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澜沧江水神 二

　　离在山上巧遇飞云撒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江边各村寨都很平静，没有谁再被“水神”选中。可能也是因为所有人都远离江水，水神不好下手。对此阿桥魔巴是恼怒的，觉得乡人们对神明不虔诚，但以他之威信，也无法命令人们跳到江里。

　　顾含青嘲笑道：“他虔诚他怎么不去！”这话也只敢私下里和老婆儿女说，要被爹妈听去了保准被骂。

　　顾念之又与飞云撒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便整日郁郁，对顾缈兮身上的夺魂枪和小白蛇也不紧张了。

　　今天尤其严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顾缈兮看不过去，吃完晚饭出去散步时问道：“你怎么了？”

　　顾家众人中，不，是世上所有人中，顾念之是唯一让她觉得有亲近感的人。也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是因为他自来熟总是自说自话，也许是因为双胞胎唤狗吓她时，把她拉到身后的是他。至于顾含青和谢韵，与其他人相比自然是亲密的，但在内心深处，她有着连自己也吃惊的漠然，无法去感受他们对她的好。

　　顾念之摇头：“没什么。。。。。。你还能看见那个吗？”

　　顾缈兮早视为平常，道：“能，不多。”

　　而且这里的鬼与她之前见到的那些不同，大多神情安然，悠闲的散在寨子各处，有的喜欢跟着人，有的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有个小鬼天天骑在水牛背上，和放牛的大娘一起早出晚归，爷爷奶奶住的竹楼堂屋里经常坐着个抽烟筒的老人家，有时还看着她微笑。如果不是这些鬼身姿轻忽，她都快不能把它们当成鬼了。

　　她自认见识少，还没见过这样渗透进人间生活方方面面的鬼。也没有下手打散的欲望。要知道她在扬州时是逢鬼必打的，仿佛天生见不得这些鬼物。

　　顾念之有些紧张地道：“那有没有见过淹死的那几个？”

　　顾缈兮想了想道：“没见过淹死鬼。”这是不是说明“水神”要的不但是人的肉体还有灵魂？

　　见堂哥魂不守舍，加重语气道：“你到底怎么了？”

　　顾念之仰天长叹，惆怅道：“恨不能领十万旌旗，斩地狱阎罗！”

　　顾缈兮：“。。。。。。说人话。”

　　顾念之烦燥地抽口烟：“只飞云撒一个，恐怕搞不定江里的怪物。”

　　说起来也不算复杂。飞云撒老家也是江边的，“水神”之说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听说了。一开始没发现什么不妥，毕竟这样的传说自古有之，只要有人非正常死亡，必然衍生出相关的怪异传闻，可是接着又死了三个！

　　飞云撒虽然不是警校高材生，但多年办案经验丰富，直觉不对劲。第一个猜测是大型连环杀手案，当即就想立案调查。可是问题来了，没人报案。本来刑事案件是不需要有人报案也能立案的，但事主家里咬死了自家孩子是淹死的，不涉及任何犯罪行为。他还要再问下去，险些被愤怒的乡民围殴。

　　上级对他的私自行为大为光火，狠训了一通。的确是死了五个人，但个个都死得明白，毫无疑问是淹死的，前两个有九个人证，后三个有四个人证，有什么可查的？那什么水神当然是本地人瞎编的，要知道我们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更主要的是眼看就要过年了，各部门无不以稳为主，如果有人报案那没办法，得查。可现在各家事主说得清清楚楚，就是淹死的！你还非要上赶着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但飞云撒天然生就一种执拗脾气，要不是这种脾气他也不会工作这么多年还只是普通警员。被上级骂了也不气馁，以身体不好为名请了半个月的假，闷着头背上帐篷直奔提娃寨后山，那里海拔较高，可以俯瞰出事的那段江面。

　　蹲守了几天，忽然接到局里转来的报案电话，他内心是欣喜的，人民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终于又有人看出那五个人死得不普通了！再一问果然是外地回来过年的，本地人就算心有疑惑，在魔巴已经说了那是“水神”之后大约也不敢报案。

　　可是欣喜归欣喜，几天下来他唯二发现的可疑人物就是顾家兄妹，不能怪他多疑，实是任何人在此时出现在山上或江边都是他的怀疑对象。但他们有强力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时人还在扬州呢。而顾念之后来又打了几次电话给他，再次证明他只是关心案情进展而不是凶手杀了人无人得知寂寞如雪，故意戏耍办案人员。

　　顾念之并不知道飞云撒曾怀疑过自己，还在说着从他那里听来的情况同时加上自己的感想：“。。。。。。都不知道该怪乡亲们愚昧还是怪‘上级们’只顾过年。”

　　顾缈兮敏感的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等等，飞云撒不是一直认为是大型连环杀手案吗？你刚才又说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江里的怪物？”

　　顾念之顿了顿：“今天凌晨三点多他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在江里看到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怪物，一共五个。”

　　顾缈兮站住：“真看见了？有拍照吗？”

　　顾念之道：“他说光顾着吃惊了，没想起来拍。”

　　顾缈兮其实也不是很讶异。又问道：“他为什么打给你？不是应该打给他同事吗？你能帮他什么？”

　　顾念之怏怏：“他没要我帮忙，可能当时太震惊了才会打给我吧，毕竟是我报的案。”

　　飞云撒那通电话原句是这样：“顾念之你在吗，你醒着吗？天啊，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真的有怪物！半人半鱼的怪物！被淹死的那五个人变成了半鱼半人的怪物！天！它们在江里游来游去，它们的手好长，足有四、五米！不行我得靠近点儿！”

　　说完就挂了电话，顾念之再打过去是关机状态，他急了大半晚，险些要往江边冲去，好在天快亮时飞云撒又打过来，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说有办法收拾那几个怪物了，让他放心，明天江上就能恢复平静，到时候游泳或钓鱼都可以。

　　顾念之当时问他是不是公安局有大行动，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行动。顾念之当即懵了，这不是送死吗？？

　　可飞云撒说的也很有道理。他说如果他敢上报江里有怪物，等着他的只有一个结果：被当做神经病关起来。就算有人相信，势必要有实地调查取证的过程，但那几个怪物并不是定时定点出现，不是那么好发现的，他也是守了这么长时间才第一次看见。很可能要经过漫长的时间，谁敢保证这段时间里怪物们不会再次杀人？

　　这还是在假设有人相信他的情况下。而更可能的是无人理会，他要敢往上闹就等着去精神病院吧。毕竟这是将要过年的特殊时期。

　　于是他决定今天就行动。既不能找同事帮忙，也不敢在当地找帮手。魔巴要知道他敢害“水神”，有可能先把他生祭了。

　　顾念之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飞云撒的思维，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飞云撒产生敬佩之情。一个人，不图利益，不图名声，不图财富，冒着性命有失的危险，独自勇斗怪物，纵然胜利了也不会得到半句感谢。让人如何能不佩服？

　　这简直是影视动漫中的英雄人物。虽然他看上去如此平常，完全没有英雄该有的模样。

　　顾缈兮听完堂哥的感慨，学着他的样子长叹一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要做什么准备？”

　　顾念之跳起来：“不去不去，我没说去帮他！”

　　顾缈兮上前一步挽着他的胳膊，道：“你想去帮他！可是你又觉得身无长物，于是想到了夺魂枪，但夺魂枪最多只能离我十米，你就算借去也无用。你想让我同去，又怕遇到危险。”

　　顾念之拍拍她的头：“。。。。。。以后看谁还敢说你呆，明明挺聪明的嘛！这件事真不行，夺魂枪不一定能对付江里的怪物。你也只能打打好欺负的小鬼，打不了美人鱼！”

　　为了安他的心，顾缈兮自信满满地道：“你错了，哥哥！无论什么怪物看到我都该害怕，我是它们的克星！”

　　话一出口，自己先怔愣了一下。明明是这么狂妄的话，为什么会觉得是实情？

　　最终顾念之还有被说服了。他原本就很想去。好奇有之，也是真心想尽一份力。这是他的家乡，美丽的澜沧江。怎么能任由几条怪物兴风作浪制造恐怖事件？

　　两人回去换了最为牢实的衣服，脚上穿的是便于跑路的鞋子。顾念之偷偷去农具房里拿了两把磨得亮堂堂的镰刀，还有三四把水果刀，以及几袋面包小食品矿泉水。除此外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看到缠在夺魂枪枪管上的小白蛇时异想天开：“缈缈，如果你能使唤这蛇大爷就好了，让它大它就大，让它小它就小，放到江里让它大嘴一张，别说区区五个美人鱼，五百个也吞了！”蛇大爷在莲花山的英姿他可记得一清二楚，现在还不时成为噩梦主角。

　　顾缈兮抓起白蛇丢到路边，比划一下银枪：“我觉得你还是祈祷夺魂枪有用比较靠谱。”

　　顾念之眼睁睁的看着白光一闪，小白蛇不见了。见他嘴巴长得老大，顾缈兮拉开背包“看！”

　　白蛇团在里面。

　　虽然早知是这样的，但亲眼看见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大。顾念之用力拍自己的头，喃喃道“whatever”，他的世界观早在顾缈兮证明了她能见鬼打鬼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旦接受了“世上有鬼”有种设定，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了呢！

　　说话间已能听到江水轰然声。听老一辈的人讲，以前澜沧江到了冬天会水位下降，但从不会断流。可这几年要么断流，要么涨得像夏天一样，今年属于后者。

　　再走十分钟，江流映入眼帘，第一个感觉是凉，第二个是奇。但见惊险处波涛汹涌声势浩大，白色浪花翻得老高，拍打着岸上岩石，美得壮观而热烈；平缓处水面如镜，倒映着空旷悠远的高空，偶有小鱼跃出水面。两岸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顾念之没心思观景，估摸着离江水六米时停下，打电话给飞云撒。

　　半个小时后飞云撒飞奔而来，真的是“飞奔”，顾缈兮暗想跑得这样快，难怪敢来单挑怪物。

　　听他们说明来意，飞云撒完全没有“志同道合”的感觉，更没有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看手握镰刀的哥哥，再看看呆头呆脑的妹妹，他怒了。提起他们放在地上的背包往回走，边走边骂：“两个憨包吃着耗子药了咯！老子已经够忙了，赶紧回家！别给老子添乱！”

　　顾念之真没有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被骂了很不爽，抢过背包道：“行，你干你的，我们干我们的！看谁能干翻怪物！”

　　飞云撒火气很冲：“干翻怪物？就凭你？还是凭你娇滴滴的妹妹？口气别这么大！老子是警察，这是老子的工作！你个小老百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见顾念之面带不忿，压着火气道：“是我不对，不该给你打电话散布未经核实的信息，回去吧，你妹还在这儿呢。”

　　顾念之还要再和他理论，顾缈兮果断出手，手腕一翻展示手中的枪：“飞大哥，我们是有把握的。看到这把枪了吗？这是国家一级保密实验室新研制出来的，指纹绑定，杀伤力很强，专门对付各种怪物。要没有它我们也不敢来！”她新get了“说谎”这个技能，觉得其实说谎没有想像中那么难。

　　有个缺心眼的妹妹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顾念之已经体验了很多年，所以应对的经验很丰富：“那个，飞哥，这事你可得保密啊！我妹在上大学时被那家科研室看中，一直配合他们做各种实验。你别看这个看起来像枪，其实真不是枪，只是某种高科技防护用具。。。。。。老百姓不能执枪，这点儿常识我们还是有的！”

　　他的设想中夺魂枪是最后的杀手锏，不一定要用，就算用也是秘密的用，哪知顾缈兮一来就亮出了底牌。简直让他无语凝噎。

　　两人一唱一和，飞云撒被唬得一怔一怔的，又见那把“枪”造型独特，材质特殊，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而顾缈兮能被科研室挑中参加实验大约也不是普通人，考虑了一下也就勉强接受他们留下。

　　何况不接受也没办法，顾念之说得明白，要么一起干，要么各干各的，毕竟澜沧江又不是他家的，他有什么权利赶人。那还不如一起呢，至少可以照应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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