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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心葬爱人(上)


  风只吹几小口便歇了。没有风的午后,静静对立的两人,更尴尬。

  相顾无言的两人,还没天气变得快。不一会儿,天空落下雨点,点子很大,却不密,慌忙砸下一个,许久才至下一个。

  永璜平素最喜雨天,因雨水可将宫里的凉薄算计及自己的负面情绪冲刷干净,让一切焕然一新。可那天的雨,却让他更感悲观。那些雨滴已经用尽平生力气落下,可打在水面却还是浅浅一圈涟漪,湖面依旧平静。自己又何尝不似那雨滴,哪怕嘶哑着喉咙喊破天光,告诉全世界,自己想爱她,又有谁听得到呢。

  叶瑟察觉永璜情绪的沉沦,忙转移话题:“大阿哥可喜欢雨天?”

  她这是明知故问。上月她打听到永璜喜欢雨天,特地在他伫立湖边的某天,借了花匠的水管,自己爬到树上,用花洒给他下过一场雨呢。

  “喜欢”,永璜浅笑,转而悲伤,“喜欢又有何用呢”,却又暖笑,“好在有人知我喜欢雨天,还引了湖水给我下雨呢。”

  “那可不是湖水,是浇灌花园的清水”,叶瑟沉沦于他凄美的感叹之中,一时忘了圆谎。

  “那天是你为我下的雨?”永璜转头惊喜问。

  “不是”,叶瑟别头,忙否定。

  “若不是,你怎知细节?”

  “猜,猜也能猜出。”叶瑟慌乱解释,后退几步。

  “是你”,永璜兀自笑了,“都是你。栽树移花是你,送披风也是你,你一直关心我的,是不是?”永璜快步上前,抓住叶瑟手腕。

  “一定有误会的,大阿哥”,叶瑟一张脸羞得通红,可偏打死不认。

  永璜去握她的手,她却速将手匿于袖中。她拒绝的,不是他。而是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手。这双手,握过剑,攀过岩,日日在草药里浸来渍去,哪有一点女孩家的样子。她藏手,如同她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不完美一样。许是太爱他了,生怕他发现自己一点不好,永远攒不够勇气去爱他。在他面前,只敢快乐,不敢悲伤,生怕他失望。

  虽藏了手,但她并未拂开。她那天的衣装,是江南织造的上等丝绸锦缎,又加了西域丝绒混纺而成,妥帖的保护。极薄极透,却刚刚好。他也未拂开那层薄挡物,就长久握她的手,隔着一层不知什么情愫。

  她心生一丝勇气,隔着衣袖,反握住他的手。他们能感到来自彼此的温度,虽有些虚无。

  雨又大了些,永璜忽而心生豪气,放弃对这段感情的惴惴难安,只觉对她势在必得。他轻轻抽出手,向前近了一步,垂下头,看这花苞一样的女孩,在细雨中更加温柔。他克制住抖动的双唇及忐忑的内心,假装熟练地吻上去。

  叶瑟一颗心似是停了。明明情和景都适合,人也是对的,偏偏在最后一刻,她轻轻一推,毫无防备的少年跌入湖中。

  见他神情沮丧,自己也跃入水中。竟真似倒退回青梅竹马的年纪,无关风月,同永璜在水中互相泼水,浑然忘了雨水和时间。

  行至御花园,天空开始飘雨。皇后体贴握皇上手,“今天先回吧。仔细淋坏身子。”

  “怕什么”,皇上伸胳膊为皇后挡雨,“朕真不解,你们这些人只会逢雨便躲。殊不知,晴天有晴天的好,雨天却有雨天的雅致”,说罢执皇后手继续前行。

  行至御花园尾,皇上听闻一阵男女嬉戏之声,“这后宫,皇后管得够好,也够严了。可人间真情,总不是压得下的。瞧,又不知哪个宫女同侍卫还是小太监,趁着雨天无人真情流露呢。”

  皇后刚想俯首称是,想起午间兰常在的进言,“那我们悄悄过去,吓他们一吓。”

  皇上刚欲拒绝,可雨天无聊,也随着调皮一笑,“你呀,年少时没有比你更调皮的。如今,可没比你更端庄的了。今天怎么雨一淋,倒回春了?”

  皇后不言,直拉皇上前行。可待行至湖边,皇上脸色便铁青下来,不用那人回头,他也能辨出是永璜,女孩发丝湿哒哒贴在脸上,他倒看不清。

  “璜儿”,他厉喝。永璜一听,心中一片死寂,半天不敢回头。叶瑟觉这声音极熟悉,来不及敛笑意,便回过头。

  回头那一瞬的少女神采,让皇上看呆了。但旋即,他认出是云贵嫔,顿时怒火中烧,一把甩开皇后的手,双手负于身后,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们不自己上来,还待皇上唤人擒你们上来吗”,皇后在惊愕之余,盛怒道。

  叶瑟步履沉重上岸,发丝水珠滴滴答答落地上。太静了,这可怕的寂静,让自己的心跳声更明显了。可永璜僵立水中,一点抬腿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雨愈发大了,去近旁那小佛堂再问吧”,皇后说着摊开锦帕,为皇上遮挡头顶,拉皇上手往前走了几步。

  弘历只觉脚步麻木前移,毫无知觉。叶瑟心情复杂地跟在身后。三人走出老远,永璜才失魂似地跟上。

  言蹊放心不下云贵嫔,又偷偷溜至湖边去寻。兰悠不知事态发展如何,也撑伞去探了。至湖边,空无一人,言蹊心中庆幸,兰悠却微微失落。眼见雨势渐大,言蹊先提议,“小主,湖那边有座小祠堂,我们先去避避雨,待雨小再回吧。”兰悠点头。

  两人冲进祠堂,忙擦拭雨水,便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望,皇上同皇后落座,面色冷寒。地上跪着一男一女,低头不语。言蹊立刻认出是云贵嫔和大阿哥,顿感五雷轰顶。兰悠细辨也认出,慌忙跪下:“嫔妾什么都未看到,请皇上、皇后娘娘允嫔妾离开”,言罢拉过言蹊的手便欲向外走。

  皇后一见如今这窘态,两人必然已了然于心,走不走也没甚区别了,“皇上同本宫也是避雨,两位妹妹也是避雨。那便都别嫌挤了吧。只是既有缘聚于同一屋檐下,今日便休戚与共,莫生他想了。”

  “是,不该嫔妾言的,保准一言不发”,兰悠忙立誓,言蹊木偶似地点了头。

  皇上稍微平气,走向叶瑟。低头至她耳边,表情无澜,声音极低,却有穿透一切的寒气,“这便是你拒绝朕的理由?”

  叶瑟微微侧头,撞上他同样寒远的目光,一颗心似蹿至喉间,想说点什么,却咿咿呀呀一个字都讲不出。

  “娘娘自年前落水,素来怕水。今日一定是不小心落水,大阿哥出手相救。”言蹊跪求。

  皇上复想起方才二人在水中流波送盼的欣喜,完全不似什么救人之举,一记响亮耳光落在言蹊脸上,“好一个忠心奴才,为护自家主子织些胡话。可你当旁人都是瞎的,当朕瞎么。”

  言蹊紧捂自己火热的脸颊,不敢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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