带笔划地将吴头英的身高相貌描绘了一番。

  刘学究听着听着就将嘴巴张成了一个老鼠洞,双眼也现出惊恐与诧异之色。

  张凰见状,慌忙问道:“先生,你在发什么愣?”

  刘学究将双手在脸上撸了一把,掩饰道:“没啥没啥……让你说得害怕。这人长相忒滑稽。”

  张凰何等聪明之人?早已将刘学究的心思印在了心里,刘学究方才的表情分明是认得吴头英!而且似乎还对他相当熟悉。当下从腰里摸出一锭银子,对学究的浑家道:“麻烦嫂嫂去前街张寡妇铺里要上几样小菜,我与先生闲谈几句,剩下的碎银算我孝敬您的,等小弟受教之后,再好好答谢嫂嫂。”刘学究的浑家一见银子,两眼登时变成了油灯火,晃得张凰差点张倒,好歹扶住桌子站稳了,做了个请去的姿势。

  浑家一走,刘学究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轻咳一声坐在了张凰对面:“贤弟,这吴头英是个知名人士啊。”

  张凰茫然道:“莫非先生认识他?”

  刘学究啜口茶水道:“你且坐好,容我慢慢相告。”

  张凰道:“先生千万别跟我绕弯子,就挑实在的跟我说,我张凰顶得住。”

  刘学究的脸慢慢拉长,似笑非笑,眼神蓦然变得黯淡,如同河底漂上来的死鱼。

  饥疲之色,褴褛之衣,难说今秋风流事。

  葸葸之面,惶惶之举,不道往年春闺时。

  一盘锅灶一只碗,一床薄被度光年。

  上面这段歪诗,道出吴头英的一段凄惶往事。原来那吴头英本是河北清河县人氏,自幼没了父母,独自拉扯着一个兄弟凄苦度日。日子过得艰难自不必说,可叹的是,他的兄弟成年之后,竟然跟一个泼皮争执,三拳两脚将那人给打死了。为躲避官府捉拿,他的兄弟流Lang在外,一直没有音讯。吴头英万般无奈,独自一人流Lang来了阳谷县城。起初靠打点儿短工养活自己,后来学了一门做烧饼的手艺,仰仗着吃苦能干,这几年也闯下了一点基业。更加可喜的是,前世给他修来了桃花福,几年前竟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她便是阳谷县城有名的殷实人家张大户家的使唤丫头潘金莲……好了,看官,这下子您看明白了吧?那吴头英便是阳谷县城大名鼎鼎的炊饼大王武大郎!

  看到这里,看官不禁要骂,你这个混蛋,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潘金莲,为什么还要说她是什么吴头英的老婆?这你得容我分辨两句了。众所周知,那武大郎在娶小潘之前曾经有过一房浑家,这房浑家正是害“阴干”病而死的。这样,还需要我再加解释吗?至于别的,那就更好解释了,说书说书,没有点儿悬念,你还听我在这里罗嗦个鸟?早把我砸死了。当然,您最好用票子砸我,那样我还好受点儿。

  刘学究知道了吴头英竟然是武大郎,为何有些恐惧?说白了,那不是恐惧,是紧张,因为他看到了一堆明晃晃的大银子!你想,刘学究一介穷酸,正值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当口,得到这个消息能不动心思?说到武大郎为什么要化名吴头英前去找那张凰,皆因为这个小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且听我慢慢说来:那时候,他的前任浑家早已死了,我正跟潘金莲勾勾搭搭。他知道我与小潘的勾当,也知道张凰是条硬汉,便买通一个村妇,化装成他的前任浑家,想要让张凰去他家里与她交媾,然后再利用这一点迫使张凰愧疚,从而让张凰除掉本官人。

  且说张凰听刘学究将此事一说,不禁大怒:“好嘛,原来是炊饼武大郎这个混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刘学究叹道:“唉,看来他这是被西门庆那厮给折腾草鸡了……你应该帮他一下啊。”

  张凰喘了一阵气,闷声道:“我怎么帮他?难不成我还帮他去日了潘金莲?那我成什么了!”

  刘学究神情诡秘,讪笑一声,不再言语……当下,张凰横一下脖子,拂袖而去。

  好了,兄弟我铺垫得差不多了,好故事正式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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