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见
叶琳把上海的房子退了，一个人悄悄回到了清原。她去了罗嘉的小屋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独自坐了一夜。第二天她叫了收废品的人过来，把原来打包好堆在屋里的箱包全部处理了，一共卖了四十块钱。
两年相恋的甜蜜记忆，不过是四十块钱。
宝珠茉莉养了这么多年，叶琳没狠得下心丢给收废品的，她找了一把铲子，种在了校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这个屋子是瞒着父亲续租的，以后真的不用再租了，叶琳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给房东打了电话退租。房东还要约时间把剩下的房租退回给叶琳，叶琳直接说不用了，多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
夜色降临，叶琳买了张火车票，坐上了去黄山的夜车。
车子的硬件比大学时要好多了，不是假日，人也没有那么多。叶琳买的是卧铺，在车轮的哐当哐当声中微闭双眼，半睡半醒地等着天明。
叶琳想和自己的过去做个告别，和罗嘉做个告别，这个地点她选了黄山，上次去的时候她和罗嘉正在热恋。这次她爬不动了，乘了索道上山，直接住进了西海宾馆。在宾馆里休息了一会儿，独自一人来到了排云亭边。
夜晚的排云亭空无一人，山风簌簌，一轮明月挂在亭边高峙的双峰之间，照亮了稀疏的流云。
叶琳仿佛看见六年前的自己，粉红的脸颊，清亮的眼神，背着双肩包，回过头来对罗嘉爱娇地一笑。
同学们挤挤挨挨地排队拍照，不时大呼小叫。罗嘉搂着自己，等前面的人一走开，马上冲上去抢占有利地形，喊着让郭永快拍快拍，一定要把彩霞拍下来啊。
所有和罗嘉有关的东西叶琳都处理掉了，除了她自己这些年给罗嘉买的礼物。这是她对恋人的心意，也曾想过罗嘉拿到这些礼物的时候会多么高兴。现在这些都用不着了，叶琳打算把自己的心意丢在黄山上，然后干干净净地回清原去。
叶琳拉开旅行包的拉链，静夜里那声音有些刺耳，却让她莫名地生出一丝安慰。她取出包里的礼物，一样样往排云亭下的深谷里丢去。她一次又一次地松手，看不清那些礼物落下去的情形，也听不见回声。
然而即使在黑夜里，她也知道自己扔的都是什么，那些礼物她都摩挲过很多遍。有一副很帅的墨镜，有一件烫好的衬衣……叶琳的手突然摸到一个硬纸盒子，她忍不住苦笑，这是一个早已经过时的寻呼机。她还记得这寻呼机买来后就收过自己发的一条信息：陌上花开，可以缓缓归矣。没想到这竟成了自己的痴念和奢望。
连礼物都过时了，人肯定也过时了。叶琳把包里的东西清空了，觉得自己的头脑里也空荡荡的。她本以为自己会在暗夜里大喊大叫一番，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个地方，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
再见了，罗嘉。再见了，幸福的傻姑娘。叶琳在心里默默地说。
叶琳又在排云亭里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往宾馆走。树影参差的山路上只有淡淡的月光相伴。山涧里的溪水在静夜中流淌，水流打在山石上，声音清澈动听。
西海宾馆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焦急地四下张望。
叶琳吃惊地站住了，那是胡鋆。
胡鋆看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急切地问：“叶琳你去哪儿了？这么晚了，在山上走还是很危险的。”
“胡鋆，你怎么来了？”叶琳完全没有想到。
胡鋆抓了抓头发说：“你别生气啊，我昨天就跟上你了，一直跟着你从清原到了黄山。我刚去吃了点东西，回来就发现你房间没人了，打你手机也不接，正着急呢。”
“你跟着我做什么啊？”叶琳奇怪地问。
“我去你们学校遛弯儿，正好看见你在卖废品。我想你怎么突然回清原了，有点不放心，就跟上你了。本来想你要是回家就算了，没想到你直奔火车站。我也只好跟来了。”
叶琳无语，这得是多巧才能在遛弯儿的时候碰见我啊，您肯定是经常在那间小屋子下面转悠吧。不过胡鋆是真的关心自己，担心自己出事，叶琳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那你住下了吗？”
“没有，我身上钱不够。”胡鋆苦着脸说。
叶琳只好领着他去宾馆前台另开了一间房。胡鋆还要跟着她，叶琳正色说：“我没事了，真的，我到这里来，就是彻底放下了。你放心吧，好好休息一晚上，要是喜欢黄山的景色，明天就到处走走看看，要是无所谓，我们就一起下山。”
胡鋆仔细地观察叶琳的表情，半晌后才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叶琳是在鸟鸣中醒来的，她太疲惫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昨晚竟然睡得不错。清晨山中有丝丝白色山岚，空气十分清新。叶琳推开窗，深深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她的精神好多了。
胡鋆说他以前玩过黄山了，吃过早饭就陪着叶琳坐索道下了山。叶琳看他浑身上下只带了一个零钱包，果真是散步时直接跟上了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回程的所有费用都是叶琳出的，胡鋆完全没钱了。
他试探着问叶琳出了什么事，叶琳只说自己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好啊，那你想通了什么？能说说吗？”
叶琳对他的死皮赖脸也算是叹为观止。
“我打算回清原来工作。”叶琳换了个话题。
胡鋆果然很有兴趣，“好啊，你打算到哪里工作？你爸爸的公司，还是自己再找一个？清原也有很多银行啊、证券公司啊之类的，你的专业都对口的。”
叶琳说：“我打算自己开个公司，不过还要和爸爸商量。”
“牛啊你！”胡鋆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你的公司要做什么生意？”
“干嘛告诉你？”
“我投资啊！”
叶琳笑了，“你投什么资啊？别忘了你回清原的这张火车票还是我买的哪。”
“那你别管，你就说你想做什么吧！”
“做什么也不要你投，到时候天天来我办公室要我出利润，烦都烦死了。”
胡鋆撇撇嘴，小丫头看你能做什么！
两人一搭一档地斗嘴，路上倒也不太寂寞。
经过一个小站的时候，叶琳不停地向车窗外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叶琳，你看什么呢？”
“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
胡鋆笑了，“那你怎么会找得到？现在又不是樱花的花季，满山遍野都是大树，叶子都是绿油油的，根本分不清楚的。”
“是啊，找不到了。”叶琳惆怅地说。
“你喜欢樱花？那明年樱花季我再陪你来看看？”
叶琳轻声说：“明年就不是那一树花了，花季早就过了。”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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