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地震（1）

　　天渐渐地亮了，我看到地上有些湿漉漉的，看来刚才天空中还下了一丝丝的小雨，只是在匆忙中没有感觉到。天气已经凉爽了。忙碌了半天的我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胡同里也没有了刚刚的喧嚣，变得空空荡荡，有几个街道代表在胡同外巡视，似乎是不许人们进入。我偷偷的避开他们的视线，小跑着进入了我们的院子里。上了楼，打开家门，看到屋里的狼藉一片，赶紧匆忙的收拾了一下。

　　楼下传来了街道代表的喊声，她是在提醒人们不要呆在屋里，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会儿肯定还会有余震。她还要求大伙儿一定要把炉火熄灭，避免发生火灾。

　　我先把电闸拉下来，卷了一个旧凉席，又提了一个暖瓶，顺手还拿了一个马扎。两只手满了，什么也拿不了了。我找到家里买菜的大篮子，把暖瓶放到里面。顺手又拿了一个茶缸。

　　我该返回公园去了。我推起自行车向门外走时，被街道代表看见了，她问我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告诉她没人了。她叮嘱我最好不要回来了，注意安全为妙。

　　返回到公园，人民公园现在连骑自行车进入都不管了。父母没有走动，还在原地呆着。我把凉席铺在地上，把暖瓶和茶缸放在旁边。

　　安排好父母，天已大亮。早饭怎么办？妈妈让我去小弟弟那里，一方面去买些早点，另一方面看看小弟弟那里怎么样？

　　小弟弟工作的早点部距我家骑自行车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家附近的早点部的门脸墙倒了，把门前的一棵树也砸倒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满身灰土的人群，穿着白大褂的白衣天使们也在路旁摆起了桌子，为地震时受了伤的人们做简单的治疗。马路两旁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些震损。

　　到了弟弟工作的早点部，弟弟正在厨房里面忙碌，厨房外买早点的人排起了队。我挤过拥挤的队伍，想找到我的弟弟，可是排队的人们愤怒的喊声随之传来：“哎！别夹个诶。”

　　我回头看了看，对着声音的来源说了声：“我不夹个，我不买东西，我是找人的。”

　　勉勉强强挤到前面，弟弟终于看见我了。他把我领到厨房，低声告诉我小声说话。我从上到下的看了看他，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变化。弟弟奇怪的问：“你看嘛呀？不认识我了？”

　　“我看地震你有没有事？”我笑着说。

　　“哦，没事。一地震我们就都跑外边去了。这事回来再说，咱爸妈怎么样？没事吗？”

　　“没事。有哥哥在家你就放心吧。对了，我得买点吃的，这一地震，家里做不了饭了。”我说。

　　“行，你甭管了，去到后门等着我吧。”

　　我把篮子递给他，来到早点部的后门，一会儿，弟弟出来了，篮子里装得满满的，东西上面用一张食品包装纸盖得严严实实。他把篮子挎到我的车把上，低声说：“尽量不要让那些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些正在排队的人。我拿出钱来，他按住了我的手：“哥，你甭管了，回头我给钱，你快走吧，让这些人看见又得麻烦。告诉咱妈我中午回家，有事等我回家再说。”

　　“对了，我们现在都在公园里呢，就在放露天电影的那个小广场。一会儿你下班去那儿找我们吧。”临走前，我对弟弟说。

　　按照弟弟的提醒，我赶紧骑上车回到公园，没敢让那些排队的人见到我。来到公园，见爸爸妈妈还在凉席上坐着。我掀开篮子上那张纸，见篮子里全是烤饼。满满一篮子，这得多少粮票呀！我告诉妈妈，弟弟说不用我管，那咱就甭管了。

　　在早晨去公园的路上，我们就与陶阿姨一家走散了，现在我们的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现在看看周围，人们都拿来了凉席铺在地上。人们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平时经常可以见到的三三两两的谈笑风生的人们见不到了。余震时而发生，大家见怪不怪的都不予理会了。

　　我安排好全家吃早饭，只有白开水和烤饼，在此时此刻，这些也算是奢侈的了。

　　几个人簇拥着一辆三轮车来到我们的面前，从车上卸下来一个大苫布和许多木棍。“劳驾，你们先站起来好吗？我们在这里支个帐篷，你们一会儿到帐篷里去歇着。”一个男人对我说。

　　“你们是哪儿的？”我问。

　　“我们是街道的。你没事给我们帮帮忙行吗？”

　　我扶起父母，卷起凉席，收拾好其他东西，放在一边。嘱咐爸妈不要乱走，然后帮助那些人七手八脚的支好了一顶大帐篷。帐篷的中间立起一根很长的木棍，他们说是担心下雨时漏雨。帐篷真大，足足可以住下几十人。我在帐篷里选择了一个地方重新铺好凉席，让父母坐好。

　　安顿好父母，我骑车走出公园。见到马路上出现了一些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大概就是附近医院的医生们吧。想了想，我应该去看看二宝家现在怎么样了。他家是个旧楼房，会不会倒塌啊！他家离此并不远，我很快就来到了他家。

　　我刚刚走到他家门前的马路上就看见了二宝的父亲，他站在路边，赤裸着上身，头上都是土。在他身边是一个折叠式的单人床，二宝的母亲坐在床上，抱着一个小孩子。二宝的小妹妹上身穿着一件男人的大背心，下面穿一条小裙子，站在她母亲的身边，长长的背心盖过了她的屁股。二宝的二妹则蹲在地下，双手抱着胸。仔细一看，原来她只穿着睡觉时的内衣。

　　“这是怎么回事？房子塌了？”我问二宝的父亲。

　　“嗯，塌了。”他低声说。

　　我抬头看看他家的楼房，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啊？

　　他看出我的疑问，就解释说：“房子的四面墙在地震时向外一闪，房顶子就塌下来了。二楼的东西都跑我们家来了，连二楼阳台上养的鸡都跑我们屋来了。”

　　“那您头上的土是怎么回事？”我问。

　　“一地震，我就醒了。我喊了一声‘地震了’就赶快跑到门口去把门打开，要不然，门框一变形门就打不开了。打开门以后我就站在门里边，紧跟着，俩闺女也过来了，他妈抱着孩子最后也过来了。我们四个人就站在门里，我把两手张开护着她们。仗着我们家的墙厚，门框里边宽，我就亲眼看着房顶子‘哗啦啦’的向下掉土。你看这，”

　　说到这，他用手指着两个肩膀和手臂给我看，上面布满了划痕。“都叫掉下来的灰土划破了。我拼命护着她们，怕她们乱动，回头墙要是倒了再把她们砸着。地震一停，我就赶紧带着她们跑出来了。太可怕了，我这一辈子经历过好几次地震，这次算是最大的了。”

　　我拿出香烟，递给他一支。“你看，连烟卷都在屋里没拿出来。”

　　这时，二宝的母亲说：“他爸一喊，我就醒了。我把孩子用这个，”她指指孩子身上裹着的小被子继续说：“一裹，顺手抓了一条裤子就抱着孩子跑到他那去了。”

　　我指着孩子问了一句：“这是……？”

　　“嗨！前几天，二宝的大姐刚走，临走把孩子留给我了。怎么那么寸（凑巧），她头脚刚走咱这就地震了。这孩子也是大难不死呀！”二宝的妈妈对我说。

　　我又指着二宝的二妹说：“大妹妹连件外衣都没有这怎么行呢？要不把我的衣服先给她穿上，我是男的，总归要好一点儿。”我说着就要脱上衣。

　　二宝母亲赶忙拦住我：“你别。你脱了衣服一会儿你怎么回家？你甭管她，刚才我们一个邻居来看见她没衣服穿说是回家给她拿去了。人家的房子没事。”

　　二宝的父亲指着小女儿说：“小妹这不是嘛，刚才来的邻居把他们闺女身上的裙子脱下来给她穿上了。他那个闺女还小，就是光着也没关系。可是这件裙子也太小，她姐姐穿不了。这件背心是人家大人的，给她穿了，人家光着膀子走了，说是回家给她，”他指指二宝的大妹妹接着说：“找衣服去了。”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一个小女孩跑来，怀里抱着一卷衣服。来到近前，把衣服递到二宝的母亲手里。说了声：“给。”扭头就跑了。

　　此时，二宝的父亲对我说：“行了，我这没嘛事，你回去吧，照顾好你的父母。对了，你们家没事吗？”

　　“没事，比起您这儿好多了。那我就回去了，您们多保重吧。”说完，我骑上车走了。

　　二宝的父母在我身后大声的喊了几声：“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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