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出海 四
检验琚山谕修炼程度最好的办法是打架，而要判断瑶山谕练得好不好，最有效的办法无疑是潜水。
先前在海里暴打陈少一通，顾念之已若有所悟，打真心里明白了妹妹为什么下水就不愿意上来。他甚至有种荒谬的猜测，创下瑶山谕琚山谕的那个人也许生活在水中，因而这两种功法特别适合水里的战斗。他不愿深想妹妹是得了什么机缘才有幸学到。
最终下水的不只顾家兄妹，还有许盛师和夏梓辛。也许是资质的原因，许盛师比夏梓辛早学一段时间，现在却最多能闭气两个小时，而夏梓辛可以做到三个小时，顾念之有长白山那一次的开窍，可达五个小时。至于顾缈兮，最大极限是十个小时。
为了不那么惊世骇俗，他们不像顾缈兮昨天那样直接跳进海里，而是借钓鱼的名义上了救生艇，待朝霞号行出一段距离才入水。
都不是没有游过泳的人，但从来没有这么美妙过！以往游泳是与“水”这种物质相抗衡，运起瑶山谕后就像水中生物，上下左右无所不至，比在陆地上快活百倍。
“自由，我感觉到了自由！”许盛师受不了时蹿出海面仰天长叫！
夏梓辛继续下潜，也恨不得大叫几声表达内心的激动。人是万物之灵，但除了智慧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天赋，反而有诸多限制。飞机让人飞上天，轮船让人行于海中，说来是多么高科技的事，但那只是智慧的延伸，就“人”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质的改变，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还退化了。
离了所谓的科技，人简直无法存活，而“科技”并没有被写进人的基因里，必须通过反复的学习才能记忆，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弄懂其中原理并熟练掌握。关键是还需要通过不属于人体的器械才能运用，这实在太不保险了。
而此时他像鱼游在海里，像鸟飞在空中，无拘无束。瑶山谕激发或者说打开了身体里的某个密码，让人多了一种本能。
顾念之的感触就更多了，思维发散开来，他忽然想起在芜市那次，事情结束后吃饭时顾缈兮一个劲跟他和周维强调肉体的重要性，说他们只重视灵魂而忽略了肉体，当时他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她为什么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现在隐约懂了。
他想到人的灵魂需要通过大脑来体现，肉体最纯粹的力量却可以直接通过肉体本身来体现，少了一个步骤，更为直接有效。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叫做“细胞记忆”，通常是指被捐赠出去的器官能够记起并且执行曾经执行过的指令，例如一个从来不爱足球的人接受了足球爱好者的肾脏移植后突然爱上了足球这种运动。这和大脑无关，也就是说和灵魂无关，从而证明了灵魂和肉体是相对独立的。
他还想到据说普通人的大脑开发比例达不到百分之十，爱因斯坦的则开发了百分之十四左右，科学家们畅想如果人脑运用达到百分之百会如何如何，设想结果是很好的，但现实是用尽办法也无法开发其它的部分。那么会不会是研究方向搞错了？想要开发大脑的那百分之九十，不能通过研究大脑本身来实现，而是应当先将身体的秘密弄清楚。。。。。。他想了很多，想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有大群海豚在，顾缈兮不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心情很是放松。既不上游也不下潜，展开双臂悬立，任身心沉浸在海水里。每一寸肌肤都被微微晃荡着的细流抚慰，渐渐的似是融入了大海，成了海的一部分。她极力扩散意识，聚精会神的去感知。她知道海底有只乌贼正在捕食，知道一头巨大的蓝鲸浮上海面呼吸，知道有条海沟正在被水流改变，海沟里的生物爬上爬下。。。。。。
如此多的物种，各行其道。这是个庞大的不向人类开放的世界。哪个星球有这样的奇迹？同处一个星球却有两大并行的生态系统。
海洋占地球总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人类赖以生存的陆地只占了百分之三十，人类从来不是地球的主人，没有哪个主人只占这么点儿地盘。
身体在海水的包围里从未有过的轻盈灵动，全身经脉通达，小圆圆们像水中精灵在她身旁来往跳跃，这一刻她知道了什么是“遨游”。
。。。。。。
在海上过中秋节是种极其特别的体验。朝霞号行驶了五个小时后停在茫茫大海中，天已经黑了，月亮从海平面上升起来，似乎比在陆地上看着要更大更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幽思。巨轮上客人们大致分成了三群，心向财富的聚在一起互通信息，算是比较传统的商业酒会；意在娱乐的举办裸体趴，大大方方烂醉如泥纵情色欲；真正有兴致赏月的人不多，顾念之是其中一个。
“啊，大海啊，你全是水！啊，月亮啊，你真圆，你十五圆，你十六更圆，你掉在海里更圆！”许盛师大发诗兴，饱含热情的把佳作大声吼出来。他其实更乐意和美女们厮混，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老顾装什么文艺青年！但想想卡上的余额，实在玩不起。
顾念之一脚踹过去：“别嚎啦！俗人，俗，俗不可耐！”被他这一吼，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怀散得差不多，忧郁装不下去了，回看一旁发呆的妹妹：“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海上风波静，月色扰人怀。不正是兄妹谈心的好时候？他本不愿逼问顾缈兮，但亲身体验之后才发现瑶山谕琚山谕之威力远超他想像。他们毕竟没有活在修仙世界，不能再故做不知置若罔闻了。他很心惊，他迫切的想知道妹妹的秘密。
顾缈兮沉默着摇头。说不了，也不能说。
顾念之不放弃，紧紧盯着她，目中隐有泪光：“缈缈，我很担心你，你明白吗？”
他不知道妹妹是从哪里学来的功法，但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等的代价，这是社会的规则；而从玄妙的角度来说，能量必须是守恒的，若要运用这么大的力量，必然在另一方面有所弥补，这是世界的自我平衡。他不相信世上有免费的午餐。
顾缈兮轻声道：“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顾念之咬了咬牙，两手用力拍向栏杆，遥望明月内心长叹。看来这臭丫头是铁了心不说了，他还真没什么办法撬开她的口，从小就这样，看似没原则没主见，其实主意正着呢，不想说的话是从来不会说的。她让他放心，可怎么能不忧虑呢？她没事最好，一旦出事，在那样的层次他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保护她！
“为什么不能对缈缈多一点信心？”夏梓辛悄无声息的走过来。
许盛师笑道：“吃饱了撑着呗！”老顾以前不这么婆婆妈妈的，难道是更年期到了？整天担心这担心那，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机器缈能出什么事？多少妖魔鬼怪都被她弄残了也没见她受半点伤！
这是他的家务事，顾念之不欲多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不陪那些贵客？”
夏梓辛自嘲道：“突然觉得无聊。。。。。。大概是思想升华了吧。”一直都中规中距的活着，早早定下了掌控夏家的目标，并为之劳心劳力。但之前那一次海中畅游，似是释放了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让他觉得就算真的得到夏家好像也不是件多快乐的事。
大概是因为看到过更广阔的天空，就觉得地面上的权势富贵不再吸引人吧。那些小争小斗更不值得放在眼里。
他的话听来略显矫情，顾念之却十分有同感，的确，经历过那些事情，有过那些感受，普通的灯红酒绿哪里还有兴致？瑶山谕琚山谕改变的不只是他们的身体，还有精神。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境界一旦上去就下不来了，虽然不是很贴切，也勉强能形容他们目前的状态。
传说中神仙都是清心寡欲的，凡人总认为那是身为神仙应该遵守的戒律，顾念之现在猜测那根本是他们的自我选择，不是被迫而是主动。真的，境界到了一定的程度，能动摇心神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少了。情爱如浮云，富贵如尘土。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七仙女爱上董永、织女爱上牛郎、白娘子爱上许仙简直是神仙界的灵异事件，太不可思议了！
夏梓辛还不知道顾念之已经联想到仙女妖女们的婚恋上去了，兀自道：“缈缈不说就一定有不说的道理。她向来有分寸。”
顾念之烦燥地道：“行，我知道了！”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他妹！
顾缈兮伸出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哥哥，等我能说的时候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顾念之揉揉她的头发无奈地道：“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顾缈兮心里暖意满满，偏头一笑：“从来不危险。”
顾念之刚要说不可自视太高，就听“啪”的一声，一只青绿的巨大手掌忽然凭空出现，紧紧扣住甲板边缘，并且流出浓浓的绿汁！
有什么东西正在爬上来！
出于人的本能，三名大男人下意识的往后退，唯独顾缈兮挣脱顾念之的拉扯探头出去看。
手臂很长，他们所在的甲板离海面足有二十多米，这手臂却延长到了海面上，过了十多秒才从海里冒出个头，要不是颜色和手臂一样是青绿的，和普通男人的头颅还真没什么区别。
这颗头仰着，发出微弱的声音：“顾缈兮，救命！”
怪异手臂带着“他”快速往上升，当“他”到达甲板时已经是正常的长度，“他”俯着喘了会儿气，再抬头时上半身是正常人的模样，青绿色都褪尽了，也没有再流绿汁，看起来还蛮英俊，两条腿却是湿淋淋的树干，不是像树干，直接就是真实的树干！
夏梓辛还看出那好像是红松，有一阵子他对植物很感兴趣，认真的研究过。这算什么，红松精？什么时候溜到船上的？他看过所有贵客的资料，没有这个“人”。
“顾缈兮，快去救他！”他再一次气若游丝地说。
“救谁？你是谁？”顾缈兮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
虽然这里没有被灯光直接照到，但还是有人看过来了。夏梓辛道：“回房再说！”
咬牙搀扶那人起来。
顾念之忙拽了块浴巾系在他腰上遮盖树干。手还无法控制的发着抖，他见过巨大的白蛇，见过澜沧江里的“美人鱼”，见过人参娃娃，还在杨柳村见过贝壳精，却都没有这次半人半树来的冲击大。
那人一把拉住顾缈兮，回光返照般叫道：“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是白二良让我来找你的，他在那里！就快被吃了！”
许盛师从看到那只手臂起就惊得说不了话，此声失声道：“白二先生？他怎么也在？缈缈。。。。。。”
顾缈兮已跃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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